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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天听闻小脸露出了淡淡哀伤，那老人还是没能熬过去。
他犹豫着是否要去城外看看老人的尸骨，人死不能复生，但留个全尸，入土为安也好过死后化为孤魂野鬼，不得超生。
他迈开步子，又犹豫缩了回来，心道：“城外的野狗实在可怕极了，我如果独身去了城外，说不定碰上野狗群，会被吃了。”
无天小脸露出挣扎之色，在原地徘徊许久，终是向城外走去。
双门镇并不大，只有一条笔直的大路，直通向出城的城口，此时正值一日清晨，路上行人少之又少，走到城外只需盏茶功夫。
城外显的萧索冷清，风雪积的很厚，步履艰难。
此刻，小乞丐的宽大棉袄变成了累赘，衣裳的破洞不要命的灌着冷冽寒风，他的棉袄足足鼓大了一圈，从后看去犹如一个身材矮小的大胖子。
艰难迈着脚步，撑着树枝，无天的眼睑都被埋上了冰霜，他费力压着歪斜的棉帽，已经再也走不动一步，颓然想要放弃。
忽然，他双眼微眯，目力极尽，一颗苍松树下似遮掩着半截人躯，人躯早已埋进了霜雪中，无天费力的走过去用力一拉，尸体就从树下被他拖了出来。
僵硬的尸体覆满了寒霜，是老人！
老人死时面色痛苦，似有不甘，他双手紧握，指甲都掐入了肉里。
“幸好没被野狼叼了去。”
无天庆幸道。
双门镇本常年下雪，人迹罕至，镇外野兽盘踞，偶有传闻外出的猎人都被野兽分食，老人此时还能留下全尸已是万幸。
无天默默的将老人单薄的衣衫理顺，费力的将其双手放在了胸前，这是他出生地的古老习俗，可抚慰死去人的灵魂，随后他靠着手中的树枝，在老人的身后挖了一个寸许小坑。
小坑很浅，无天年纪尚幼，哪能真的挖出葬尸地洞。
他将老人尸首平躺在小坑中，双手合十，躬身拜了拜。
“妈的，哪来的小王八羔子！”
一阵粗里粗气的咒骂声从无天身后传来，无天只觉耳边传来一阵恶臭和湿热吐气声，略一侧身，入眼的竟是一条血红的舌头。
“哇！”
无天毕竟只有七八岁的年纪，哪里见过这么大的狼狗，也不知是何缘故，它比普通的狼狗都大上整整一圈，满嘴尖利铁齿，鼻喷粗气，做一副凶狠状，只待主人一声令下，它的尖牙就会咬破小乞丐的喉咙。
“妈的，小鬼你竟将这老头埋了，你是他何人为何如此善待他，别和我装傻，不然我让你尝尝黑狼的厉害。”
说话的是一个蓄着短须的大汗，他身材壮硕，穿着劲装，身上系一根红色大腰带，腰间还挂一把银亮短刀。
他细长的眼睛满是凶光，盯着无天就如饿狼看见了吃食。
“常管事，出了什么事！”
大汉身后跑出几个同穿劲装的随从，他们每人腰间同样挂着一柄尖刀，唯独腰带全是褐色。
“我怀疑这王八羔子是薛老头的亲戚，难怪二房太太总抓不住薛老头的痛脚，原来他早就将所偷之物都交给了他。你们快将他拿下，说不定能够逼出那些财物的下落。”
常管事冷声道。
他身后仆从纵是心有疑惑也不敢细想，是因财物两字让他们心有所痒，若是这趟差事办的好，说不得这位新任的常管事能多分些好处，听人说这常管家出手阔绰又是二夫人身边的大红人，是以他们各个都卯足了劲，抽刀而立，嘴脸凶恶。
但他们全都错了！
试问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又怎会偷藏财宝，而如果他身怀财宝又怎会如此落魄，尽连顾几个小卒埋了老头都做不到。
世间本无对错，是因人言，人言戒惧，鬼神退避。
“小鬼将你身上的财物都交出来，这样我们也可让你死的快活些！”
四条凶恶汉子左右包围了无天的去路，小乞丐故意装出吓傻状，哆嗦着嘴唇，就像被骇的说不上话，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本事，示敌以弱，然后找准时机立刻脱身。
无天心中只恨自己多事，碰上这帮凶神恶煞还有什么道理可言。若是一个不当，今日恐怕小命就要交代了。
“跑！”
小乞丐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声音，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从身边汉子的裤裆底下钻了过去，灵敏的根本不似一个瘦弱的小孩。
“妈的，你还敢跑！抓住他！”
常管事脸色微怒，眼见小乞丐就要逃脱，他身边恶狗低呜一声，如箭般冲了出去，一口咬住了无天的手臂。
“啊！”
无天就觉一股钻心的疼痛，一下被黑狼扑倒在地。
“常管事，我看这小乞丐骨子还挺硬，嘴巴严的紧，若不然给他点苦头吃吃他定会招。”
常管事身侧一位壮汉收刀抱拳道，就见常管事下巴不着边际的点了点，那抱拳壮汉狞笑着从身后取出了一条粗黑蛇鞭。
壮汉道：“把他衣服脱了捆起来，我要好生伺候他！”
他话音刚落，其余几人一把抓起无天的胳膊，扒光了他的衣服，将他绑在了树上，反手给了他几耳光。
无天见几人歹意已起，怒声道：“你们凭什么抓人，我没偷没抢，只不过是好心埋了一个死人!”
他还不服气，双眼就快喷出火来，使劲扭动身躯想要挣脱麻绳，众人都没想到孩童死到临头还不服软，性子倔强。
壮汉被无天双眼盯的心里发毛，狠道：“让你嘴硬！”
说完，他手中皮鞭啪啪落下，尽落在无天肩头、胸口、大腿上，蛇鞭抽的巧妙，一鞭落下就将无天抽的鲜血淋漓，看似伤重偏偏又不会伤人性命，只让人痛不欲生。
“没想今日没遇野狗，反遇了这群豺狼！”
无天痛苦的想到。
他死命的抿着嘴唇，咬碎了牙，不让自己的痛苦喊出来，似乎只要他一出声，就会失去了抗衡的力气，他出生以来从未对命运妥协，每天都在吃着常人无法吃之苦，忍常人无法忍之痛，所以此刻他更不会妥协，因为他骨子里的执拗绝不许。
绝不许！绝不许！
抽了几十鞭，壮汉手也有些发酸，除了听到无天痛苦的抽吸，和伤痕累累的身躯，眼前的小孩竟还没痛昏过去，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迸发的是顽强和不屈。
“好坚强的意志。”
壮汉心中惊讶，手中皮鞭的力道也不觉轻了几分，要知道这几十鞭下去若是换了常人早就昏死过去，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一旁，常管事等的颇不耐烦，无天的顽强真是出乎意料。
原本，城里像他这般大的小乞丐，定当都是软骨头，就像那些犯贱的狗奴才，只要给他们来点硬的，立马就会服软，可眼前小孩到现在也不吭一声，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何老二，你若不是窑子逛多了手上的功夫变软了，怎么连个黄口小儿都对付不了！”
常管事冷哼道，他身后其余几人也都应声大笑，让何老二面露难堪。
何老二骑虎难下，面对无天语气森寒道：“你若再不招，我就给你来点真家伙。”
他触动了蛇鞭上的机簧，机簧一弹，鞭身露出了一排倒刺血钩，若是被这些钩子钩上身体，立时就会被带走一大块血肉。
无天早已进气少出气多，外面天寒地冻，他又一丝不挂的站着，意志，身体，都已到达了极限。
“妈了个巴子！”
何老二暴起粗口，收拾心情，也不管不顾起来，他若连一个黄口小儿都对付不了，真要被人看了笑话。
他挥手一鞭就要落下，无天也已闭眼等死，哪知地上早已死透的老人竟诡异的睁开了双眼，谁也没有看见老人是怎么站起来的。
惨白的眼球没有瞳孔，老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低头僵硬的看了看惨白的双手。
“妈呀，诈尸啊！”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扯破了喉咙大叫起来，其余几人皆都吓的面色铁青，瑟瑟发抖，四散而逃，当中还有一个裤裆湿了一片，就这么直挺挺的吓昏了过去。
何老二离老人最近也是感受最深的一个，这邪门的事情他这辈子也从未遇过，这老头好说也死了几个时辰，若不是诈尸还魂，还能是啥。
他又想到早上将老人抬到此地也有他一份，若是这鬼老头报复王员外也算他在内，他就死的太冤枉了。
是以他拔腿就跑，还是跑的最快的一个，他一边跑还不忘将蛇鞭一丢，口中喃喃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没害你！”
这惊悚场面让常管事面白如纸，他脚下一阵踉跄，想要喝止仆从的逃窜已然来不及，只得呆呆的看着老人慢慢走向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丝毫没了刚才的威风。
“你不能走！”
原本还在数丈开外的老人竟几步站在了他面前，语气冰冷道。
常管事回过神来，凄厉尖叫，但任凭他如何挣扎都不能从地上站起来。
“僵尸会说话，而且还像鬼一样飘过来！”
常管事这下真被吓住了心神，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他的鼻尖
滑落，他眼睁睁看着眼前不人不鬼的老头，内心惊惧不已。
原本神鬼之说他并不全信，可此时的情形又如何解释。
眼看常管事抓狂欲疯，老人却反常的叹了口气道：“见人如见鬼，果然心术不正。”
不待常管事能有所反应，他就觉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外力架住了后背，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飘向半空，而他身旁的黑狗被老人一瞪，竟不敢造次，“啊呜”一声，抛下主人逃窜离去。
“没用的畜牲！”
他心念一闪，歪头吓昏了过去。
老人在空中漫步而来，无天虽已神志不清也被老人的举动吓的半死，若知老人会变厉鬼害人，自己就不该将他埋了。
老人来到无天面前自语道：“这幅身体也算凑合，念在你帮了我的份上我就还了这个人情。”
老人随意一点，漂浮在半空的常管事就如断线木偶跌倒在地。
接着他又轻轻点了下无天的脑门，无天就觉外界透骨之寒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一股暖流在他身上化开，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也止住了血，在肉眼可辨的情况下恢复起来。
没等无天开口说话，老人无瞳双目一瞪道：“小鬼你害怕？你是不是在想我究竟是人是鬼？”
不知为何，看着这双骇人双目，却让无天奇异的安心下来，老人的目光并无恶意，反有一种无可言语的苍凉之感。
此刻无天可以清楚的从老人的目光中感受到关切之意。
无天并不明白自己内心为何会有此种怪异想法，只得愣愣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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