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女子身边,马登忙忙地来到她背后。见衣上的血早已干了,不由竖起大姆指。由衷赞道:“你真厉害!”女子淡淡地道:“天外有天,你八成没见过真正的高手。人家掩月蔽日,移山填海。你见了,怕不吓死。”马登怀疑地问:“真的?”
女子没有接口,反问道:“我这一生,最爱孩子。可不知为什么,却一直没个儿子。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收你做个干儿子。你看如何?”马登听她说得可怜,又救自己一命,险些为救人没命。况自己娘亲早亡?立刻道:“娘亲在上,请受......”女子一把拦住,眼泪竟流了下来,低唤:“乖儿子,乖儿子。”马登见她真情流露,想起亲娘不由一阵伤感。
女子咬牙忍泪,笑道:“你看我这做娘的,竟没发觉你这个样子。来!”她一伸手脱下外面的衣服,露出里面一身蓝色纱衣。这时的她又是另一副样子,下着淡蓝长裙,上穿天蓝及膝袍,领口绣深蓝边,下围深蓝三寸裙,腰围景泰蓝板带。比她原来那身更有一番淡雅。这时马登倒十分感谢唐青告诉他景泰蓝是个什么颜色。想到这儿,他忽然强烈地想着唐青。
这时女子已将黄外衣的一截撕下,当做披风披在肩上盖住背后的血迹,道:“走,儿子,娘送你些见面礼。”马登回头望了望道:“可,师父、师弟、世叔他们还没回来,这儿发生的事他们还不知道。我......”“他们看到这儿的情景,当知发生了什么事。刚才那个用三截棍的并未与我正式交手,这人躲在一边,居心不良。后来见占不到便宜才退走,说不定一会儿还会来。”“那我更不能走,我还要……”“不。从他们的不择手段看来,这次的行动必是秘事。如他发现你与别人在一起,便是迫他们杀人灭口。因而还是三、四天内不要见他们为宜,走。”一把拉起马登,背在背上跃上房顶。马登奇怪:“为何不走大路?”女子笑道:“别忘了你可是一身布条儿,我可不在乎。”马登只得乖乖闭口。
刚走几步,女子一声冷笑:“有尾巴。”在马登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忽地加速,三两下落在一处店房的天井里。马登四下一望,认得。此地名升松别馆,是礼心寺的产业。女子入房背了一个包袱,自后门溜出。在旁人发觉之前忽然加速,消失在渐渐变浅的天幕下。
马登伏在女子背上,只觉耳际生风。忽地风声消失了,马登看看四周,已是荒草连天。他如梦方醒:“我们被跟了?”女子撇撇嘴:“凭他们也配。你怕吗?不怕就在这儿等着,娘送见面礼给你。”说着自包袱中拿出一个绸包,转身去了。
马登静立山岗,看着东方渐亮,思潮起伏。既担心唐青,又苦思师父一行为何不在店中。背后风声微响,马登按剑转头,早有一大块白巾盖在头上,一堆衣物塞在怀中。女子的声音道:“快去洗个澡把这身扔了。啊不,烧掉,将灰撒在水里再换新的来。”马登虽不懂但还是照做了。一身绸布内衫、中衣,粉底快靴上了身,又找出火折子,点着了旧衣。烧光后以水冲洗石块,然后将头发松松地绾了起来。
为了让新认的干娘高兴一下,马登很听话、很用心地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以前受了师父的影响,他既不修边幅,也不爱洗脸、洗发。这么一弄,露出了他皮肤白净的底色,再非当年初识唐青时的棕黄。地下冥府的莹光菇有养颜茂发的作用,早治好了因在沙漠过度暴晒所致的土黄脸色。上宽下窄瓜子脸,有棱有角入发眉。大眼睛中深棕色眸珠精明透亮,鼻子有点翘。一双薄唇皮的淡色嘴唇,更显出头发的黑亮丰厚,连他自己都很满意。
他来到女子面前,卖弄似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女子叹道:“你这神态像足了我当年的弟弟。记着,这样不好,人要稳重。你可以打扮自己,但绝不可轻狂。来,”她打开包袱,“看看这身如何,穿上试试。”
马登凑上去一看,吓了一跳。这布料以深浅不同的玫瑰色为主,加厚压边透着水蓝饰纹,尽显贵气。其质料轻薄细软,似比自己买给师父的还要精致。一边还摆放着一顶乌光闪亮的头冠,上面镂空雕着一些大大小小的人物、车马。女子见马登冲着发冠出神,笑道:“这上面刻的是大夫范螽的故事,乃京师米寒间米大师的微雕极品。乌钢做成,十分沉重。开始时可能不太习惯,慢慢便会好的。”
马登拿起那东西看了看,放在头上试试,果然有点压颈。便道:“这,很沉的。有什么用啊?”女子露出回忆的表情道:“这是我多年前与一个……朋……朋友一同去求来的。后来,那个朋友到了远方去,将此物留给我做纪念。今天拿来给你,你可要好好珍惜,不要小看它。有很多武林人物与人对决,不是败在技不如人,而是败在一时失手。你也习武,想想看,如果与人搏斗时发冠被削断,头发撒了你一脸,你还能打下去吗?”“这……”“平时,头发开了不算什么,绾上就是。可一但与人动起手来,这就变成了致命之事。乌钢金铁难损,可防人一手。快穿上让我看看。”
马登才知其中有这么重大的利害,赶紧穿戴。女子也帮着收拾,一会儿整装完毕。这时的马登内着浅粉色蜀丝斜纹袍,腰系玫瑰色饰飞凤流彩板带。外着浅玫瑰染素纱蝉衣,以三层深玫瑰色蜀锦压边压袖。这素纱蝉衣薄如蝉翼,轻如无重,穿上后没有任何加了衣服的感觉。女子告诉他,此物乃皇上御赐,吓得马登一跳。
接着,女子又拿出菱花小梳,命马登坐下,为他细心地整理头发。上发油,扑香粉,系发带,带冠。然后来到马登前面点点头,很满意地将妆镜送到马登面前,道:“自己瞅瞅吧。”
马登一看,自己都不敢认自己了。镜中是一个丰神冲雅、眉英目朗的少年公子。头顶精细的雕空闪亮乌钢冠,脑后散肩。长发上飘着一长一短两段玫瑰长带,长者直垂至灵台左近。自两边耳后各分出半把柔软的长发,以丝线束根后搭在胸前两侧。发质本来就好,又上了发油,只觉耀人眼目。玫瑰色的衣服氤香四溢,整个人虽无一件珠玉佩身,已有光彩照人之感。女子拿来两根长及袍角的四层白锦底绣梅枝长带,为马登别在腰带两侧,用外面的浅玫瑰纱氅盖起。
马登见她整理得如此细心,心中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她真的把自己当做她的亲生子了。女子整理完,抱着他的肩膀上下瞧了瞧,不住口地赞好,接着又像想起什么事似的,道:“娘还有个东西送你。”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红一黑两把短剑,正是韩昭玖杀女子未遂使用的那对特色鲜明的剑。这剑色泽鲜亮,马登见过一次,因此绝不会认错。近看之下,两支短剑边缘闪着蓝光,不用问也知道是异于常物的珍品。
马登心道:这太贵重了,女子早把此物塞在他手中,放了手。马登无法,只好握着。女子又道:“你穿成这样,人又年小,行走江湖容易被人盯上。有了这对利器,可增加一倍实力。”马登忙道:“此物神兵利器,对您更有用处,我不能要。况且我连长剑都没学好,用它岂非浪费……”女子打断了他:“娘的话你都不听吗?说到底,你没把我当娘罢了。”马登忙道:“不,不。娘,既然如此,孩儿收下了。”女子见了,开心地笑笑:“好,好,这样的好儿子。我今天运气真不错……”说到这里声音渐弱,向后便栽。
马登见状,忙将那一对短剑扔到一边。他没用劲儿,但双剑立时没入地下,土埋至柄。马登没空理会,跪在女子头侧,将她的头放在膝上,将手探到女子背后轻捶。口中呼叫:“娘,娘,你怎么了?娘!”女子缓缓睁开眼睛,轻吁了口气,道:“乖孩子,背心被人插了两剑,怎能不死?”马登一楞:“可是您刚才背我跑了那么多路,还击退了那怪女人。”女子轻轻答道:“我不过动用‘九经闭脉’之法,暂保性命。当时如果我倒下了,局面将不可收拾。我早感到暗里有一个比眼前人更难对付的。虽然雍秦短剑在身前构成很大威胁,我也不讳言这个‘兵单’级人物给我的压力不小。但如果我不用留心暗中的那个,说实话,岂能由这对短剑结束我?孩子,你哭什……什么……?”
这时的马登早泣不成声。眼泪纷纷穿过脸上的沟沟坎坎,掉在因动作过大而尽数飞到胸前的发堆里,厚密的发丝瞬间将之吸了个一滴不剰。女子本不该死的,如没有自己在场,女子也许不会受伤,至少不会因过度耗用潜力而无救。马登正哭着,忽然感到一只温暖的手在擦他脸上的泪。抬起头,透过满眼的模糊,见到一张矇眬中关切的脸、暖暖的表情。突然间,发自内心地,马登神经质似的叫起来,一声又一声“妈妈”不住传入尚算清醒的女子耳中。
说真的,之前马登认女子做干娘的事,对他来说显得很突然,且大部分原因是女子的救命之恩。可此刻,在女子明知自己的时间不多、能做的有限时,全部想到的,都是他这个认了不到一天的、根本没有丝毫血缘的“儿子”!他发现自己突然明白了什么叫“胜似亲娘”。
女子的气息越来越弱了,她以无可再低的声音轻轻道:“他,他要来了,你快离开。他……族尊……‘阳关三叠’……不是对手……”马登明白,女子说的他,当是个什么“族尊”,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可什么“阳关三叠”是什么东西就不清楚了。然而这时,他早已有了自己的主意。忽然,他想到了一个无比重要的问题。
他轻轻摇着女子的肩,大声道:“娘,您老人家姓什么,叫什么呀?让我这个当儿子的知道吧!”女子开始只是摇头,过了一会儿,摇头速度渐缓,瞳孔渐大。马登仍疯了似地喊,也许由于神志不清下的条件反射,女子轻轻答道:“夏哥儿,爹娘叫......叫我夏哥儿……”
忽然,一切都停止了。只有风声伴着马登的哭声。东方,一轮红日爬上东山,射出凄淡的刺目的光,刺得人眼睛生痛。一排排弓箭手在四下的草丛里现身,所有的箭头都指向马登。一个人排众而出,正是一脸阴沉的胡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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