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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双锡摸着家门了还在想:神武无敌的拓跋汗王要打过来了,一定是要打来了,不然不会把摸清县内守军数量放在第一位。只要他那些如狼似虎的军士在自己的带领下,咔嚓、咔嚓斩了许多嘴脸,什么都不再犯难。是呀,什么都不犯难,前程一片辉煌。
想到这里他就激动,抬头环顾一遭,哼哼笑笑地进门。
家里的佃户还没起,婆娘披着衣裳站在门边,见他就一肚子脾气,气大地嚷嚷:“你咋不喝死耶。你娘骂得跟啥一样,骂了你骂我……”
他们家养了两三头猪,预计着秋里宰杀,都拴在门口旁的猪圈里。平日里,他婆娘怕佃户偷猪食,都是自己看着喂。饿了一夜的猪天亮求食,见她就“哄哄”嚎嚎,一口气把声音压下去。
王双锡顺手操了门边的木杆,使劲往里戳,一边戳一边狠狠地说:“让你娘的叫。”
他婆娘上来捞杆子,吆喝:“戳,戳死吧。咱还过不过?”
他丢了木杆,发觉心里的欢喜没一个字可以给妻子讲,便晃晃悠悠往屋里走,吩咐说:“让那个德生把它们全收拾了。给他点骨头,再给两双耳朵。”他猛一挥手,补充说:“猪头也给他。”
他婆娘顿时哭了,央求说:“曲曲回不来,你也挨了顿打。我心里不难过么……可这猪,那不都糟蹋了么?!”
他回身一搂,把妻子拽到身边,竟用胳膊盘了肩膀,细声细气地哄:“我什么都想开了。以前小气了些,是花了没有了。可这顿打让我明白了,你再攒钱,手里没权,也是给别人攒的。现在肉也稀罕。县里的那些人儿都贫,吃不下的咱送出去。”
回到屋里,他爬上床,正准备睡个舒坦。他父亲从外面闯进来,到跟前就抡了巴掌喝:“我打你个不成气候的畜牲……”他巴掌高高地扬着,突然老泪纵横,变了腔说:“你媳妇哭着要走哇。曲曲是爹的心头肉,你不也是吗。你这个做哥哥的心尽到就行了。爹能不知道你就那么大的本事,不怨你,不怨你呀。你这是咋了?”
王双锡傻笑半晌,看着父亲头上的破小帽,含着泪说:“爹。咱家没钱么?!当真没钱么?咱家的地里不出粮食吗?金银塞到床头下,那是干啥?这曲曲的事,不用钱砸怎么成?!”他父亲咳地一叹,颓然说道:“砸吧。就怕到时候人财两空。你们两口子喝西北风。”说罢,他回头出去,不一会,不知道从哪挖了个小箱子回来,放到王双锡面前,说:“这是你爹娘的棺材本。你先别动你那口子眼皮底下的。”
王双锡看着父亲,感动地爬起来,几下走到门边,冲着在对头柴房边上的妻子喝:“你滚。滚回你们家去。他娘的,连根鸡毛都还没耩不下来,把家把得倒严实。我好好问问你话,你也给我好好地说:老子把家卖了也要把曲曲扒出来,你到底愿意不愿意?”
他婆娘一下软了,哭哭啼啼地说:“我就怕你找不着路子。要送,咱先送李进喜。”
王双锡的头脑一下被老婆点亮,心想:李进喜贪起来胆子大,就从他那下手。
王双锡一觉睡醒,已经到了下午。
他张罗了一份大礼,悄无声息地给李进喜送了去。
李进喜知道韩复要爬上去了,见自己还在吊着,正入不敷出地巴结吕宫,准备实在不行了跟博格进山呢,见到有人贴来开支,先收下再说。
他给王双锡看了坐,笑着问:“为你妹子的事找我吧?这个事难办呀。你知道,这是我族亲,他们家是大房,大房的事……”
王双锡连连摆手,说:“兄弟哪敢为这个事开口。李老爷是个好人,想来也不会冤枉我。我不过是听说哥哥你将要高升了,备一份薄礼,等着哥哥你照料。”
李进喜想先说这个事难办,不料他顺口提到自己的仕途,便诉苦说:“郡里的官长对我的印象都不错。可眼下,小霸王打了败仗,他娘的全军覆没。他娘的怎么全军覆没呢?小霸王完了。上头的日子都不好过,顾不上我。只希望吕老爷子记得我也是为他出过力的。”
他说到这里,透着神秘,顺口给王双锡说:“你说。博格一打赢。老爷子立刻荣升。这是因为啥?”
王双锡笑着说:“现在当官,不都是要靠军队撑腰吗?”
李进喜点了点头,说:“族里要是肯出面给我说句话,我也不现在这么难了。可大房房头上都是贵人,不理睬,唉,说不成,也不知道是不是谨慎,什么事都不肯出头。我看了,他迟早要被周行文压下去。”
王双锡真一句假一句地和他论起周行文,他们两个臭味相投,又都对周行文不满,言谈甚欢,不大功夫,便又将话题引到博格身上,分析一旦周李两家决裂,博格站到哪边。
谈话中,李进喜老在无意间提到吕宫。
王双锡立刻留意到他和了吕宫的关系不同寻常,央求他为自己引见。
这么一说,李进喜打了激灵,醒悟地嚷出口:“双锡。你的事,也许只有他才能帮得上。”但他也不肯把自己的路子转让,笑道:“不过嘛。他怕坏了老子的声名,也不太招摇。也只有我和他算是老交情,改日,不,明个,我去找他说说。话说到前头,求人办事不能空着手。”
王双锡明白他的意思,第二天一大早,把活动经费递到。
他等了一天,晚上又去。
李进喜却又张口说:“老弟呀。有些话不知我当讲不当讲。他和博格的交情可比你我两个硬实。人家可是不好打动的呀。再说了,打土匪缴获的金银,他就握了一半,小钱看不到眼里。我也知道你为难,只是让我送他的小妾先吹吹耳边风。”接着,李进喜又吓唬他说:“你可别觉得没什么用。要不是我保着你,你家还会像现在这么安生?”
王双锡以前怕,现在倒不怕了。他自然明白这是个无底洞,只是在请君入瓮,立刻许诺说:“容我回去准备、准备。”
这晚过去,他干脆不自己出钱,次日清晨去找了刘老实,转手弄了一小箱黄金。
这次又往李进喜面前一放,李进喜差点都要掉眼珠子。
他摸来摸去一阵,便拍着胸脯答应说:“你等着。要是他不肯保你妹子。我等博格自己去跟他说。”
王双锡问:“你给他说行吗?”
李进喜信誓旦旦地说:“不容易。可我豁上去了。我手里有他的小辫子,大不了为了老弟你,大伙拼个鱼死网破。”
王双锡把他的表演看在眼里,确定鱼儿已经脱不了钩了,这又告辞。
王双锡受到牛六斤等人的欺辱,早把博格当成大凶大仇,这几天来,他除了围着李进喜活动,还左右托人,甚至跑过周行文的衙门、撒察的军营,接二连三地摸到一些可靠情报,并了送出去,却唯独没踩博格的虚实。
由着他,则是这样的疑问:博格的人马都在山里,打县城碍着他么?他见那边的人总对博格报有幻想,一再要求他们这些细作接近博格,才在从李进喜家出来后,趁着夜色,围着博格等人入住地方转。他对博格的人有后怕,自己也仍摇摆不定,不敢且不愿意硬摸上门,正远远看着,发觉博格的几个手下在身边不远的路上跑得慌张,连忙缩了一缩身子,听他们在不远处嚷嚷。
好几个走在后面的都在追问最前面的一个嘀咕:“他真回来了吗?”
最前面的人停下来扭脸,等后头的人聚到跟前,这才咆哮:“还能是假的不成。我去喊你们的时候,他就在骂牛爷:你也是领了兵的人了,这是干什么呢?泡在县城里该回去不回去,该种地不种地,该练兵不练兵,住下来纵容手下吃喝嫖赌了?!这么晚也没人归营,你说是这是乌合之众还是训练有素的彪果?!再有下次,我一个也不会轻饶。”
后头的人都露出害怕的样子,一个喝醉了还使劲甩头,问旁人:“能看出来我喝酒了么?”
而其余的人纷纷找周家军和撒察的兵看齐,嗡嗡闹闹。
有的怏怏地说:“我去赌博,那民团好几个把头都是成夜不回去,还到处挤别人要钱,说,周团练使说啦,军费不足,大伙自己筹集。看,他们都不管。”有的则羡慕地说:“撒察的人哪个出来不吹几碗酒。他们从不练什么队形,不像我们,一喊‘向东’,就得猛地向东扭头,慢了,对面的一排兄弟就过来大耳光子。一喊‘叫起’,都一个个报自己的名和号,忘了,就得一个人站那,使劲傻叫:我叫李铁蛋,我是哪虎哪牛第几兵,冲锋走在第几兵王小壶第几兵李大缸后边,犁地走在他们中间……”
有的则懊恼地说:“我就怕骑兵练马队,让咱站在马前头看马听不听,什么时候被马踢上呢……”
王双锡半懂不懂,分析不出半点价值,他又听谁在停住发牢骚的人堆里提醒,不让说下去,不仅嗤之以鼻,暗想:纪律倒还严明,就是练法有点邪。就这,还怕被人偷了去?
那群兵唉声叹气的声音越来越远。
王双锡尾追而去,远远藏到一棵大树底下,往土院子看。这时,门口已经等了一个年轻的军官,一只手里还牵了只狗,在他面前,已经有了十几个赶回去的军士,排得很整齐。后到的军士们纷纷站到队列的旁边,直到那军官大踏步上前,高吼:“归队。”才甩着两只胳膊往队列里钻。
片刻工夫,队列恢复平静,人头从高到低,一致而整齐。
经过扭头,偏脸对准队形。刷刷的脚步响起。
那队士兵回头偏行十余步,又转头,不曾见一丝一毫的乱态。
暗处的王双锡立刻大惊,暗想:这就是博格么?这就是博格的人马么?他正恐惧地想退。那牵狗的军官绕队列而走,嗓门很大:“今天有人和撒察校尉的兵在城门打架。很好,赢了。也很不好,又被人家带人抓走了。我去要人不在。你们就去喝酒,赌博,问一问,还都说是牛六斤放你们去的。你们不知道吗?博格下令,士兵没有得到喝酒的军令不许喝酒,更不许赌博。首先要受处罚的是牛六斤。纵兵罪很严重,最轻的一条处罚是挨一百鞭,最重的一条要杀头一次,反正博格正在审讯他,总要定上一条。其次,是你们不管好自己,叫什么,反正他娘的也要罚……”
两三个人从院里出来,有人替他补上话把子,说:“将来娶不上老婆,叫不孝。不孝罪也很重,最轻二十鞭,最重,要和猪羊关一起半年以上。因为你们跟我的时候不久,有些错还不知道是错,一个人只挨五鞭长记性。至于牛六斤嘛,他还够不着纵兵,他是纵容别人不孝,叫不尊罪,发配林场劳动十天。明天,你们押他上路,送他去林场修船。”接着,他问旁边的人:“这样处罚还合理吧。”
他的声音不大,王双锡已经听不清了。
总之,博格给他的印象很邪气,他即不敢在这人面前露面,也不敢就妹子的事儿接近,考虑着可以从马大鹞身上下手后,就急急回到家中。
不知道为何,家里却弥漫着一团喜气。他正在奇怪,看到自己的妹妹站到门口。王曲曲低着头啜泣,怯生生地叫:“哥。你回来啦。”
王双锡欣喜若狂,却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父亲从屋里出来,说:“博格去牢里看她,说自己莽撞,性子急,让人把她给放了,还给她看郎中,送补品。这闺女一点病也没有,就是吓得厉害,这到家就跟她娘念叨:博格人凶,可心好,还是很在乎她的。”说完,他用手一指,两只不容易买到的乌鸡咯咯地在柴房旁叫。他等儿子看过去,又有点不知道怎么好地说:“听说县里头有人不愿意。博格敲着兵器爬上了他们的桌子,在那吆喝:是呀,你们都要脸面。可老子就不要脸面,说什么也不能因为脸面冤枉人。”
王双锡一下把嘴唇皱收,良久才道出深思熟虑的话:“他这是为了啥?想给李老爷翻脸么?不行,我得去问问。”说完,他竟然没进屋,考虑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可能,扭头出院子。
他左右打听,方知道博格傍晚回来的,先去尚郎中家,后去县衙和吕经说了一会话,回头就把妹子给放了,即不是吕宫劝的,也不是李进喜使的劲,甚至都没和李成昌说上一声,心里就怪了。
蓦然让他对博格起好感,他是转不回弯的。
他干脆不想这些了,硬硬心肠,准备借妹子被放回来登门,把那边的交付先完成再说。
感激博格和送李进喜大不一样。
李进喜贪财货,来者不拒,而博格肯定要有讲究,出手不能马虎。他天亮又去寻刘老实,商量好久,决定送匹胡马,一举两得地试探。
弄匹马并不难,他们的主子是以专门走私的马商身份为掩护出入军方,埋在陇上的窝点里就有不少。可这些马都是迎合中原人口味的温顺牲口.刘老实的上头就让他们先和博格接触上,等几天寻到曾游弋于镜月湖一代的野物,再让派来的丁零人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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