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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一声甜腻亲切的呼喊透过粉墙上的柳叶方窗,传入房中。
旋即一莺燕身影掀帘而入,麻利的将手中所提的大漆食盒放在窗前的红木大桌上。
“阿兄,莫要误了这食鲜。”女孩儿关切一声,借着桌上青瓷长脚灯盏上的如豆灯火,看到景黄的光线下一唇红齿白的文弱少年委身而坐,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经笥,像个小小先生一般微闭双目摇头晃脑。
“阿兄!若再不用饭,我可要将这一味时鲜提去送与他人了。”女孩扬起圆嘟嘟的脸蛋故作皱眉佯怒,惹得一身色彩斑斓形的贴身水田衣也是上下摆动,甚是可爱。
“灵儿莫要置气,我温习片刻就来。”少年忙放下手中书卷,起身上前用鼻子深深嗅了一嗅,微微闭目品别,片刻一脸惊喜,陶醉道:“鲥鱼?!灵儿哪里学得好手艺,将这大江三鲜做的余味绕梁哦。”
“好与不好,阿兄试试便知。”女孩儿故作鬼马一笑,小步上前拉住少年衣袖,将他拉扯到窗前红木大桌前,道:“以前阿兄总说灵儿做的吃食不好,以后到了婆婆家免不了会受气挨骂。还有前日阿兄旧事重提,让灵儿在长明哥那里落了脸面;阿兄却是忘记了一点,先前那些吃食都是些青菜干笋,本就是难以下咽的粗食。圣人不也是说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么?’今日有着鲥鱼做料,灵儿的手艺一定让阿兄刮目相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是圣人所云吗?”少年故作疑惑,迈开四方步子稳稳的房中度来度去,摇头晃脑清声道:“到底是是孔圣人所云,还是孟圣人所云?”
“阿兄!不理你了。”少女一脸腻红,自以为一时失语,一双水灵大眼满是羞怯。
见女孩儿生气,少年拍拍脑门,故作惊讶道:“阿兄是忘了,灵儿这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却也是出自大家之口。”
“哦?”女孩儿闻言一脸惊喜,片刻有好似害怕受骗一般,欲言又止不敢下问,一张精致小脸也憋得红透透的,甚是可爱。
“灵儿真的不想知道?”少年调侃一笑,像在骗小孩糖果的大灰狼一般露出两颗洁白的大门牙。
“说与不说是阿兄的事情,阿兄说出来才能问灵儿听还是不听。”女孩儿故作老成,只是一双很是期待的水灵眼睛出卖了她。
“阿兄怕你了。”少年看了眼桌上食盒,清香入腹引的肚里的馋虫咕咕乱叫,心中明白今日必须哄住女孩儿才可能享用这盘中美食。当即哈哈一笑道:“此句正是出自赵宋大家陆放翁的《老学庵笔记》中的一句‘晏景初尚书,请僧住院,僧辞以穷陋不可为。景初曰:‘高才固易耳。’僧曰:‘巧妇安能作无面汤饼乎?’。”
“陆放翁是圣人吗?”女孩儿一双水灵大眼一脸执着的盯着少年,恳切道。看来她还是对少年刚才口中的‘圣人’二字耿耿于怀。
少年悄悄擦了把额头汗水,故作沉思道:“陆放翁是宋时大家,文风雄浑豪放,与我等俗人相比较自然算是大大的圣人。”
“也罢。”女孩儿柔柔一叹,浅声道:“阿兄是县里新晋的童生,自然学富五车,灵儿无论如何是辩不过阿兄的。这吃食要凉了,阿兄快快用饭吧。”说完,女孩儿小步走至红木大桌前娴熟的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取出一盘红馥馥柳蒸的糟鲥鱼和一副碗筷。
如此诱人的美食摆在眼前,谁能抵住肚子里馋虫的聒噪?少年忙用筷子娴熟的夹起一片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片刻一脸陶醉,赞赏道:“这鱼肉馨香美味,入口而化,骨刺皆香;看来灵儿手艺非浅,阿兄以前是怀抱金玉而不知。能否将这制作之法知会阿兄?”其实少年只是拍一拍女孩儿马屁,女孩儿忙了一下午为的就是给他做一顿上好的吃食,自当如此夸赞。
女孩儿骄傲一笑,像只得胜而归的小公鸡,也学起少年模样,两手后背,迈开四方步子围着他度来度去,摇头晃脑俏声道:“嗯,阿兄所食用的‘柳蒸糟鲥鱼’自然是用“柳蒸”着香酒糟制作而成。每一步做法自然是十分了不得的,要取新鲜鲥鱼去腮、内脏,留鳞,清洗干净,用小刀逆鳞坡刀穿孔,周身抹上食盐、红酒糟,桔皮切丝与花椒粒装鱼腹中,再放钵里腌渍一个时辰。然后腌渍好的鲥鱼放到容器里,上着切丁猪板油,芽姜丝覆鱼身上,…………着料酒,起锅浇鱼周身,黄醋装碟同上桌即可。”
女孩儿将这柳蒸糟鲥鱼的做法当着少年面一五一十娓娓道来,不知不觉竟是讲了近一刻钟。
“阿兄可是听明白了?”女孩儿这才回过神,看向身后少年,只见少年一脸满足的仰坐在圈椅上打着饱嗝。见女孩儿看来,少年忙直身端坐道:“吃的急了,阿兄有些失态了。额我已经饱了,时鲜难得灵儿也来尝尝。”
“嘻嘻嘻。”女孩儿见其奇怪模样,掩口而笑。
转眼看到食盒中被拨出来的半条兀自冒着清香的鲥鱼,眉头浅皱抬起俏皮的美目嗔少年一眼:“啊兄我已经用过饭了,这鲥鱼本就不大,以阿兄往日的食量即便是做上两尾也不过吃个半饱……”
“‘鱼’也‘愚’也,吃多可是要变蠢的哦。”少年干咳一声打断女孩儿的推辞疑惑道:“只是这鲥鱼以捕自当涂至采石一带横江的为最美,每年逢端午节前后应市。而现在已经临近中秋,这鲥鱼已经过了应市时节,鲥鱼更是难得所以你也要尝一尝。”少年家道中落,这堪称珍品的鲥鱼平日里断是舍不得买的,可是孩提时他却是常食此物,自然知道的多一丝。
“这鲥鱼是一清早长明哥在江口捕到的。”女孩儿莞尔一笑道:“过了中秋,阿兄就要参加岁试了,自然也需要补一补身子。”
“无妨,区区院试,阿兄还是手到擒来的。”少年自信一笑。他口中的院试包括岁试和科试两种考试。岁试是从童生中考选出秀才;另外对原有的秀才进行甄别考试,按照成绩优劣分别给予奖惩。
童生通过岁试,就算是“进学”了,即成为国家的学生;只有通过岁试的童生才能称作秀才、相公。现在少年刚刚通过了府试,只能称作童生。
“我听巷口那黄一卦讲这岁试‘进学’也是不易的,阿兄可要用功读书才是。”女孩儿关切道。
见其一副认真模样,少年委婉一笑,伸手用食指轻刮了下女孩儿琼鼻,认真道:“为了灵儿今后能过上好日子,阿兄自然会用功读书的。不过那黄一卦样貌猥琐,经常信口开河灵儿不要听他胡言。”
少年口中的黄一卦就是一直在巷口摆摊十余年的怪老头,这老头给人算卦时常常加送一卦,人送外号黄一卦。前些日子这老头在巷口拦住少年,说他被逆天改了命格,从此非富即贵。当时大家只是当做玩笑话,不过不久少年便通过了县里的府试考上了童生,一时街坊大哗,黄一卦的名声也在不大的县城中雀起,生意自然日日兴隆。
“可是黄大仙算卦还是很准的,那月他不是算准阿兄……”女孩儿委声道。
“那是胡诌的,圣人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少年似笑非笑的盯着女孩侃侃道:“这可真是孔圣人所云。”
“阿兄又在戏弄我。”女孩儿惺惺道,少年口中总是圣人云,圣人言,让她穷以应付,或是根本无法应付。
“时辰不早了,阿兄还是休息吧,我就回房了。”女孩儿逃也似的离开了。
“灵儿。这鱼还有半尾,记得趁热吃了。”少年提着食盒看着女孩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女孩儿性子一向倔强,这给自己补身子的鱼她是断然不会吃的。
……
“当真穿越了么?”少年盯刚才他放在桌上的泛黄经笥,浅浅一叹。
少年本名文清,两个月前作为一名登山爱好者,他在攀登一座奇峰时意外坠崖,醒来是发觉自己魂穿到了古代,灵魂和记忆更是和这位和自己一样名字的少年融合到了一起,不过还好纵使经历如此波折他总算没有崩溃,而是顽强的挺了过来。
适应了新环境后,他方才弄清楚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应该是历史上的明朝,现在大明第十二位皇帝穆宗朱载垕刚刚继位,改年号隆庆,今年正好是隆庆元年。
想到这位皇帝,文清依稀记得《明史》中记载他“端拱寡营,躬行俭约”。在他统治时期,文有徐阶、高拱、张居正、杨博,武有谭纶、王崇古、戚继光、李成梁。真可谓是人才济济,同时隆庆开放海禁,一改嘉靖朝暮气沉沉的政治局面,开创了被后世史学家口口称道的‘隆庆新政’。
“幸好现在还没到小冰河时期,也没有恼人的辽东乱局。”文清浅拭了一下沁满汗珠的额头,当得知穿越到的时代是明朝时,最初的想法便是认知中的明末饥荒,遍地饿殍的惨景;他清楚自己的斤两,若是真的穿越到了明末,就以他的本事同时要面对关内的大灾,关外的女真这两个难题,估计也是交上一份不及格的答卷,没办法明末那盘臭棋不管谁做到朝廷那个位子上,结果都是大差不差。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才是隆庆元年,文清不知道小冰河时期具体是那一年开始的,但是从记忆中自己家乡一带,几年来都是风调雨顺,也没有听说北方遭什么大灾。
就以他文家为例子,他记得文家现在有十多亩上好的水田,平日里雇人耕种,如此他兄妹二人便可安稳度日,不过仅仅靠着十多亩的水田养活二人,日子终归过得是要清淡些。可是也不至于饿到肚子。而文家在扬州府里只算得上是中等偏下的人家。
‘小桥流水,柳绿墙白’
两个多月的磨合他已经适应了明朝江南水乡的别致生活,并且一直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灵儿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不过倒是巷口那个摆着神仙挂摊的‘黄一卦’却是语出惊人,那日几乎一语道出真相,差点把他给吓死!
“黄一卦?”少年长舒了口气盯着窗前的忽明忽暗摇曳身姿的如豆灯火,心中不禁感慨道:“这世上真的有窥破天机的奇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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