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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入冬，正值黄昏日夕，苍穹尽头红云滚滚，夕阳西下，掩不住满腔哀愁。
哀的是人，愁的是心！
“快醒醒，无天，你再睡下去非饿死不可！”
“快醒来！快醒来！活下去！活下去！”
无天又做着那个无法醒来的噩梦，母亲的遗愿始终在耳边回响，一滴冰雨打在脸上终于让他清醒些许。
他使劲缩了缩脖子，用下巴蹭了蹭破棉衣，也许是感觉有些暖和，抬手搓了搓发酸的睡眼，努力睁开眼睛。
又是难捱的一天，冷风呼啸，砭人肌肤，没有食物，非饿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胡同里。
无天伸手抓住了身边的竹棍撑起身子，狠狠打了个哆嗦，又打了一个喷嚏似乎能暖和一些。
这种天气在双门镇这种僻远小镇十分常见，此地一年四季有百余天都在下雪，他抬眼望去低垂的苍穹，庆幸自己没有在雪地里打盹，否则自己就会变为一具冰尸。
似乎他早已习惯了生与死的徘徊！
冷，透心的冷！
他小脸冻的红紫，身上只有一件御冬的青灰旧棉袄，棉袄宽大，能将他整个人都罩住，显然是大人的衣裳。
他脚上套着一双别人穿破的破棉鞋，一只脚趾从破洞伸出又无奈缩了回去，一顶发黑的棉帽仅能稍稍遮挡风寒，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或许他手中的那只白破瓷碗算得他全身最值钱的东西，因为里面放着三枚铜钱。
无天有些兴奋的拿起铜钱，在眼前晃了晃，又在胸口的棉衣上擦了擦，生怕自己是在做梦，可惜棉衣又脏又破，根本不能擦亮铜钱，但他已经心满意足。
“也许是我睡着的时候，哪位好心的大爷大婶赏给我的！”
他乖巧的想到。
此刻三枚铜钱绝对能够让无天摆脱眼下的窘境，他可以去买两只白玉馒头，葱油煎饼，又或是大肉包子……..
“咕咕”几声，无天美好的幻想终被腹中的饥饿打破，刚才的白日美梦让他全身充满了力气。
他欢快的蹦蹦跳跳，迫使身体热起来，就这样一步三跳的沿着胡同走了出去。
沿途他还不忘在住户的门外翻找一番，也许今天他的运气真是不错，先后让他找到了一对羊皮手套和一块风干已久的腊肉干。
小乞丐高兴的带上手套，虽然是破旧之物，但在他看来已经是上天最好的恩赐。
吃完了肉干，他觉得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似乎好受了不少，对于食物的渴望却又加重了一分。
“好吃的肉馒头哩，客官尝尝新鲜出炉的肉馒头哩！”
胡同外沿街叫卖的生意人都显得有气无力，在这样凛冽寒风的日子里任谁都只想呆在自家的暖炉旁，找些个朋友喝几杯清酒，再找些食物打打牙祭。
此时，包子摊的王麻子正神色戒备的看着眼前的小乞丐，小乞丐约莫七八岁，稚气的脸上有一双灵动的眼睛，他的个头很高，就快长到王麻子的下巴下，在如此荒凉的边陲小镇里，实属难得。
小乞丐可怜兮兮的看着蒸笼里仅剩的两个馒头，一副筹措不知的样子。
王麻子看着小乞丐灵动的眸子渐渐灰暗，心中不禁一痛，轻声道：“这两个馒头你都拿去吧，今儿个我生意不错，卖完最后两个我也好早点回去！”
他话音未落手中已抓起了馒头，粗鲁的塞到小乞丐的瓷碗里，热腾腾的肉馒头，散发出阵阵惹人嘴馋的香味。
无天摇了摇头，道：“大叔，我身上只有三文钱，本只够买一只馒头，你为何要给我两只。”
他问的很认真….很认真，还掰着手指，数着一和二，脸色迷糊。
“惹人心疼的小家伙。”
王麻子心中暗道，随手从摊桌上拿起一块还算干净的纱布，轻轻在小乞丐的脸上来回抹了抹。
无天好奇的看着怜悯之心大发的王麻子，也不知为何今天这位大叔特别的好相处。
待王麻子将无天灰蒙的小脸擦干净后，他顿了顿，叹息道：“一个白白净净的好孩子，却沦落街头，老天为何如此不公！”
无天听后摇了摇头，反驳道：“大叔你不可如此说，我娘死前曾说我无福无寿，能活下来已是个奇迹，老天对我不薄，我因天怜而活，是该心存感激。”
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第，让王麻子神色一呆，他一介老粗只知做点小本生意赚钱度日，哪会听过这些话语。
“这是三文钱，日后我定会还你三文，我娘教我做人不能欠着，如果欠着了就要还回去。”
无天狠狠嗅了嗅鼻子，似被馒头的热气吸引了心神，丢下三文钱慢慢离去，看着案板上的三文铜钱，王麻子的脑海中依旧在浮现无天那副倔强的模样。
“此子非凡，千万别被这贼老天给活活害死了！”
他再次看了看无天消失的身影，又抬头望去远方苍穹开始飘落的点点雪雨，摇头叹息道。
无天走的很慢，他手中的热馒头已整个塞满了嘴，馒头的肉汤混着鲜肉吃下去简直胜过人间美味，至少在他的世界里，肉馒头着实比其他的食物好吃的多。
他年纪还小，一只肉馒头让他满足的打了个饱嗝，他从棉袄中取出一块贴身藏着的白方布，将剩下的那只整个裹了起来，今天的晚餐算是有了着落。
他走在结冰的小道上，不多时来到了一面焦黑的土墙边上。
这面土墙的墙角下放着一个不大的壁龛，壁龛里面摆放着一尊老旧的神佛像，而无天每次路过此处都会在佛像的面前拜一拜，乞求神灵的庇护。
但是听闻这面土墙就快被拆了，因为它面朝着王员外的大宅门口，若不是这尊佛像，兴许这面土墙早就被拆光了。
“好冷，好饿！”
就在无天盘算着拜完佛像去前面的酒家讨要些剩饭时，一阵虚弱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他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位身穿单薄衣衫，蜷缩身体的古稀老人正紧贴土墙瑟瑟发抖的坐着。
老人紧闭双眼，颤抖着嘴唇，似在做着可怕的噩梦，但他又饥饿难耐，嘴里不自主的碎碎念叨好冷，好饿的话语，而路边行人却无一人理睬，全当他是死了。
想来也是，一位古稀老人露宿街头，无子女照料，这把年纪，这种天气，边陲之地也无人敢惹这种麻烦事。
无天瞧着老人，想起刚才快要饿死的自己，摸了摸怀中还在犹自散发热气的肉馒头，一咬牙，向老人走近。
无天将白布慢慢打开，似有不舍又坚定道：“老爷爷，趁热吃了吧。”
老人闻着热香，抽了抽鼻子，疲惫的双眼眯起了一条线，他青灰浑浊的眼睛只能隐约看清面前站的是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正善意的望着他。
老人本已饿极，却硬着头，闭起眼，晃了晃头道：“孩子，这馒头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说罢老人眼珠微颤，嘴唇紧闭，再无言语之力。
无天劝道：“老爷爷，你再不吃点会饿死的。”
老人依旧不答，无动于衷。
“我将馒头放在这里，你饿了就吃。”
无天将馒头放在老人脚边，裹了裹棉袄，消失在街道尽头。
深夜寒，风不止，一夜冷风催人醒，路有寒霜饿死骨…….
一夜下来也不知双门镇又冻死了多少人，但绝大多数都是无家可归，无依无靠的可怜人。
无天正扒着昨天从酒家讨要的剩菜，也许是天寒地冻，那些来往的客人更喜欢烫一壶上好的姜丝酒，杀一只肥美的肉鸡，那些下酒小菜竟是被冷落了不小，这也便宜了附近艰难度日的乞丐。
下口的冷饭冷菜无天都仔细的吃了干净，因为他明白，若是今天讨不得吃食，自己恐怕就要挨一天饿，也许这是他今天唯一的美餐。
无天翻开了身上的草席，想起了昨天路上遇到的老人，也不知他如何度过冰寒的深夜。
小家伙有着一丝好奇，也许是对那只肉馒头的念想，毕竟这肉馒头对他此时来说就是珍馐美味。
他如是想着，不自觉走向了昨天老人的地方，此时路道两旁早已凝结了厚厚冰霜，早起的路人大都踩着碎冰前行，步履艰难。
“王员外家门口死了个人你们听说没？”
“那是他们家的老管事，听说昨日被王员外的二房告了状，说他手脚不干净还有意轻薄她，王员外刚娶得二房没多久，自然对她倍加爱护，大怒之下将他一脚踹出了门。”
“他无依无靠，年事又高，深夜就被活活冻死在门外，天刚破晓，王员外就命着手下的几个奴才将他的尸体抛去城外喂了野狗！哎！苦命的人！”
黑面赶脚客放下手中酒碗，大声道。
“是啊，是啊，那老管事还是死在了佛像边上，这种触怒神灵的事情也只有那黑心的王员外才能做的出来。”
“那天杀的王员外，看来以后没人敢在他家干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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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面赶脚客的一番话立刻引起了四周路人的议论，但殊不知，昨日那些冷漠过客中，也有他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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