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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浩然默然，他虽不是迂腐之人，对儒教许多教义有所异议，可自小就在儒者中间耳濡目染，对儒教教义崇敬不已，所以不可能轻易在陆野面前否定它。
陆野两世为人当然对孟浩然的心态了然于心，所以见他沉默不语，也不再对所谓的礼法发表言论。
“师兄，听说贵派圣子一页书，乃世间一等一的奇人怪杰，年纪虽轻，可其才华连贵派之中的很多皓首穷经的大儒亦有所不及！“
“一页书师弟乃智勇孝义四全君子，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强者，文武双全，温文尔雅，以天下为己任，堪称完人的化身，世人之楷模，我入门虽早，年龄比他大一些，可文武之事都不如他三分，实在令人敬佩叹不已。”孟浩然敬佩道。
“师兄你在北地享有盛名，其智虽不能冠绝天下，可在年轻一辈能与你比肩者寥寥无几，竟不及一页书三分？”陆野有点不敢相信道。
他虽没有见识过孟浩然的才智，可盛名之下无虚士，“智君子”的名号能响彻北地，绝非浪得虚名，如此人物竟然还不及一页书三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师弟或许不信，可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页书师弟自然会相信我今天所言不虚。我孟浩然虽愚鲁，可亦有傲气，在我遇过所有天才之中，能令我佩服之人不多。可有两个人，不但令我佩服万分，甚至令我根本生起与之比较实属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之感。”
“哦，能令师兄自愧不如的这两人，一个想必就是一页书，另外一位是谁？”
“易水寒，巴蜀易园年轻一代中最杰出的天骄弟子，也是易园的圣子，一身才华绝不在一页书在下，我们儒教的复兴的重任就要落在他们两人的肩上了。”
“今世你们儒教竟出了这两号盖世奇才，想必你们儒教要重返三教之首了！”
“哎，要让儒教重返三教之首谈何容易啊！陆师弟你虽天资聪颖，可毕竟年龄还小，又一直久居岭南，不知这神州之大，天才辈出。如今道教佛宗年轻一辈也出了不少绝世奇才，他们个个不在一页书和易水寒之下，甚至有可能更胜一筹，只是我等还无缘相遇，无法比较而已。”
陆野道：“神州虽大，天才虽多，可我始终相信这古老的神州总有我们的一席之地，留有我们的一段传说，纵使岁月流逝，依然永垂不朽。”
孟浩然有些惊讶望着陆野，眼前这位比他小四五岁的少年，似乎散发一种绝对的自信，这种自信似乎浑然天成，有骨子里流露出来。
也许这世上确实有这么一种人，天生就极其自信，从不会怀疑过自己的能力，即使身处低谷泥潭，亦坚信自己，从不放弃。
孟浩然很清楚陆野的遭遇，他也曾想过若是自己拥有无上天资，黄口之年（古人对十岁以下男孩的通称）已是人玄级巅峰，离地玄级只是一步之遥。年纪虽轻却取得了常人难一企及的高度，少年成名，意气风发，承载着宗族无上期许。可是风云变换，朝夕之间，曾经的一切化为灰烬，没有了那举世难寻的资质，没有了那耀眼的万丈光辉，甚至自己所追寻的一切都没有了未来，曾经的一切一切辉煌，名望都如幻梦般，一朝梦醒，留下的只是满身伤痕，迎来的是个没有希望的黑暗。
人生最痛苦的不是一无所有，而是拥有了常人无法拥有的一切后又旦夕间失去。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因为没有东西可以舍弃，让人难以割舍，可以肆意的书生意气，挥斥方遒，而不必在意后果。
得到的东西多了，人学会了守护，也学会了占有，开始去想尽办法维护自己的所得，并且贪婪的祈求更多。可是很多时候在你想获得更多的同时，那些曾经拥有的珍贵的东西，幸福的东西，也会如同在指间的沙子，无声的流走了。
这种从拥有到失去，乃至断送了自己的希望，世间有几人能承受这种苦楚，至少孟浩然不知道若是他处在陆野的位置，承受他经历的惨痛遭遇，自己能否可以如同陆野一样能重新振作起来。
即使他没有亲身经历过，仅凭想象，孟浩然都觉得自己一阵颤栗，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的把握有信心承担陆野所经历的一切。
自小苦苦坚持的梦想一朝彻底毁灭，人还能如同像以前一样活下去吗？
或许那时人都会如同醉生梦死的沉醉下去，追求一种自我麻醉尝，以求解脱。
可叹，哪怕在你最麻木的时候，你会蓦然惊醒，犹如酒醒后的刺痛，瞬间清醒。可是梦醒了，你还有面对现实的勇气吗？你还能坚强地活下去吗？
世间还有极少的一部分人，如同陆野一样，无论面对何种面对痛楚不幸，终能自我品尝它苦涩的味道。品尝了，接受了，也就成长了。即使曾有一段一蹶不振，自我麻木堕落的时日，可终究会幡然醒悟，逆境中求存，然后心如磐石，志如坚铁，勇往直前。
而这种人，假以时日，即使不能傲视人杰，亦能成就一番霸业！
室内一片静默，两人相对而坐，都似心思百转，又似什么也没想，只是在发呆。
就这样枯坐了一盅茶的功夫，孟浩然深叹一口气，缓缓道：“师弟，你虽多历艰难，遭遇坎坷可心志坚如磐石，且志向高远，我远不及你！”
陆野笑了笑，道：“师兄说笑了，其实我并非他人所想那般坚强。我也曾绝望过，放弃过，后来一朝顿悟，觉得自己虽遭不幸，可世间比我凄惨之人亦不在少数，相比一些人来说，我其实就是个幸运儿，身边有亲朋好友在旁鼓励，劝解。我又何必堕落如此呢，不就是在成长之路上被绊倒了一次罢了。”
孟浩然感叹道：“话说如此，可世间之人纵使明白种种道理，可又有几人能想你一样做到呢？那些遭到挫折一蹶不振之人，哪个人不知道这这些道理，可终究无法从挫折中走出来，哪怕曾经豪气干云，意气风发，最后就因一朝失败，泯为众人。”
陆野动情道：“或许一个人有了梦想，有了信仰后，他就会不害怕失败。大争之世，群雄并立，多少人杰来袭，有人崛起，尽是英雄豪情，也有人失败，留下的只是泪血白骨。生在这个时代，活在这个宗族，就注定我要与众多人杰相争，若是连一点点的挫折承受不了，岂能攀登絶巅。”
孟浩然深深注视了陆野一眼，那种坚定令人心惊，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动摇他的本心。
“你要清楚，你要走的争锋之路也许是一条壮烈而辉煌的路，可也是一条孤独而悲凉的路。到了最后，没有人说得清能剩下几人？”
陆野沉默片刻，最后道：“是的，我很清楚这是个群雄逐鹿的辉煌盛世，只有一个人能登上绝巅，享受那海到尽头天做岸，人登绝顶我为峰的美妙感觉，也要承受那脚下伏尸无数的孤凉。”
孟浩然苦笑：“是啊！有得必有失，只有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失去一些东西又算得什么呢？”
月已高悬，深夜之中，先前还灯火辉煌的聚贤阁，陷入一片漆黑，众人都已熟睡，只有东厢一间客房灯火摇曳，两人在交谈诉说着什么，也许对他们来说将是个不眠的夜晚，秉烛夜谈。
第二天，孔先生留在聚贤阁不知与陆一帆和叶梦蝶在商谈些什么，而孟浩然被派往前去城南白云山考察地形，以便在那里选择一处好地兴建书院。
作为主人的陆野当然陪同在孟浩然身边，虽然他现在在常人看来年纪尚小，出去无非就是少年心性，贪图好玩罢了。
陆一帆叶梦蝶两人看来觉得这倒是件好事，虽然陆野说自己已重新振作，不过在两人看来未必就是真的，毕竟遭到如此打击，要想从悲痛绝望中走出来绝非易事，儿子之所以信誓旦旦说自己已经摆脱的内心的痛楚，重新振作起来了，未必就不是因为了要让父母安心，而说出的一个谎言。
不过不管如何，那怕这只是个谎言，也证明了陆野的确比以前好很多了，而不是动则暴躁，狂性大发。
陆野当然不会是唯一陪同孟浩然的人，以他的身份，和以前痴于武道，潜心修习的习惯，能找到去城南的路就已经不错了，更不必说作为他人的向导了。
所以在他们两人前面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看似年过七旬，脸容平凡，肤色黝黑，一副脚夫打扮。这样的一个人看上去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那怕有人与他相遇，若非可以记住他，绝少人会对他留下任何印象。他就像芸芸众生中最寻常的一人，走在人潮之中，谁也不会注意到他。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陆野出发前叶梦蝶却一再嘱咐陆野要尊敬和礼遇他，因为这个人是跟随她从叶家来到陆氏宗族的一位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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