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傅府,霍氏最信任的是陈丰家的,两人是主仆,又算是手帕交。霍氏嫁来滁州,她做了陪房跟来,后来嫁给了傅府的外院管事陈丰,两口子只有陈胜这个独子,霍氏见他们为府里劳心劳力,就帮他们一家脱了奴籍,还要陈胜做了傅景荣的陪读,准他参加科举。可惜他没能考中秀才,后拖霍氏人情,去傅氏族学里帮忙。
陈胜到了娶亲的年纪,霍氏屋里的五个大丫鬟正当适龄,打算许配一个给陈胜,五个丫鬟中白芷年纪最长,霍氏选中了她。两人的亲事就快订下时,陈丰家的却说想把白苏讨去。
原来陈胜相中的是白苏,却不好意思提。陈丰家的素喜白苏勤奋又细心,见儿子对白苏上心,就到霍氏跟前把和白芷的亲事推了,反而要了白苏。
白芷亲事被推,闹出笑话,以为是白苏暗地捣鬼,两人因这事红了脸,几次当众吵起来,霍氏知委屈了白芷,算作惩罚,把白苏拨来景秀这里。
巧娘听了这些,会意道:“白苏怎么会告诉你这些?”
景秀不语,灯烛的暖光照在她脸上,有种静谧的流光。
五岁那年没有得天花而死,却患了一身病,病的只能躺在床上,可一心想着要重新回到这个地方,整整九年都在想。十岁的时候,当不用躺在床上喝药,能走路不喘,景秀就开始谋划。四年的时间,千方百计去了解傅府的情况,最终找到了白苏。
那时白苏还只是伺候在霍氏身边的二等丫鬟,在府里又是签的死契,一辈子都要待在府里为婢。可她在外有个青梅竹马的冯书生,她一心想要出府。
有一次,霍氏去慈怀庵拜佛的时候,遇到宵小劫财,当时白苏帮霍氏挡了一刀,回府后,霍氏就把白苏提拨成一等。这件事,是景秀和白苏里应外合。白苏为了供冯书生读书,只得出此下策。
事情的进展都很顺利,白苏在霍氏身边尽心尽力服侍,又得了头等大丫鬟的职。可她年纪越来越大,要被许给陈胜,白苏没有办法,去找景秀商量。
而景秀一直在等回府的机会,这个时候,终于被她等到了……
巧娘看景秀一幅走神的模样,犹豫道:“你以前跟我说,你在府里做好了准备,是不是笼络了白苏?”
景秀回神一笑,点点头。
所有事情景秀都没告诉巧娘,她做的是会没命的事,巧娘在外成了家,还有个女儿,景秀不敢告诉她。就算和白苏所做暴露了,巧娘不知情,也不会受牵连。
巧娘若有所思,“难怪我看她总是在提点你,今日要不是她说水仙花不能收,咱们才躲过一劫。可她为什么会帮你?”
当中复杂,景秀不想说太多,只道:“她不想嫁给陈胜,要我帮她。”
白苏觉得陈胜不是个可托付终生的人,就算没认识冯书生,也不愿嫁给他。照白苏的说法,他一无大志,霍氏本想器重他,为了让他参加科举,特意脱了奴籍,可他只考一回童试,落榜就没了斗志。二无主见,他和霍氏屋里的五个大丫鬟都有来往,明明心里中意白苏,非要等到霍氏订下白芷,才去告诉他娘,伤了几人面子。三无胆识,就算喜欢白苏,他还要他娘到霍氏跟前讨要,自己不敢担着。
巧娘紧张道:“你怎么帮她?你自己都是一幅病怏怏的身子,哪里还能帮别人。”
景秀微微一笑,她以前还未想到法子,却送来了一个机会。
有的时候,自以为谋划的滴水不漏,却往往时有偏差。
世事无绝对,凡事都有意外,就好比邓睿……
她决定一试,对巧娘道:“前日邓睿送来的簪子,您帮我找出来,明日我想佩戴。”
巧娘不知其意,看她目光镇定,没多问立刻去找簪子。
第二天天刚亮,景秀喝了药,起床梳妆打扮,鬓角蓬松,长长的秀发分成几股,反绾成百花的样式,又簪了两朵淡粉色的堆纱花,把邓睿送的那支翠玉步摇别进堆纱花里,步摇在纱花的衬托下如众星捧月般,摇摇曳曳。又穿了件沙绿色儒袄,月白色挑线裙子,婷婷袅袅,清丽雅致,如春日枝头的一枝嫩芽。
白苏看她今日穿的清雅脱俗,不禁笑道:“六小姐今日气色好多了,打扮的也是人比花娇。”
景秀冲她抿唇一笑,走到床头拿了两本传记,“我不大识字,辜负了五姐姐一番心意,你陪我去把书还给她吧。”
白苏点点头:“起来走动走动也好。”就要给景秀披件刻丝石青银鼠披风,被景秀阻止道:“穿的很厚实,捧着手炉就不冷了。”
白苏撑起了伞,扶着景秀往外面去。
踏出清风阁,西厢院笼罩在一片白雪皑皑中,景蝶的蝶心阁靠近木香榭,途中越过梅花林那端,再从闸口绕过,也不算太远。
昨日二叔婆闹了那样大的动静,邓睿又是个肆意的人,既是他瞒着送水仙闯出大错,为了和府中交好,想必他今日会来赔罪的吧?
想到这里,景秀步子略显轻快的走在被扫过的鹅卵石上,路上丫鬟看到她,纷纷惊叹,原来这就是六小姐!一时景秀经过哪里,就引起了注目,全都仔细盯着她看,景秀只是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配上一身如嫩芽的装扮,让人如沐春风。
到了蝶心阁,景蝶刚给霍氏请完安,正要躺在书房的炕上看书,听朱砂说景秀来了,她微微一愣。昨日她也不知怎么心血来潮,让朱砂送了两本平日爱看的传记给景秀,朱砂回来交代景秀接过书的表情。原来这位从小在外长大的六妹妹也是个妙人呢?
景蝶从炕床上坐起来,请景秀进来。
门口丫鬟打了帘子,景秀踏进屋,书房很宽敞,没有她住的大暖阁那样暖和,却闻到一股浓浓的书卷味,她的笑容就有些苦涩。同样是庶女,为了认字,她唯一看过的一本书,还是从萍乡的老秀才王伯那借来的《三字经》。
而景蝶的书房里,用两个紫檀木博古书架整整齐齐的摆满了书。
唇角的苦涩也只是一瞬,就化成了盈满笑意:“是来谢谢五姐姐送的书。”从白苏手中拿过两本传记,递给景蝶道:“只是我识字不多,它认识我,我却未必认识它。”
景蝶听言,轻轻浅浅的一笑,并不接过书,说着:“倒是我的不是。”携了景秀的手坐下,对朱砂道:“把《字汇》和《正字通》找出来,还拿两本描红册子来。”
景秀不由惊讶。
景蝶笑道:“给你看的两本传记是我刚识字那会,父亲送给我的,你知道我用多长时间看懂的吗?”
景秀有些意外的摆了摆头。
景蝶竖起两根手指来:“两个月,两个月时间我看懂了,很多不认识的字边翻《字汇》,边标注边读的。你看……”从景秀手里翻开一本,指着道:“后面满满都是标注。”
景秀微愣,她当时只是粗略翻了一页,却未注意这些标注,脸就低垂了下来。
景蝶看见,微微一笑,从朱砂手里接过两本书和描红册子,落在传记上,堆的有些高,“父亲很喜欢我们女孩儿多读点书,拿回去慢慢看,不懂的地方可以经常问我。这两本描红册子还是新的,慢慢照着描。”边说着,边要朱砂端笔墨纸砚来,放在黑漆大画案上,提了袖子,沾墨在描红册子上描字起来,一面教道:“也不知你学过写字没,现在开始学起步虽晚,不过多用心,还是可以赶上。记住,描红的时候姿势要摆正,写的字才好看,笔画要从左到右,从上到下,起笔要逆锋,收笔要提气,捺撇时要慢慢提起手腕子,笔锋才好看……”
这就教起来了……
景秀不禁失笑,听说这位四姐姐不仅有才气,还有傲气,府里的下人见到她,多是敬而远之。
怎么会对她这样亲和?
不过,有个这样的老师,她还是听的很认真,眼睛直直盯着景蝶描字。
景蝶描了一排字后,要景秀起笔学着描红。
景秀见她教的很有耐心,不敢轻怠的坐直了身子,拿笔沾了浓浓饱满的墨汁。以前也有人教过她写字,教的时间很短,她也就会写些简单的字,还有自己的名字罢了。
景蝶看她眉目低垂,目光柔和,神情清越,瘦削的肩膀不紧不松,哪里有那日回府时的拘谨无措?提笔时,胳膊手腕姿势很正,悬腕枕臂,背挺腰直,再看她笔下描的“正”字,她目光烁然一跳,唇角化成若有若无的一笑:“谁教你写字的?”
景秀笔尖一颤,收笔就有些偏了,她想了想:“是巧娘。”
景蝶却挑了挑眉,她从六岁开始练字,楷体、草体、隶书每种都练过,平时也喜欢琢磨这些字体,她看了眼景秀的提笔和描字,就知道是位男子教的!
她却也不道破:“这本描红册子是描的簪花小楷,把这个描好了,也可以学描其他的。你拿回去好好描红!”
景秀含笑着接了,见景蝶吩咐小丫鬟来收拾,不再教练字,她轻轻的呼了口气,心里总觉得这位五姐姐非同一般。
丫鬟来收拾笔具砚台的时候,门外有人传话,萧姨娘来了。
景秀知道是景蝶的生母,帘子一撩开,她忙站起来,行了家礼:“萧姨娘。”
萧姨娘急急走进来,本是一脸喜色,在看到景秀的时候,笑容却敛起来了,又很快露出柔和的微笑,十分亲切道:“是景秀啊,快起来。”目光看向景蝶。
景蝶解释道:“六妹妹是来向我讨教书法的。”
萧姨娘含笑着点点头,“练字好,练字静心,你五姐姐就热衷这个。”
景秀捧起桌上的书和描红册,笑道:“多谢五姐姐的教导,这些书我会尽快看完。”对萧姨娘又福了福身子:“出来也久了,该回去了。”
萧姨娘也只是勉强颔首:“以后多过来坐坐。”
景蝶也不多留,就叫人送景秀出去。
小丫鬟打了帘子,景秀和白苏走出去,微微听到里面萧姨娘欣喜的声音:“……昨晚在老爷那里听来一桩大事……”
她走的远了,后面的话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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