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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的秋天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在这个秋天里,天讯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曹雄其制造了一个骗局。骗局不是蓄意的,只是顺应了上天赐予的一个机会。然而,这个骗局却让许多人的灵魂在炼狱中走了一遭。事情发生在这年的国庆节,但似乎必须从节前三周曹雄其的生日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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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雄其走进聚福来的多景厅时,不禁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只是几个战友借自己的小生日聚聚,没想到副总张弛约了这么多人,他不由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张弛。
张弛笑得很灿烂:“就一桌人。”
多景厅是聚福来这个中小规模酒店里最大的包厢,中式风格,带一个多功能的小厅,方便早来的客人说说话或者打打牌。小厅与大厅中间是格窗门,两边各挂着一排红色的中国结,有着中式的奢华和喜庆。这个包厢最多可以坐18个人。
今天是曹雄其55岁的生日,他原想早点回家的。每年过生日,妻子吴玉洁都会亲自下厨,在二楼的露台上摆上几个小炒,俩人在夜幕星空下,边喝边聊。娶了个喜欢风花雪月的老婆,就不能不凑上点月移花弄影的情调,二十多年了,他已由最初的负担渐渐成为了一种习惯。
谁知张弛搞了个突然袭击,临下班说战友们已经约好,今天要给他庆祝生日。他推脱说吴玉洁已有安排了,张弛说你们老夫老妻的,早就审美疲劳了,今年换个新鲜点的。不由分说拉着就走。边走边自作主张地打了吴玉洁的电话,告诉她曹雄其今天晚上属于战友了。
张弛是曹雄其部队时的战友。他是在政策许可的情况下提前办理了退休,现在主要负责公司的生产经营,在公司一些事务性工作、以及和政府部门打交道中他常常起着重要作用,有时一顿酒喝下来,大功告成。由于他喜欢在酒桌上解决问题,公司人送外号“酒桌王爷”。
圆桌中间放着一个多层生日蛋糕,周圈用巧克力镶嵌着“祝董事长生日快乐”,字龙飞凤舞。蛋糕上面用水果排出“55华诞”字样,看着生硬,却有着极强的立体效果。大厅里的电视屏幕上播放着一帧帧灌满阳刚之气的军旅照片,配着军旅歌曲《小白杨》的旋律,整个大厅里回荡着一种曹雄其久违了的激情。
突然,曹雄其眼睛一亮,他看到了两个外地的战友陈友清和郑品。他双手往腰上一拤,身子向后一仰,兴奋地说:“你们俩也来凑热闹了?”声音盖过了《小白杨》旋律。
郑品大大咧咧地说:“我还不是一抬脚就过来了。”
陈友清微微一笑说:“到武汉开会,来第二故乡蹭顿饭。”
曹雄其急走两步,拉住俩人的手说:“这才是我的好战友。”
郑品一本正经地说:“那是,就是罚款也要来。”
旁边的战友不由都笑了起来。
说起罚款,郑品有一个在战友中流传了十多年的笑话。曹雄其过40岁生日的时候,郑品过来凑热闹,几年未到锦江,他路已经不熟悉了,正好碰上内急,看看路上没什么人,地点也比较偏,就找了个墙角准备撒尿。他刚把工具掏出来,一个带红袖章的老太太不知怎么就冒了出来,大喝一声:“随地大小便,罚款50。”他还没来得及小便,于是就说:“凭什么罚,我什么也没干。”老太太说:“你还不承认,你站在墙旮旯干什么?你刚才手伸进去干什么的?”他看着理直气壮的老太太,突然觉得此事很滑稽,不由调侃道:“我自己的东西,掏出来看看不行啊?”趁着老太太眨着眼睛没反应过来,抬脚溜之大吉。
曹雄其在寒暄中落座。说是战友给他过生日,其实战友只有7个人,勉强占一半,另一多半都是生意场上的朋友和天讯公司核心圈的人。
7个战友都是当年警卫连摸爬滚打出来的,在八十年代陆续转业。其中袁正、张一平参军最早,转业最晚,现在一个是市公安局副局长,一个是市检察院反贪局局长。郑品转业后回到家乡许都市,现在经营着一家食品企业。近期他正要到锦江来,他儿子郑强国庆节结婚,他要送请柬过来。陈友清的出现则纯属偶然,他转业回了广州,现在在广东省工商局工作,到武汉来开会,碰巧中午跟袁正通电话时知道了晚上的活动,就向会议请了个假,特地赶了过来。当年曹雄其和袁正、郑品在警卫连号称三剑客。
看看大家酒杯都已满上,张弛端起自己的酒杯,来了一段既热情洋溢、又带点夸张戏谑的开场白:“先生们,女士们,今天的音乐已经响起,今天的鲜花已经盛开,今天的酒杯已经斟满,今天的空气已经陶醉,因为今天是我们尊敬的天讯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曹雄其先生的55岁生日……”
一阵开怀、调侃的笑声。
张弛用手向下压了压接着说:“今天这个日子,意义非同一般,对曹总来说是人生一个承上启下的生日,对天讯公司来说是一个成年的生日,这个日子召示着在曹总的带领下,我们天讯公司飞跃时期的到来!让我们一起举起杯,祝我们的曹总万寿无疆,祝天讯公司万寿无疆。”
郑品说:“来,开怀畅饮,不醉不休。”
袁正也说:“对对对,曹雄其你装什么谦谦君子,来来来,干杯,今天战友相聚,不醉不许回家。”
一阵乱哄哄的祝福声和杯子的碰撞声。
酒过三巡,主题开始多元化。有的拿过去的糗事相互调侃,有的得意地吹嘘自己如何“被青春撞了一下腰”,还有的讲起了带点黄色的段子。
张弛向袁正敬酒,袁正霸气地说:“你这点酒还敬我,先满上再说”。
张弛笑嘻嘻地说“多大事,来,小姐,给我满上,倒,倒,倒。”他已经喝了有半斤,仗着酒量大,满不在乎。
郑品也有点醉意,拎着半瓶五粮液,转着圈地敬酒。
战友中,徐汝仪是最安静的。他酒量最小,但每次战友聚会,能把清醒保持到最后的往往是他。他总是照顾着喝多了的人,把他们一一送回家。他也是天讯公司的副总,分管人事和财务。
桌上有两位女性。
一位是张弛带来的,是他中学的校友,叫杨柳,奔50的年龄了,看上去也就40来岁,略胖的身材,白晰的皮肤,配置得恰到好处的五官,左眼眉稍上一颗绿豆大小的红痣更让她增添了几分妩媚,再加上得体的打扮、一双会说话有眼睛,属于酒桌上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人物。她能说会道,又有酒量,与一些部门打交道时,很需要她这种角色。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大展身手后,凡是需要活跃气氛时,张弛就把她喊着。张弛说,他是为了天讯公司把她挖掘出来的。曹雄其对此没说什么,只是提醒张弛要保持距离,张弛说你尽管放心,我家有只母老虎呢。
还有一位叫匡兰,是天讯公司的秘书。三十来岁,修长的身材,半长的披肩发,高高的鼻梁上一副半框眼镜显出几分书倦气,给人一种淡雅纯净的感觉,属于很有气质的那类女性。她当过三年出镜记者,结婚后不想跑新闻了,就经人介绍到了天讯公司,先做了一阵会计,5年前曹雄其的秘书突然离职了,她就接替了这活。办公室主任上个月退休了,虽然还没有正式任命,可她已经是不是办公室主任的主任了。她不多说话,只是安静地关注着酒桌上的气氛。
这时,张弛看曹雄其二壶酒已经下肚,情绪不错,感到自己的一番张罗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杨柳,杨柳立即心领神会地站起来,迈着模特走台的猫步走到曹雄其身边:“董事长,曹总,杨柳‘打的’过来敬你一杯,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职场如意,情场得意。”
曹雄其笑着说:“噢?我都占全了。”他见杨柳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他也喝干了。然后转向匡兰:“匡兰,多跟你杨姐学学,不仅模样动人,说话也动听。”
匡兰笑着说:“杨姐可是人中之凤。”她说着一口非常标准的普通话。
张弛趁机抬杨柳:“匡兰,不是我夸杨柳,够你学个十年八年的。就光说财务上那两手,在事务所那可是属一属二的,税务局的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匡兰说:“那什么时候请杨姐到公司传传经。”
杨柳头一扬,双眸顾盼生辉:“‘传精’可是男人的事。”
桌上的男人哄堂大笑。
匡兰脸一红,没有说话。
杨柳满不在乎地转向曹雄其,一手扶在曹雄其的椅背上,一手扶着桌子,穿着低胸小衫的上半身向曹雄其伏下去:“曹总,我可是真想为天讯做点事,不知曹总给不给机会。”
曹雄其向椅背上靠了靠说:“当然给,有机会首先给你。”
杨柳说:“现在还真有一个机会,曹总你就给我吧。”
曹雄其微微一怔,说:“什么机会?你比我还清楚?”
杨柳说:“秦湖基地马上就完工了,不是要工程审计嘛,就交给我们鼎信事务所吧。”
曹雄其说:“这还早呢。”
杨柳说:“不早了,你现在给我们,我们就可以跟进了,可以为你节约投资的。”
徐如仪看了一眼张弛,提醒地说:“到竣工交付后再说吧。”
张弛似乎没有听到徐如仪的话,他接着杨柳的话说:“曹总,其实还真不早了。人家有些大工程都实行跟踪审计,从立项就跟进了。我们秦湖基地这么大的工程,其实也应该二年前就实行跟踪审计。”
张一平在旁边说:“是有跟踪审计一说,好像是审计机关针对政府工程的。”
张弛说:“民间工程就是事务所的事了。”
杨柳摇着曹雄其的椅子说:“你给谁审计都是审计,就照顾一下杨柳吧。”
曹雄其不想被杨柳缠着,想了想说:“好吧,到时候给你们事务所。你可要给我负起责任来噢。”
杨柳夸张地做了个惊喜的表情:“谢谢曹总,我保证让你满意。”
张弛见这边目的达到了,就绕到桌子的另一边去了。
他张罗这次庆生宴,并不仅仅是为哄曹雄其高兴,让杨柳拿到秦湖基地的工程审计业务才是他的真正目的。秦湖基地是由张弛牵线,锦江二建承建的。当时签定合同时,曹雄其坚持增加了“工程审计后支付尾款”的条款。对此,二建的老总李广森一直有些担心,怕万一有点什么事尾款就要受影响,多次求他想办法走个程序算了。其实,他也有这样的想法,秦湖基地的建设是他负责的,他也不希望审计出问题来,失去曹雄其的信任。他考虑了很久,决定想办法把秦湖基地交给杨柳所在的鼎信事务所审计,这样万一有不利于他的问题,他也能够早想对策,甚至可以左右结果了。但这事如果在天讯公司当回事谈,那曹雄其就会交给徐如仪,徐如仪可是个难对付的角色,杨柳十有*拿不到这项业务。他想来想去,决定利用曹雄其的生日做做文章。曹雄其如果一高兴答应了,徐如仪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了。果然,如他所愿。
大功告成,张弛喝酒也就无所顾忌。大着舌头指挥人喝酒:
“颜总,好事成双嘛,来,再来一杯!”
“朱局,屁股抬一抬,喝了再重来,这杯不算。”
“是朋友,干!”
“陈友清,你他妈的光看老子的笑话,帮忙把那瓶酒开了啊。”
郑品看着手舞足蹈的张弛对袁正说:“在部队时,这小子一直不服气曹雄其,看来现在是服气了。”
袁正理解地说:“他现在拿着人家不菲的薪水,能不服气吗?”
郑品笑道:“你是舍不得官位。”
袁正摇摇头说:“那倒不是,芝麻大的官,有什么舍得舍不得?我是不想低三下四求人。你也算是成功的企业家,这个中滋味比我有体会。”
郑品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围着企业家转的官员也不少。”
袁正说:“那你得先围着官员转,一朝做大了,官员才会围着你转。我既不想围着别人转,也不想别人围着我转,就弄个小吏干干”
郑品大笑起来:“还是当年指导员的本色,佩服。”
匡兰是最后一个向曹雄其敬酒的:“曹总,祝你生日快乐。”
曹雄其说“我今天要醉了,你还来凑什么热闹?”
匡兰说“我先干为敬,你碰一下吧。”
曹雄其真的用杯子碰了碰嘴唇。
匡兰笑了笑走了,临走悄悄用自己的一壶矿泉水调换了曹雄其的一壶五粮液。
在张弛的煽动下,酒宴达到高潮,大家开始了又一轮向曹雄其敬酒,匡兰的一壶矿泉水很快就见底了。曹雄其感觉招架不住了,就每次喝完,有意无意地将酒杯放在匡兰边上,匡兰则会立即替他满上,当然倒进去的还是矿泉水。
徐如仪自然注意到匡兰的小动作,他想有匡兰保护,曹雄其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就与陈友清谈起了广州的房地产形势。
曹雄其觉得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打开一看是儿子曹海发来的一条信息,上面四个字:“生日快乐”。
这是他等了一天的信息。
然而,此刻看到这条信息,他非但没有快乐起来,反而从心底涌出一阵郁闷,还加杂着一丝丝伤感。儿子与他决裂后,成了北漂族中的一员,三年多了,也就相隔千里,却从未回家。三年来,儿子对于他,只在他生日这一天发一条信息,每次都是这短短四个字,没有称呼,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前几年还在一早发过来,而今年,已经到了晚上,还有几个小时就是第二天了。这四个字,他越看越觉得硬硬的,冷冷的,象是*。他觉得儿子与他的隔膜没有随着时间而谈化,儿子的短信让他感觉不到父子间的亲情,只觉得这是儿子在尽义务,尽不想尽、而又不得不尽的义务。
儿子是自己生命和事业的延续,可儿子的心却与自己隔着万水千山。这就是自己一心为他考虑的结果?
曹雄其的伤感情绪在酒桌上漫延开来,在酒精的作用下不断放大。他不再把杯子放到匡兰旁边,而是抓过一瓶五粮液,来者不拒地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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