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阉两头牛给一块现大洋。
在龙丸镇，六十多岁的戚正刀终于站稳了脚跟。
没几年，他从新置房买地，修缮焚毁的戚家祠堂。
戚家故事传开了，当地人们也没有从前那样讨厌他，毕竟他爹戚涣胆当年是为了躲避洋人，害怕有辱门庭才躲进了宫里，而他戚正刀也是迫不得已才拜了张老刀子为师，学习阉割的活。
戚正刀出了名，因为一手阉牛的绝技，镇里镇外许多纨绔子弟登门拜师学艺。
方家老爷子常邀他去方府吃饭，两人建立了长久的伙伴合作关系。
方家收购龙丸镇上所有的牛，到了春耕，佃户们上门租牛，不下田耕种的，戚正刀便亲自到田间地头阉割。
价格仍是两头牛给一块现大洋。
按理，一个落魄的叫花子不会有咸鱼翻身的那一天。
当年袁世凯登帝二个月，寻花问柳来了龙丸镇，无意间听说龙丸镇里出了一个阉户，其祖上曾是“渔网拾尸，厚葬关公”的戚渔夫，而其九十二代嫡孙，清年间做过宫里的刀子匠。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刚给方家阉牛而名声大噪的戚正刀。
袁世凯荒唐，皇帝的位子还没坐稳呢，竟老想着效仿大清朝，三宫六院，在总统府里圈养太监。
养太监，就得有刀子匠。
大清朝亡了，会这玩意的人不多。
听人说，戚正刀就是当年官衔六品，冠名“京城双刀”张老刀子唯一的亲授徒弟。
风流快活了一周，他即让人邀请戚正刀，去镇上最大的一家酒楼老字号王记吃酒。
一个排的士兵荷枪实弹的去了方家，那时候的戚正刀刚帮方家阉牛不久，因为农忙，方家老爷便把无处可去的戚正刀留在方府。
戚正刀困在方家柴房里，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戚正刀戚正刀！当兵的找你！”
那个动乱年代，老百姓最怕沾惹的人就属当兵的。
一般当兵的来找准没好事！不是要钱就是要命。
戚正刀听见有人喊，吓的立刻钻进木柴堆里，浑身发抖蜷缩身体。
方家的大管家推开柴房的门，叫着，“戚正刀戚正刀！”
一个领头的大兵走了进来，管家说，“不在！”，他却白珠黑眼看的仔细。
向着柴堆，干燥泥灰的地面，明显有一道攀爬的痕迹。
大兵掏出枪，大喊一声，“再不出来我可开枪了哦！”
袁世凯的兵，有啥子做不出来的。
满清的皇帝溥仪，还是他们逼下台的呢。
没等二句话，柴堆里的戚正刀便喊，“别开枪别开枪！”
戚正刀举着双手出来，两名上来的士兵即把他架走。
大总统袁世凯请叫花子喝酒，这是做梦也别想的事，可偏偏落在了他戚正刀的身上。
要早知道，他躲进柴堆里干嘛，还不得跪着走进王记酒楼啊。
俗话说，一人升天鸡犬成仙。
你沾了大人物的光，还怕不能辉煌腾达啊！
就那么一顿饭，方家老爷从此对他戚正刀刮目相看。
柴房不睡了，住进了方家的上等厢房。
只不过袁世凯酒桌上说了，半个月的期限，他戚正刀就得到京城复命，因为宫里正缺他这样的人手。
谁料想，半个月后，袁世凯下台了。
好在，袁世凯那日酒醉高兴，赏了他几根金条，足够他买块地置一个房的。
袁世凯倒了，攀龙附凤的树没了，戚正刀只好拿着那钱，买地置房，多余的则用来修缮戚家祠堂。
安稳的日子过久了，戚正刀觉得孤单，都快七十的人了，总得给他们戚家留个根吧。
趁现在身子骨还硬朗，找个女人成个家，生个儿子。
回想他在宫里的那些年，多少美丽的年华都匆匆流逝。
家有家法，门有门规。
刀子匠的祖师爷遗训，“凡执刀行断子绝孙之人不可与女人苟合，否则生儿子没屁眼。”
这是天谴，想想谁会干这缺德事啊！既然干了，你得认。
宫里的漂亮宫女多，可他胆小的像他死去的父亲一样，只是远远的看着。
结果一看就是几十年，直到他师傅一百二十岁死，慈禧将他们这些遭天谴的人逐出宫去。
如今，他不干那活，偶尔阉阉畜生，总不至于违反门规。
找个女人成个家，应该不会遭到天谴。
村里的媒婆麻姑知道他这门心思，即隔三岔五的登门拜访，说是给他找个好女人。
脸大屁股大的，能生儿子，只是不知道他老那个玩意还行不行。
毕竟这一荒废就是几十年，搁今天，自来水管还有锈着的时候。
麻姑探他意思，戚正刀心中窃喜，童子功，别看他年近七十，每天清晨起床还是一柱擎天的。
他回，“试试看。”，麻姑第二天便给他领来一个女人。
麻姑想挣他的钱，他也乐意着。
结了婚，生个儿子，万事大吉。
一晚做梦，他梦见了他死去的师傅张老刀子，张老刀子指着他的鼻子骂，“兔崽子，老子打了一辈子光棍，你小子怎么能风流快活，小心生儿子没屁眼。”
结果，梦灵验了，头一崽，生下个儿子，屁眼有，但没脑袋。吓的戚正刀的婆娘当场昏死过去。
半年以后，第二胎，脑袋有了，但没嘴巴，吃不了，饿死了。
三胎四胎同样，总之缺鼻少眼，掉胳膊丢腿的，活不过满月。
戚正刀痛苦至极，看来祖师爷的话真的灵验了。
女人不敢生，来接生的接生婆一个个像见到鬼，吓的话都说不出。
事情传出去，都说是戚家得罪了送子观音，所以竟给你送些要死不活的。
戚正刀当然明白怎么回事，可他不能说，唯有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他婆娘的身上。
就说，“算命的说，这婆娘是母夜叉孙二娘转世，肚里藏的根本不是人种，好歹休了她。”
戚正刀的婆娘，龙丸镇邻村一个瞎寡妇的女儿，二十好几了也没嫁出去。
人挺健全，就是生的不怎么标志。
与媒婆麻姑一样，生的一脸麻，长了一口能啃树皮的龅牙。
但好歹人家是黄花大闺女跟了你，而你戚正刀都土埋半截的人了。
那女人烈，消息传开，没等戚正刀的一纸休书，便悬梁自尽了。
从此，戚正刀又孤家寡人一个，虽然他置一房一地，还有不大不小的戚家祠堂。
一日，他又去方府喝酒。
方家老爷八十大寿，他准备一些薄礼送去。
正逢方家老爷的十三太太生子。
十三太太，一个还未满十八岁的小姑娘。
刚出嫁之前，和前清的一个秀才打的火热。
某一天清晨，方家老爷上街遛鸟，路过老字号王记酒楼，碰见了一个上街买胭脂的姑娘。
那姑娘长得美，如花似玉的，胸前的两对奶子硬要挤爆束腰的绸缎衫，屁股上翘，和樱红的小口样招人喜欢。
方家老爷瞧的心花怒放，只是碍于自己年纪大了，不好公然的调戏。
他对着笼中的鸟儿吹了声口哨，问，“美不美？”
鸟儿不会说，在笼子里乱跳腾，喜的方家老爷笑上眉头。
他见着那女人走进了一条狭巷，便对着身边的一个瘦高个穿长衫伙计说，“你去看看这姑娘住哪。”
瘦高个长衫的伙计得令，一直鬼鬼祟祟着跟着那姑娘去了住处。
“前清县衙师爷的女儿，住在北门的丢字胡同，几年前父亲死了，叫反清的义士吊在树上，三天三夜不给吃喝……”
伙计一五一十的汇报，方家老爷原是前清的半个官吏，听不得“反清”二字，便剔了下茶碗，对伙计瞪了一眼。
伙计知道说错话，连忙改口，接着汇报情况。
“好在家底有些，如今和她母亲还有一个伺候的老妈子住一个三间一堂的别院里，过的还算不错。”
伙计所有都说了，唯独没有提到重点。
方家老爷气不过，一口茶倒进嘴里即喷了出来，“名呢？多大？有相好的没有？”
伙计挨了唾沫，连忙点头，道出女人的姓名与年纪。
“姓金叫桂花，年方十五，和一个…….”话到这他打住，低着脑袋看了一眼方老爷子的神情。
方老爷子急啊，差不多将一个端在手里的茶碗飞了出去。
“说啊！”
“和一个前清的秀才定过婚，只是他爹未满三年，这事就一直这么搁着。”
“秀才？”方老爷子疑问，伙计回答，“听人说是死去金师爷的侄子。”
“哦！”方老爷子点点头，算是满意。
方老爷子和金桂花成亲的那一天，那个秀才去了，手里提着把菜刀冲进方府。
结果，让方家的伙计打伤，扔出了大门外，随后便消失了好两年。
最近听说回来了，成了大军阀段祺瑞的部将。
回来的秀才，不温不火，叫人摸不透。
按理，两年前方老爷子抢了他的未婚妻，他得报仇啊！
可他倒好，不但不报仇，还和方老爷子称兄道弟。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谁也不知道，就连方老爷子都稀里糊涂的。
只是背地里有人看见，方老爷子不在家的时候，秀才官经常出入方府，还与十三太太金桂花明目张胆的见面。
因为是方老爷子的兄弟，下人们谁也不敢拦着，更不能多嘴。
时间长了，方老爷子才觉察。
“好你个秀才官，杀人不用刀，你这是大张旗鼓的给我戴绿帽子啊！”方老爷子躲在屋子里骂，还不能叫人听见，气不过的时候便将端在手里的茶碗摔在地上，这一摔就好几回。
“当兵的有枪，哪一天不高兴了赏你一颗子弹吃吃。”方家老爷说，“我这是吃哑巴亏啊！自己的婆娘骂不得打不得休不得，每天还给你白眼黑话的，全是因为有那个狗日的秀才官撑腰。”
方老爷子伤心，第一次喝醉酒，当着戚正刀的面说掏心窝子的话。
“如今孩子生了，你说我能要吗？可那狗日的秀才官天天到你府上掺和，说好听点给你送钱送温暖，其实啊就是在关心桂花，说不准桂花生的这孩子还是和他的孽种呢！”
方老爷子老泪纵横，看的戚正刀是边安慰边感触的。
“方老哥啊！你也别太伤心了，俺也是快七十的人了，你的难处我懂。”
方老爷子点点头，转而搁下酒杯抓住戚正刀的手说。
“老哥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好不了，也不能叫他们好了！”方老爷子目光如炬，咬牙切齿。
“老哥我求你个事！”方老爷子看着戚正刀说。
“老哥你说什么事？”戚正刀问，继而拍着胸脯保证，“只要小弟能办到的，赴汤蹈火再死不辞！”
方老爷子苦笑一声，“嘿！有你老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老弟啊！你说你都快七十了，还没个子嗣！”方老爷子开口说，刺到戚正刀的痛处。
戚正刀端起酒杯，喝下一口苦酒，连点头，“哎呀！真是真是啊！”
“你也别伤心！”转而，方老爷子安慰他。
“老哥我想好了，桂花的孩子一满月你就抱走。”方老爷子话一出，惊的戚正刀是一阵清醒，连忙摇头摆手说，“这不行这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方老爷子重重搁下酒杯，只溅起杯中的酒花，洒了戚正刀一脸。
戚正刀如梦方醒，为刚才的满口拒绝而后悔不已。
他想，他的师傅张老刀子说过，祖师爷遗训，“凡执刀行断子绝孙之人不可与女人苟合，否则生儿子没屁眼。”
他和他死去的婆娘生了四胎没一个活的，早已应证。
现好，他快七十了，女人死了，没给戚家留下一个子嗣。
他这辈子没指望！他想，心中感慨万千。
方老爷子主动把十三太太生下来的儿子送给他，这可是好事，他怎么想都没想就给拒绝呢！
好在，方老爷子执意，往下他可不能再推脱。
只不过有一事，他在心里打吞。
“秀才官可不是好惹的！万一他要知道这孩子他抱去了，还不得像方老爷子说的，赏他一颗子弹吃吃。”
“如果这孩子真是秀才官和十三太太的，那他真是必死无疑。”
“这不能！”他摇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方老爷子便问，“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戚正刀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把心里的顾虑向方老爷子说了。
方老爷子一笑，“嘻！戚正刀啊戚正刀你怎么像你死去的父亲一样胆小呢！”
戚正刀得了难堪，勉强应付着，“俺这还不是替你想吗？”
他说，“俺一个靠阉牛发家的，能有多大本事，万一孩子抱去了，让秀才官知道了，你和俺还不得一起死啊！”
方老爷子觉得戚正刀说的有道理，但他心里早有打算，便和他说，“这么说你是想要孩子了？”
戚正刀默不出声，方老爷子笑道，“满月了，你只管放心来接孩子，其余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戚正刀半信半疑的看了方老爷子一眼，心想，“要就要呗！都快七十的人了，还怕个死啊！”
“那这孩子算什么？”戚正刀问，方老爷子一时半会还没回过神。
“算什么？”
“就是跟谁姓？算谁家的根？”戚正刀直说，方老爷子没二话，“那当然姓戚，算你们戚家的后了。”
“和方家毫无关系？”戚正刀不肯定的问。
“毫无关系！”方老子一口咬定。
“那成！”
方老爷子八十大寿，秀才官带着贺礼去了。
他听说十三太太金桂花生了，便调兵将方府团团围住。
说是他老哥不易，老来得子，他得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们方家的安全。
虽然他和金桂花素通私情，人人知晓，但关键时候，他还得把持一下颜面。
十三太太生孩子的那一天，方府重兵把守，秀才官虽心急如焚，可他没有立刻冲进十三太太的房间里瞧上孩子一眼，而是候在门外，一直等到宾客们都散去，他才一个踉跄的窜进屋里。
方老爷子的那个气啊，简直无法形容。可他也只能陪着笑脸说，“还是兄弟好啊！上心了。”
金桂花生孩子头几天，方府依然重兵把守。
后来，过来过去看热闹的人多了，秀才官多少架不住颜面。
最终决定，留两到四个护卫，每天事物处理完后，即前来探望。
金桂花孩子快满月的前两天，戚正刀被方老爷子派人深夜叫去府上。
一番关门避耳的商榷之后，戚正刀点点头。
“形势危急，看来等不到孩子满月就得动手。”方老爷子说。
就在孩子要办满月酒的头一天，十三太太金桂花的房间突然着火。
几个站岗的士兵喝的伶仃大醉，眼看着十三太太金桂花的房屋着了火，也没人去通知秀才官一声。
大火烧了半夜，方家的伙计你一瓢我一碗的抢救着，最终还是没有救出在屋里熟睡的十三太太和快满月的孩子二人。
十三太太死了，快满月的孩子死了，秀才官带着士兵赶到方府的时候，一间好端端的厢房被烧成灰烬。
他撕心裂肺，夺过重械兵手里的机关枪就是一突突，扫死好几个救火的无辜伙计。
方家老爷吓的躲在自己屋子的堂桌下，生怕秀才官结果了他的性命。
可他想过，他不能跑，他一跑更是必死无疑。
一年后，戚正刀领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回到龙丸镇上。
他把他领进戚家祠堂，在那里，他让那个刚刚开口说话的孩子，跪下磕头。
他说一句，“戚不易啊！认祖归宗喽！戚家的列祖列宗们，俺们老戚家也算是有后了。”
(https://www.mangg.com/id21206/1294143.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