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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下了班以后，李角带好照片，准备去林建强家。打算还是先办张假身份证，将来到底做不做、怎么做，再好好考虑考虑。无论做或不做，这种不合法的假身份证，对经常出门在外地普通人说来，也许真的还能起到保护自己的作用。
就在李角要出门的时候，吕桂馨带着一个姑娘，来到他们宿舍。别人不认识，可李角认识。那竟然是原来威斯纳厂，和凌山芝在一块儿的魏玲玲！这姑娘神情坚定、大大方方望着李角，没有说话。
就见吕桂馨像个村里媒婆一样，嗤嗤笑着对李角说道：“小李，还不给大家介绍介绍你这个同乡？”
屋里所有的眼睛都盯住了李角，让他的头整整大了一圈儿。没有办法，他只好对大家介绍说道：“她叫魏玲玲，是米脂老乡。以后大家多多关照！”
在大家有些异样的目光下，李角又走到魏玲玲身边，和她客客气气说道：“魏玲玲，你也到了我们厂子。是不是和我师娘在一个组？本来你过来，我也该陪陪你。可我已经和大家都说了，我确实有要紧事，正准备出去。师娘，你帮我多陪陪魏玲玲，我真的必须要出去了。”
就见魏玲玲也说道：“那我就送送你吧。”说着朝大家点了一下头，竟拉着李角的胳膊，出了屋门。
走在外边，凉风一吹，李角有了一种不安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对魏玲玲问道：“米脂的姐妹还留下几个？她们是不是都被分配到其他厂子啦？”
“都走了。经历了这么大一场灾难，大家一天都不想再呆下去。另外，这里的气候、饭菜，这种挤在一起、必须按时按点的工作，大家也很不适应。更关键是山芝也不在了，大家没了主心骨。”
“那你为什么不走？”
魏玲玲望着李角，想了想说道：“山芝走了，我放心不下你。所以，所以留下来，替山芝照顾照顾你。本来我并没有分到麒麟厂，而分到了帝皇厂。原来分到这里的是个湖南的姑娘，我给了她500元钱，才跟她换来这里的工作。”
李角知道，帝皇厂是下海最好的工厂。现在，他再愚蠢也感觉到了魏玲玲的意思了，心里郁闷至极。本来知道彩票舞弊之事，无论自己最后做什么样的选择，他都不会也不可能继续在下海呆下去。他清楚，要走就必须不留下任何痕迹，不留下任何牵绊。可现在……
又听魏玲玲说道：“我跟吕师傅不是一个组的，听厂里的姐妹说，她是你师父的相好，才主动找了她。听吕师傅说，山芝死了以后，你在宿舍里整整躺了七天。哎，还算你有良心！不过既然人已经走了，你也不要沉溺于过去，还是应当开始新的生活。”
魏玲玲的心意让李角感动，但这绝对是不可能的。魏玲玲有些直白的话，也让李角心里不舒服。可他绝不会，对这样一个姑娘说出，让她不舒服的不理性的话。
想了想，李角决定不再解说什么。他对魏玲玲说道：“你应该和姐妹们一起离开下海。其实这里也不适于你呆，我也不会在这里再呆下去。我希望你，还是做好离开这里的准备吧。”
“那好吧。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不会在这里再呆上两个月。处理好一些事情，也许几天就会离开。我走的时候，你要是跟我一起走，那你的损失可就大了。
“两个月干活儿，拿不到工资。因为你是主动辞工的，厂里不会退给你那两个月的工资。再加上你给别人的那500元钱，你算算看。我想，你还是这几天就回去，我给你拿上一些钱，等你平平安安到了家，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魏玲玲无表情地说道：“钱是什么东西？有钱人才把钱看得高于一切。反倒是我们这些没钱的乡下人，并不把钱看得那么重。在村里几个月看不到钱，也不影响我们生活。”
李角说：“这里可不是村里，这里没有钱寸步难行。魏玲玲，我真的是因为，你是凌山芝的好朋友，才跟你怎么说的。万一我要是有急事，连和你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就偷偷走了，你怎么办？”
“你不会的！”
李角看到魏玲玲眼里显现着狂热的神采，无奈地暗自叹息。知道现在说不清楚，将来如何去说，自己也不知道。只好轻声说道：“你再好好想想，有个心理准备。我得走了。你看，我这也是在为我离开这里做准备。”
说完赶紧离开，当他走到很远处，回过头来，依然可见魏玲玲那显得单薄而孤寂的身影。
在林建强家里，夫妇俩怀着忐忑不安，默默等待着李角。如果李角来了，就证明事态的发展，还在他们的计划安排之内。自从发现邓耀前偷听，林建强夫妇在屋子里说话的时候，声音就低了很多。
而且从那天开始，张霞每天背着儿子到处乱走。秋天的太阳很是晒人，她就给儿子的头上蒙了块儿纱巾，自己就像当年训练是那样，曲起双臂，不顾太阳的暴晒，不管头上的汗水，快速地在大街小巷找来找去。
认识的人，包括站里的人都感到很奇怪，纷纷问她是不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人，以致她这个有名的抠钱之人，竟把彩售点的门都关了？对林建强，他们一般都不敢去问。
张霞早就想好了理由，也是一个能够让大家释然的理由：张霞的表妹从张北来看他们，地址竟然还是几年以前的旧地址。结果已经出来十几天了，应该已经到了下海，可到现在没有和他们联系上。他表妹说的话，这里绝大部分人听不懂，再加上现在都是自己顾自己，不会有人愿意帮助别人。
村里人和下海的的绝大多数农民工，这个时侯还没有几个有手机电话的。连林建强夫妇两口子都没有。照说按照统计数据，华夏人人均十个人就有一部手机。可那是统计数据，它并没有计算到，实际上没有手机的人远远超过平均数，因为还有很多人拥有两部以上手机的。张霞估计，她表妹到了下海找不到他们，也不知道住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小旅店里，只好和林建强一起分头找一找。
大家听到这话，几乎都自然而然想到，社会治安这么好，只怕张霞表妹，在什么好地方流连忘返，迷失了方向，怕是还没有来到下海。但是谁也不敢明说，内心叹息着，看到张霞脸已经晒的黢黑，背上还背着个小小婴儿，更多了一份怜悯同情之情。
晚上回到家里，张霞就使劲儿揉着自己的脚。可今天她却忍着疼痛没有去揉。林建强也闷头坐在那里，仿佛等待着生死判决。只有他们的儿子在床上爬来爬去，依依呀呀自得其乐。
李角竟然还是被他们等来了！听到外面叫道“强哥”，林建强噌地一下站起来，示意张霞控制好情绪，自己也定了定神，欢然打开大门，把李角让进来。
林建强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急切，赶忙问道：“准备好照片了吗？”
“准备好了。”李角一边说朝着张霞点头，一边放下手里提着的两盒奶粉，从衣兜里掏出照片。看到夫妇俩掩饰不住的喜悦，他明白，至少到现在，他们的心里踏实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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