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月涌江流 > 八十、行行重行行

?——这是一张没有一处完好的脸。你无法知道这是经历过什么才变成这样的。记忆中的文若西有一对鹰一样的长目,亮着正直智慧的光。睫毛不算短,双眉细长,鼻子小而翘。双唇时常紧抿,脸型硬朗到夸张的程度。一切看上去矛盾的部分,在他脸上都调合得很好。加上他嘴角总挂着迷人的笑容,走在街上总是会招来女子盯视的目光。可这——

  对方重新戴上面纱,道:“我这儿没有你说的人,你最好到别处找找。”一震之后,陈友琼迅速恢复。他以同情与不解的眼光,望着这位右羽林卫统领:“为什么?”

  看着这个骗也骗不了的人,傲凤图明白,只要自己的头发还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千里长城万里烽,

  狼烟久久未休声。

  当年野店同舟济,

  钱塘月里渡飞星。

  你不会在烧这个吧?”

  看着陈友琼的眼睛,想起至正二十六年二人在钱塘舟中偶遇。陈友琼与自己推心置腹,将他的各种身份一一报上当年学友。自己已经以“菖蒲园”筹码爬了上来,如今只有二人,自己再来个不承认,只怕九泉下的高先生都不会认他这个弟子了。

  “没错。”

  陈友琼的眼神数度闪变。什么?记得当年舟中再见,文若西一袭青蓝色长袍,腰上银带金扣,扣上是闪光的红宝石。外面是青葱色大氅,头上镇蓝玉银冠,手上青石绸面扇,扇尾点翡翠,其下红灯笼穗,脚上石青绸面粉底靴。眉眼鼻唇,一派山清水秀,而手中摇着的青瓷杯里,不是他的最爱——“云雾茶”又是什么?料子总是那么高级,垂坠感极强。说起来,这小子总是有办法把金玉华服穿出清新、风雅的气息来。可现在呢?

  文若西也知道自己大变样了。他的故主因迷于小利,不思进取被朱元璋所灭。隐居中的他听了,虽感慨却不生气。因为这一切都是张士诚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对手。张士诚只想偏安一隅,他忘记了这种游戏当中,生死是与成败挂钩的。

  其实,自故主灭后,他反倒深入蒙古草原,改名阿古克。自称是一支弱小部族后人,因部族火拼,全族被灭,后苦习以成。因他为人机警,不露破绽,甚得王保保欢心,指派亲弟为其师父。文若西又从脱因贴木儿处偷艺,开始了“山河”剑法的创制。

  那时的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每每暗中帮助明军。有时送情报,有时则动手暗杀。明初北伐一路高歌挺进,也不无他文若西的一点儿功劳。其时北元威顺王看上了今玉门关礼佛寺那两尊金代大佛,还是文若西化身的阿古克在寺中“闹鬼”才让宽撤不花放弃。此前此后,他一直暗中保护此庙,直到收复玉门关,此庙地产被汉人接收。

  至正二十九年,“兵单”名声大噪,化名陈远人的老友特意北上来看他。两人据桌对饮,别时陈远人题“正月十五忆浙闽兄弟”留给自己。这么多年一直都带在身边,直到刚才。

  陈远人看着对方的眼睛就明白了。没错,文若西烧的就是这个,还当着自己的面烧,可见决心之坚定。陈远人立刻明白了,只问:“是因为苑静郡主吗?”“还有一个人。”“你是指恩师?”“嗯。”

  洪武二年,也吉满师,王保保下令将此人收在身边为将。因为有脱因贴木儿看着,文若西只得该教就教,因而这也吉也算是好本领。这小子一条两尺半长的银筷子,本就属于奇门兵器,后又在杀人与被杀的战场上历练,着实难以对付。最可怕的是,文若西喜欢上了一个在街上遇到的女孩儿林苑静,没想到这人是威顺王宽撤不花的女儿拉庐不花的汉名!

  洪武四年,在王保保的授意下,由江文清与他阿古克护送苑静郡主出降,秘密嫁与胡氏族中的某个人,借以完成与胡家的交易。路上,文若西一时忘情,向郡主诉心。不料郡主一心为国,从他口中套出他在高启门下学习一事。又下药将他迷倒,投入无人房舍之中,放火焚烧。可怜文若西不过三十二岁,当年怒马鲜衣的少爷,从此不得不戴起面纱度日。

  更可怕的还在后头,郡主在江文清护送下到了胡家。江文清选择了整个胡家最没有底线、最不择手段的胡唯庸为婿。婚后,郡主将高启曾收留北元有名武师阿古克之事告诉了丈夫,为胡唯庸立下一功。当此事传入朱元璋耳中,正值他与马皇后当年新婚礼服不见而情绪失控,一听此事立刻授意锦衣卫查办。

  因高启为当时名士,又从未做过一天元朝的事,因而口碑极好。加上又与太子太傅宋谦等不少名士有交情,因而很多人不敢去办。当年做千户的闻影卫向朱元璋献计,不久高启因苏州知府魏观使用张士诚旧宫一事被冤连坐,解京腰斩。闻影卫也因此深得信任,飞黄腾达。

  再说文若西好不容易养好伤,因多年未归故土,加上又不怕有人会认出来,便往京师一游。听到街头巷尾的言谈,他吓呆了。经过一系列的调查,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洪武四年高先生没有应召前往京师出任户部右侍郎。大明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叫“士大夫不为君用者杀无赦。”这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洪武七年正月初一。午夜,大家都在开开心心地过年。文若西着白中衣,深蓝袍饰以明黄压边板带,脚着蓝布鞋,外罩黑纱氅,前往京郊治丧。他在玄武湖边点烧纸人纸马,将三牲祭品投入湖中。发誓不报此仇,天诛地灭。

  从此他改名傲凤图,投入胡唯庸门下,等待机会。刘基虽死,可朱元璋对刘基临死时提到的“保保未可轻也”一直耿耿于怀。北方防务一向紧张,这与胡唯庸的主和主张不和。傲凤图便前往北元,用从前的方法混入元营,做了王保保府上整弓的家丁。他每日在王保保弓上涂削弱体质的慢性药。一年后,王保保一命归西。一回京,傲凤图便如愿得了位置。

  回想调查的结果,陈友琼轻轻侧头,他知道多说也没有用。低声道:“你寻朱元璋复仇我不管。不过,除了心术不正的人外,我不允许你胡作非为。还有,不准你在徐公一家身上下手!你要好生珍重高先生的赠扇,就此别过。”

  一旋身,陈友琼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稍稍回头道:“我想我可能是忘记了,我那个朋友已死在洪武四年了。”

  ……大力摇头,陈友琼站起来:“好,我说不过你。我先回房了。”望着他离去,徐膺绪哼了一声:“朋友啊……”

  ......小客栈房中,只有唐青、蒋荣二人。“你当真脱离了‘独秀帮’?”“没错。”“你舍得?那可是你自己创立的。”“查明他们是不是在假传‘圣旨’还不容易?只要此事属实,别的多半不会有假。再说,我仇已报得差不多了。这么多年都找不到那辛五娘,想必已死。如今,我已正式退出‘独秀帮’,我现在住在‘海鹤’当年的总坛——‘龙宫’,专心收徒。当然,答应你们的话我没有忘。这次我北上就是来重查当年的事情,还带了三个徒弟来。再过一二天无事,他们就到了。抛开你我,你与他们无怨无仇。我只希望即使将来我错了,还请放过他们。”

  唐青听了,瞳孔稍稍放大。细思了一下,断然道:“如真有那么一天,只要他们不向我们动手,我与马师兄不会对他们不利。就算他们这么做了,看在你今天的话上,在不危及生命时,我们也会放水的,这我会告诉马师兄。”“好!我这里先行谢过。”

  正说着,前门被拍得山响。店主出去开门,“呯”的一声,大门似被撞开。唐青抓过剑来,蒋荣手上也出现了匕首。不过,随着门外的人语声渐近,蒋荣明显地松了下来。

  门开了,走进三个年轻人。最大的二十一、二,最小的只十三、四,剩下一个与唐、马年龄相仿。那年小的一入门就大叫:“师傅不好了!弟子在西面山口,发现了那个上咱们莺歌海请您还朝的家伙,您看怎么办啊?”

  蒋荣摇手示意他稍安,冷静地问:“鸣眉,县城那边最近如何?”与唐、马年龄相仿之人上前一步,手中纸扇合拢:“复上师尊,我在县大爷那儿听说,您在京城时的旧交花菊宦老爷调任福建道御史,南行路过县城。”“好!好消息。”他转过头道:“天赐,四周打探了吗?天赐,天赐!”“抱歉师傅,弟子发现东边、北边的山林都有宿鸟惊飞。”“知道了。两位,这已不单是两位的事情了,本想护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只好在这里分开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六角菱形的扁铜牌,牌子有两指厚,上面纹着复杂的图案,中心似有一物,不过没看清楚。他将此物递给最小的弟子,又道:“唐、马两位兄弟,如果信得过我,请将你们两位的佩剑及马兄弟的衣服、冠带等物交由耿纹带往县衙,那里无论谁都料不到。几天后吾友前来,小徒即可随他南行,一路上可保平安。”

  看着两人犹豫的神情,年纪与二人相仿的鸣眉道:“放心吧。‘书画琴棋诗酒花’,这是江南七大族中花家的通行令,上面的纹饰‘国色天香’是花家的家徽。就算是正面撞上了那个姓江的也可无事。”唐青摘下剑,看了马登一眼。马登眨眨眼,也开始摘剑脱衣。

  蒋荣见二人同意,忙吩咐师兄弟三人以高价向老板买下放在后院的板车,又拆了床在车上不经意地“加固”一下,将二人的剑和衣物压好。唐青又与店家交换了包袱皮,马登固然换上了鸣眉的备用衣物,为防万一,唐青也换了一身极醒目的明黄衣衫,还打上了同色的眼影。头上以发弓造型,明黄色如蒲公英形发饰,各配青玉坠花短钗。耳上绿玉为钉,用金丝坠着红宝石。肘上再搭一条蓝白相间的飘带。一下子变成了艳俗的“妖女”。

  收拾好车以后,耿纹用车装上他们师徒五人的行李,先行离开,走时蒋荣让他走东面。唐青与马登则打开行李,将一切纸制的物品与唐青换下的衣物尽数烧了,直到再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

  收拾好后,唐青不住看向蒋荣,但不见蒋荣发话。半个时辰,等得他心乱如麻,直到一只小巧鸟儿飞来,停在蒋荣肩上。蒋荣皱起眉来,将鸣眉叫到一边说了几句。转过身来道:“耿纹回报说东面有路障。你们可从北面试试看,我让鸣眉送你们破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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