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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话这会,夏景棠的人歇了口气,也布坐一圈,接着微弱的烛火商议。
薛礼对手下最有把握,说什么也不相信他们会支持博格,便在众人嚷:“我的弟兄决不会吃里扒外。要把话递出去,刀山火海,他们也会救咱除去。”其它人也不愿在平起平坐的人面前示弱,无不说:“我对我那些弟兄不薄呀。我还就不相信了!”
夏景棠身边的护军韩亚臣持重,说:“就怕天一亮。他就像今晚赶咱等在外面亲兵一样,把人马尽数驱散!再忠诚的弟兄,要是见不到咱们的面,也只好任人家摆弄。”
夏景棠嚼动下巴,撇着下嘴唇说:“驱散是小。他联络了周团练使,一起投敌怎么办?”
众人默然无对。
李思广说:“以他今天晚上的表现看,他还是想和我们联手抗敌的。我们要尽快给他答复!我父亲不是趁乱出去了吗?他一定会想办法救出咱们。我就怕咱们出去是出去了。两边谁也不肯让步,自相攻杀,便宜了外人。”
齐章翰却说:“要是他真的和咱争军心呢?”
夏景棠阴沉沉地说:“有你们在,他能拿得走军心吗?”他咬着牙站起来,喝道:“咱把丑话说到前头,有谁敢从博格。休要怪我夏某人翻脸无情。”
他的参军倒深思熟虑一阵,说:“还是章翰兄想得深远。如果他真和咱们争军心呢?”
李思广仅知道这位叫冯山虢的参军是应夏景棠的要求被调来的,倒还没有机会结交,此刻坐在对面听他侃侃而言,尚能看得到他那张阴暗的瘦脸浮现出狞笑般的讥讽和嘴唇里伸出的一颗金牙,想他决非善类,试探道:“冯大人确信他和夏帅争军心不成?”
冯山虢手指拨动,漫不经心地说:“博格绝非等闲之辈。诸位可想,他是怎样把各位请来的?”
林荣心中不禁一动,说:“自然是借着他岳父和夏帅的名义!”
冯山虢笑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他昨天来县城,并没有多做准备,为什么一时之间,能把你们这些人一个不少地请过来?”
这么一说,大伙才知道他问的不是众人为什么要来。
夏景棠停住自己往来的走动,问:“是呀。他怎么做到的?”
冯山虢又捻动自己的手指,看向他说:“应该是旗牌官怎么和你们通信,他就怎么请你们来的。一网打尽,几乎没有漏网之鱼,这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他熟悉官军制度,知道旗牌官那里有一份详尽的表单;第二,他有同样效率的手段。”
林荣倒松了一口气,心想:倒是没有人追究他怎么拿到那份表单的。
冯山虢又说:“还有。韩县长知不知道他要拘拿我们?有没有人知道他要拘拿我们?”
李思广怕脱不了干系,连忙说:“肯定不知道。连我也被蒙在鼓里。”
冯山虢问:“这样的人简单吗?”
他不等众人回答,拿起食指,遥遥一敲一挑,又往下说:“此人做出一系列细密的安排,怎么可能无的放矢呢?以我看,他必争军心!他也有信心争走军心。”
众人都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沸沸扬扬地插了一阵嘴。
直到众人的声音弱下去,他才再次看向诸军,几乎和狄阿鸟如出一辙地问:“到底什么是军心呢?他怎么争?诸位兄弟都有对部下的自信。他为什么也有?”
数十只闪亮的眼睛跳动,无一人敢贸然吭声。
过了好一阵,薛礼才狐疑地问:“他要用金银收买吗?”李思广第一个否决了他的想法,苦笑道:“他怎么可能有钱?!”冯山虢不敢吊他们的胃口,缓缓地说:“军之心在卒。军卒所需虽是女货田爵,却少不得一个字,胜!我想,博格无非是想从这里下手。”
夏景棠沉沉点头,说:“他毕竟让小霸王全军覆没了。”说到这里,他问冯参军:“他能取信于军吗?他能赏军卒之需吗?”
冯山虢笑道:“他不能。但你能。”他眯起眼睛,说:“他要的。只是一个‘和’字。他公开向你们要求和解,你们拒绝吗?谁也不想内讧。百姓不想。卒子们也不想。他们会逼你们答应博格开出的一部分条件,甚至,逼着你来坐镇,他来指挥!你要拒绝吗?答应之后还会反悔吗?”
夏景棠一愣,旋即呆立不动。
※※※
就目前的县城而言,只有撒察的人马可以调动。
到明早集结人马,表决军心,也只有他能维持秩序,居中调停。狄阿鸟看了一会地图,准备连夜去见他。
还没有来得及走,祁连就带着联络张铁头的弟兄,万分紧急地来禀报:“人马把外面围了,联络铁头的弟兄没去成!”屋里几个打瞌睡的人也猛地一挫,睁开眼睛。醒着的更不要说,一齐把目光投向狄阿鸟。
狄阿鸟呼啦一声翻开地图,问:“什么时候的事?咱们怎么没听到一点风声?城门,驻地都没消息……”
他一边问,一边在县城和城郭摸索,很快又说:“县城驻兵不多,而且投鼠忌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去,让韩复问问是谁的人!”
祁连出去不大会,再进来已经神色大变,说:“韩复不见了!”
“妈的!”狄阿鸟骂了一句,再次要求,“怪不得能从兵营悄无声息地摸到跟前。试着向他们喊话。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凡事等天亮再说!”
祁连点了点头,握剑急行。
龚山通望着他的背,焦急万分地说:“韩复调动不了人马。肯定是你岳父。”
狄阿鸟立即大发牢骚:“哪有岳父来打女婿?”
白燕詹苦笑道:“这都不重要啦。就怕来的是撒察。他要是肯来,就已经是站到别人那边了。”
狄阿鸟的脑袋顿时轰隆直响。在他的计划里,明天天一亮,他就让夏景棠的旗牌官下去集结人马,争取军心。到时,张铁头手里拿到了粮草,撒察最起码保持中立,哪怕一时半会拿不到军心。两方也会在足够的中间势力斡旋下,摊开桌子,反复地商酌。可现在?张铁头夺粮的行动被自己暂停,再去下命令的人派都派不出去,而撒察,很可能已经和自己的岳父,韩复一齐狼狈为奸。自己竟孤立得只有几百弟兄,几百老幼。到谈判时自己什么筹码也没有,又不能靠拘拿在手的一干军官胁迫,真成了不放不行,放了就会被人报复。
他脸色很难看地说:“真是人算不能天算啊!”
龚山通似凝重又似愁苦凑过头来,歪着脑袋等狄阿鸟说什么,见狄阿鸟似乎有些呆滞,便大骂韩复开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狗贼。就该把他牢牢捆在县衙。”狄阿鸟微微一皱眉头,给他摆了摆手,喃喃地说:“这就是人望啊。说到底,是我们得不到人望。草率了。唉。就是昨晚没让铁头按兵不动就好了。他若是今晚抢了粮,我们可有粮草利用。”
这是白燕詹和龚山通碰头商量,为了尽量避免兵变的先手打算。
白燕詹上了年纪,睡觉去了,龚山通只好一个人承担,便往自己的嘴巴上捞了一巴掌,埋怨说:“都怪我。”
狄阿鸟说:“怎么会怪你呢?”
院门相互喊了一阵话。
不等弟兄们来报。狄阿鸟就听到了他们的来路。他们果然是撒察的人。不一会,祁连回来。那里已经响起整齐的呐喊:“不放人,我们就攻进去。”狄阿鸟也没有亲自去看,只是一味大骂:“撒察,你个王八蛋。”
祁连说:“该说的话都说了。你岳父、韩复都在撒察那。我劝他们不要生事,免得伤着人质,他们还肯听。可撒察却不管。”
狄阿鸟冷静片刻,说:“也是。杀了这些人,他撒察反倒高兴。”
他下令说:“只要他们敢轻举妄动,就不要留情!”
祁连应了一声出去。过不一会,有弟兄来禀报:“他们动手了!”
一时半会,那里还能撑得住。
狄阿鸟倒能沉住气,给龚山通说:“撒察倒越来越阴险。他怎么就是个小人呢?要把我们大伙全置于死地。”他下决心说:“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突然,他听到了什么,神色又变。几个头目弟兄也听到了,连忙站到跟前。狄阿鸟给他们说:“是在敲墙。骂撒察还真骂错了!”
这所院子有两排砖房,一排是东西走向,旁边是牲口棚,西侧接墙,东侧则是一块空地和几许草料,一排是接着东墙,抵着县长的宅院。
南北走向的房屋曾被县里作为里亭乡开会用,比较大,人质就集中那里面。
狄阿鸟在脑海里重现一下屋宅的构造,说:“他要吸引住我们的注意力,营救人质。你们支援院门,让祁连把弓箭手偏压,射住韩复的小院,千万不能让他们把人质救走。”
这几个头目迟疑了片刻,鱼贯而出。
一个走到最后的到了门槛面前回头,大声说:“形势不妙,咱们什么也别管了,突围吧。”
龚山通打地下一骨碌爬起来,骂道:“人质若丢了,还突个屁的围!”
狄阿鸟把手拿在脸前,有力地往前一挥,继续在屋里踱步。
睡醒了的白燕詹自外面翻过来,大声说:“主公。这可怎么好哇?”他仅仅拿手往龚山通身旁一指,便再不吭声。白燕詹小心翼翼地坐过去,立刻又爬起来,要求说:“得让夏景棠说话。”
狄阿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打吧。弟兄们见见血,这是好事。”
白燕詹伸出脖子,向背后指手,问:“为什么不要他说话?”
狄阿鸟没好气地说:“他们的目的已经暴露了,那就是抢出人质。让夏景棠说话。就表示我不敢杀人质。”
白燕詹慢慢地坐下去,和龚山通一起看狄阿鸟来回踱步,要渡过这漫长的等待。
※※※
关押人质的屋子早已骚动。
有的军官哈哈大笑,有的把守屋门。唯独夏景棠和冯山虢犹如老僧入定般坐着不动。突然,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似乎整个屋子要塌倒一般。众人齐声欢呼。李思广看着他们,倒有些为博格担心。敲击一声比一声紧,不过四五下,两三块砖头“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墙上竟多出一个碗口大的洞。
李思广站身起来,跟在别人后面看,只见那洞口一块一块地扩大,很快超过人头大小。他似乎看到众人的逃脱,不禁回头看了夏景棠一眼。这时,洞口传来火光,响起了两声惨叫。他回过头,便听到了第三声。锤击再也没有落下来。几个离得近的军官连忙用自己的手挖,不几下,那洞便已过下肩膀。只因为开的位置较高,却还是不能过人。
军官们更为卖力,挨不到砖头的就在外围指挥,连连说:“拔那块。拔那块。”
正是他们为逃生拼命的时候,背后有人叹息一声:“你们就使劲地拔吧,就逼博格动手杀人吧。”
这声音有点哑,却一下打消了大伙的激情和踊跃。
李思广本还以为会是冯参军,一回头,才知道竟是夏景棠。
夏景棠痛苦一笑,说:“救援的人是怎么死的?被射杀的。博格有五十余名弓箭手,即使能出去,也是插翅难飞。你们这样经不起诱惑,会不中埋伏?”他又说:“我出去,就能保证全军不受胁迫。外头的人要救也只为救我一个。他们想靠出其不意,却已经失败。你们还期盼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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