?
市内货财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四方奇珍，皆所积集。这是时人评价东市所说，一语道尽其繁荣。胡人西来，由金光门入城，所以多云集于西市。而东市所属万年县位高者居多，粟特人邸店为迎合官宦需要所见建。胡人陈英含带宝马而来，也是认为官宦者眼光迫高，能识得好马。
东市之中店铺林立，热闹喧哗。其内有肆、店、铺、邸，种种不一。肆有帛肆、书肆、衣肆、酒肆、鞋肆、药肆、鱼肆、茶肆、毕罗肆；店有布店、油靛店、法烛店、煎饼团子店、窦家店、王家店、王会师店；铺有彩缬铺、星火铺、寄附铺；邸有波斯邸、粟特邸、回紇邸、渤海邸、高丽邸。
其所鬻卖之物，多不胜数。谷有粟、麦、米、豆、面；织有绢、帛、罗、棉、丝、纱、麻布、白叠布；食有胡饼、毕罗、粽子、煎饼、团子、馄炖；衣有大衣、皮衣、皮带、帽、丝鞋、布鞋、麻鞋；果有桔、桃、梨、枣、柑子；肉有牛肉、羊肉、猪肉、鱼肉；物有盘、杯、壶、瓶、灯、刀、铜镜、骨梳、竹席、蜡烛、乐器、珍珠、玛瑙、玳瑁、沉香、紫玉钗……
穿过熙攘人群，众人向东市南街粟特邸店而去。
突然前方人群有些骚动起来，接着传来喊叫之声：“祸事了！马惊了！”
一匹身材高挑枣红色骏马映入眼前，骏马看起来有些急躁，沿街道直冲而来，避而不及的人们多被撞到在地。转眼之间就跃到面前。
八人一行，崔明带路，而崔成与崔九娘在左右。骏马奔来，三人首当其冲，崔成与崔明在惊马面前，下意识后退一步，不知所措的九娘暴露马蹄之下。
马上佳人就要伤于马蹄之下，那高高抬起的马蹄突然不动了，整匹马好似石雕一样，静止在那里。静眼细看，一人挡在九娘面前，其右手紧托马掌，一下便控制住了惊马。
“闻道！”先反应过来的裴筌喊到，因为他看见了身边的卢英如何瞬间移步控制场面的。
卢英依仗矫健身法，纵身救了崔离儿。
轻托马掌把它放在地上，马已不复之前焦躁，鼻子重重呼出一口气。
“就是它，我之前打算买的大宛马。”崔明惊魂已定，指着马说道。
众人方才明白，果然野性十足，不过确实是一匹好马。
卢英转身，对着受惊不小的崔九娘问道：“离儿，你无恙吧？”
对于卢英的直呼闺名，崔离儿不知是惊魂未定，还是内心羞涩，脸上红晕难消。对于卢英的关心，声若蚊鸣道：“我没事。”
卢英本来还想伸手抚慰一下崔离儿，又想到二人关系不似梦中，就打消了想法。崔成等人对卢英直呼九娘闺名没有介怀，毕竟卢英救了九娘，却没考虑卢英如何知晓九娘闺名的。
这时赶来几名胡人，径直走到大宛马前，似乎有些害怕，不敢靠的太近。
崔明提醒道：“这个胡人就是马主人。”
几名粟特人知道了卢英替他挡住了惊马，连忙上前感谢。
卢英言道不必，让他们牵马回栏。一粟特人就要牵起缰绳时，原来安静下来的大宛马，马蹄开始紧凑的跺了起来，鼻孔不断喘着粗气。粟特人似乎惧于马威，又站在较远处。
卢英觉得有些奇怪，看这匹大宛马，灵性十足，似乎通于人意，怎么表现出痛苦的样子。卢英尝试用手抚摸马头，用一股元气探究马躯。
元气沿血液流动而行，在大概马腹之处，好像碰到一个东西。从其上面，卢英能感受到丝丝冷意；再去试探时，元气畅通无阻，那东西跑掉了。
卢英发现了原因，笑了一笑，收回元气。同时运气于双眼，眼神空洞，深不可见。此法正是卢英助茵妤斩情丝时所用。该法为遁天剑法所传，称之为“洞虚目”。以其去表存真，剥离真实与虚幻为名。
卢英此时所用，正是取其去表存真。旁人不能以肉眼相见，此时的大宛马在卢英目光下，皮毛全无，只有红色纤细的血脉以及头部代表灵魂的微弱荧光。而在马腿的位置，血管之中，赫然有一寸许小虫。小虫浑身发白，躯体成节，覆盖有鳞，头有两黑色突起，似角，嘴中有细管，伸入大宛马血液之中。
难怪大宛马一直焦躁不安，原来体内被一似蚕的虫子依附，一直吸取它的血液。
仔细思索了一下，卢英想到了办法。
所有人只看见卢英在马后腿处蹲下，用指甲在食指沁出血珠，然后将其伸向马腿。这时只见大宛马后半身颤抖一下，卢英手指便出现了一条白色物什。那东西趴在卢英食指上，但不知怎么一瞬间就钻入手指皮下。
在白色虫子钻入卢英体内后，卢英脸色开始变得苍白。随即伸出右手在被虫子依附的另一只手上点了七下，卢英脸色陡然转好，手掌之中现出那虫子轮廓。卢英所用，为七星木阵，稍逊于九把木剑组成的牢笼，但以此来对付这只虫子，可以令它动弹不得。
自从虫子离体，大宛马终于安生了下来。
众人对卢英的举动还尚自疑惑不解，又见一条从马腿中窜出的虫子进入卢英手中，大感奇怪。
“让开，让开！”四个万年县衙役因为之前的惊动终于赶来了。
“怎么回事？”一看似领头的向路边人问道。
马上就有一路人向他叙述了详情，了解了大概后，几人走向粟特人而去。
几个粟特人见衙役过来，立刻摆出毕恭毕敬的样子，并表态一切损失由他们赔付。惊马蹿过大街，却没有受伤严重的，至多波及倒地擦破点皮肉，所以众衙役也不再深究。
一直矗在那儿的崔明看到衙役后，走向他们并打招呼道：“张都衙，今日是你当班？”
张都衙闻声看去，发现了崔明，脸上立马显出笑意，回答道：“原来是崔兄，今天确实是我执勤。崔兄不在崔府，想必你家郎君有重任相托？”
崔明回答道：“今天本打算给郎君买一匹骏马，谁知这马脾气暴躁，就不了了之。这是我家小郎，我现在陪他看一下传闻中的汗血马。”
张都衙听说崔成身份，上前行礼道：“张某见过小郎。小郎看好什么东西，只管取下，这东市的人还是给张某一点面子的。”
崔成应声，在张都衙走后，崔成向崔明询问其为何如此恭敬。
崔明回道：“郎君在武后当政时做万年县令，张都衙当时父早亡，母亲重病，钱财短缺。郎君听说后资助了他一二，并招他进县衙，做了衙役。早些年逢年过节，他还去府上，那时小郎年龄方小，郎君后来就不让他来了，所以小郎不知。”
“哦。”崔成方才明白。
在衙役的帮助下，粟特人很快解决了受伤的行人。
然后马主人陈英含走到卢英面前道：“我因为一时贪念，在圣山下捕到此马，万里带到大唐。怎奈这马野性难训，又伤了大家，先生能够降服此马，那就赠送给先生了。”
说完之后，几个胡人就离开了，只留下那治愈好的大宛马。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卢英牵起大宛马，却不知如何是好。自己有一匹青驹，而这匹名马必然食宿要求很高，卢英的钱财肯定不够维持所需。
大宛马现在还不知道它的这个新主人已经在想怎么把它处理掉，反而对这个解除了自己病患的人颇为亲昵，马头不时的轻抵卢英，这让旁边的崔离儿泛起喜爱之情。
正在思索的卢英看到了崔离儿的表情，猛地想起如何处置了。
“九娘，这匹马就送与你了。”卢英说着，便把缰绳递给了崔离儿。
崔离儿下意识的接过缰绳，一会后才反应哪些地方不对。但她最终还是接过卢英馈赠，向卢英谢道：“九娘谢卢兄赠送！”
崔成高兴地对崔离儿说道：“九娘，既然这匹马属于你了，还不为它起个名字？”
崔离儿说道：“既是卢兄所赠，还请卢兄起名。”
卢英思考了一下，说：“就叫‘赤霄’吧。”
崔离儿沉吟了一下，欣然接受。
看着已经属于自己的大宛马，崔离儿又是轻抚马头，又是拍拍马背，一副宠爱的样子。
崔七郎可能自己没得到好马，有些小抱怨的说道：“好了，九娘！时间已经不早了，筌表兄和卢兄还要休息，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家中大人开始担心了。”
在崔七郎的提醒下，一行人才意识到天色已晚，今天就要暂时相别了。崔成也邀请卢英明日前去崔府做客，不过被卢英回绝了。
崔氏兄妹回去了，崔离儿走的时候一直很高兴的样子，还回身看了卢英一眼。赵、李两个少年郎也回了。
裴筌对卢英说道：“闻道，我们也回去吧？”
“好。”
第二日，裴筌因为要去崔府，所以向卢英告别，同时叮嘱他长安城中可以尽心游览一番。
卢英刚用过饭，倚在窗边看书，有一阵敲门声传来。卢英开门，是店主人在外面。
“店家有何事？”卢英问道。
店主人回答道：“有几位胡人找郎君。”
跟着店主人来到客栈前堂，昨天的几个粟特人正在等候。
见卢英露面，胡人陈英含对其态度恭敬道：“卢先生，打扰您了。”
“有何事你直言吧。”毕竟这个粟特人送了自己一匹汗血宝马，卢英直接说道。
在卢英同意下，陈英含说了原因：“当时我们商队从河中出发，宁远，也就是曾经的大宛国。我们在其圣山下发现了一匹野马，好像受了伤，一副颓废的样子。当时我起了贪心，毕竟在大唐一匹大宛马千金难求，所以我命人把它捕下。它的后腿有一寸许的伤口，小女自愿照顾这匹马，来到长安后，马的伤势看起来已经好了。但小女却生了病，浑身发冷，脸色苍白，似乎处身冰窖之中。我延请长安名医，又请胡医，皆是不知症状，不知道如何治疗。”
“直到昨日我见先生施展神通救好了大宛马，从它体内吸引出一白虫，我相信先生一定能治好小女。求求先生施以援手！”陈英含说话恳切，开始请求卢英道。眼泪已经垂下两行，并且屈膝要下跪恳求。
卢英连忙阻止陈英含的举动，托起了他，并答应他的请求。卢英已经了解了大概，想必是自己手中的“冰蚕”所为。
陈英含见卢英答应，喜极而泣，又说道：“先生不论是否治好小女，我都有一奇物相赠。”
卢英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陈英含家在西市旁的布政坊，此坊多为粟特胡人所积聚，又有朝廷允许之袄祠祭拜。跟着陈英含进入一酒肆之中，酒肆很大，多为胡人，其中也相杂于找乐的唐人。中间一台子上有一胡女表演，其下有胡人乐器伴奏。
胡女开唱，却是一首“苏幕遮”。苏幕遮为泼寒胡戏所歌，自开元初，被圣皇所禁，只留下这首苏幕遮传唱。胡女唱云：
幕遮本出海西胡，琉璃宝服紫髯胡。
闻道皇恩遍宇宙，来时歌舞助欢娱。
绣装帕额宝花冠，夷歌骑舞借人看。
自能激水成阴气，不虑今年寒不寒。
腊月凝阴积帝台，豪歌击鼓送寒来。
油囊取得天河水，将添上寿万年杯。
寒气宜人最可怜，故将寒水散庭前。
惟愿圣君无限寿，长取新年续旧年。
昭成皇后帝家亲，荣乐诸人不比伦。
往日霜前花委地，今年雪后树逢春。
一曲终了，卢英与犹未尽。胡女唱曲，声调婉转，曲境引人入胜，仿佛使人产生身在此，心在彼的念头。
“卢先生！”
陈英含此时出声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卢英想起正事未做，答应的事不可拖延，于是就接着随他而去。
穿过酒肆的大堂，来到后面，此处房屋设计巧妙，竟然阻断了前面歌舞喧闹之音。后间卧榻之上，躺着一个胡女。金发碧眼，身材窈窕，与常人想象中貌美如花的胡姬不同的是，这胡女脸上展现痛苦难忍的表情。接近其一尺之内，能感觉她身上散发着寒气。就是覆盖了两层的被褥，也阻挡不了寒气泻出。
(https://www.mangg.com/id24749/1407026.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