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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放鹤家的家具不多,摆设却相当雅致,被一两副书画点缀,透着一股淡淡的清幽。
褚怡和哥哥给客人拉了三张几,赵过却不肯入座,便站了狄阿鸟身后。外头一阵少女的嗓门,褚放鹤喊了一声褚怡,褚怡便连忙跑了出去,而他的儿子便肃立到父亲身侧,准备笔墨。褚放鹤温和了片刻,说:“对少年人的品评最难。人少年时气度虽显,却太显,锋芒虽露,却太露,考察其才学,只能通过义理和文章,考察其道德,只能见他待人的一面。就你二人而论,可一人先写一篇要写的文章,长短不论,内容不限。”
他儿子听到父亲的话,轻轻走过去,分别给下面的两人摆上笔墨纸砚。
吕宫胸有成竹,抓笔即铺设直下。
狄阿鸟看他运笔如飞,只好抓耳挠腮一阵,硬着头皮书写:“看到吕宫下笔,我也不得不写。可我没有什么想写,除非硬造文章。文章就是一句句话,没话就不需说话,没话找话,说的全是废话。文章里全是废话,不如不费工夫写废话。”写到这里,他就放了笔,抓了下后颈说:“写好了!”
褚放鹤却没有要去,只是走过来看个大概,说:“你可以挑不是废话的写。我要去上课,你们一下午都可以在这。”
他走了,他儿子也走了。
褚怡偷偷摸摸地进来,见抓耳挠腮的狄阿鸟从赵过那拿回供人观瞻的纸张,记得他不认识字,嗤之以鼻。
她肯定地说:“不识字就承认。看人家洗澡了,就看人家洗澡了。承认了还像条好汉,不承认别人也知道。你未婚妻要是知道你养十来个女人,还这样的卑鄙下流,肯定不愿意嫁你。”
狄阿鸟无辜地冲她眨动着眼睛,也不申辩。
赵过想开口替狄阿鸟说两句话,又不知道怎么说好,便很老实地问狄阿鸟:“真看了么?”
吕宫忙里偷乐,说:“怎么可能没看?!”
狄阿鸟颜面无存,让赵过坐下后,自己则仰天躺倒,反复催促吕宫说:“快点,写完我们走。”
吕宫草草结尾,小声给凑过来看自己文章的褚怡,说:“你带两个女伴,咱们一起出去玩。”
褚怡往博格身上瞄一眼,又往吕宫身上瞄,对两个色狼不放心,犹豫不决地问:“玩什么?”
吕宫已想好了,说:“马你能骑不?到外面写景。”
褚怡更不放心,推辞说:“等你写完出去,天都要黑了。”
吕宫二话不说,合卷而起,说:“走。现在就去,我们在外面等着你。”
狄阿鸟也说走就走,爬起来给赵过说了一声“走”,便大步到门边,突然,他记起什么,又回来给褚怡说:“那个洗澡的女孩子呢。”
褚怡立刻乐了,说:“正在我母亲和嫂嫂面前哭!我看你怎么出去?”
狄阿鸟问:“她想怎么样?”
褚怡义愤地说:“承认了吧。看都看了,还能怎么样?”
吕宫也摆了正义面孔,说:“看都看了,不娶回家,人家怎么办?”
狄阿鸟心里发毛,往一旁看一眼,又看去,牙根也不知道冲谁痒痒好。他打开门,见四下无人,立刻飞奔出去。
褚怡虽不知道怎么料理这事好,却出于对伙伴的同情心,一出去就大喊:“曲曲,快出来,他跑了!”
吕宫朝褚怡的喊向看,只见一个怯生生的少女,脸蛋稍圆,眼睛大大的,颇有几分明丽,正不知道怎么好地站在门边。
他也惟恐不乱地给那少女喊:“还不快追?!”
赵过早惶然不知道怎么好,当和自己无关,刚小跑两步,却又怕那少女上来拉自己,也一溜烟地抡起大步,回头看着走不见。
那少女只好在那哭。
褚怡走到她跟前,听自己的母亲也主张去追,便喊上吕宫,领着她往外走。
有吕宫的带领,她们一逮狄阿鸟就逮了个结实。狄阿鸟没有再跑,而是把那个少女单独带上茶楼,要了茶水和点心。赵过得到狄阿鸟的安排,不许那两个惟恐天下不乱的男女再靠近。他们两个也只能在冲撞赵过的胳膊弯时远远看着。只见狄阿鸟一只手抓了杯茶送过去,那叫曲曲的少女只欠了欠屁股,便用两只手团上去,说不一会儿话,又已拭去眼弯里的泪珠,噗嗤一声笑了。
褚怡见她还肯吃狄阿鸟递去的点心,一小口一小口,好像是蚂蚁往家里运粮食,眼睛眯到极小,她朝吕宫看去,见吕宫在一旁傻眼,立刻气恼地踢一脚,问:“他都是这么骗女孩子的?”
吕宫无话要说,只是看着那个故作娇柔的淑女,妒忌地搓手。
最终,曲曲向他们招手,温婉地说:“博格大人并没有看到我洗澡,我也没看到博格大人。因为人人都说我,一下把我说糊涂了!”
褚怡坐下来,离两人都非常地近,眼前什么都一片真切。
她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曲曲,见曲曲又一次从椅子上欠身,带着一丝软弱和欢然,颤抖地给递来糕点的博格道谢,说道:“啊哟,你,你别给我拿了?我哪里吃得下!”头脑一阵疑惑:他到底给曲曲说什么,为什么曲曲这样受宠若惊?
褚怡在心里大喊。
曲曲,他是有那么一丁点魅力,可他不识字,无耻,有十来个小老婆。
可喊在心里的话,曲曲听不到。
曲曲依然时不时用惊乱的眼睛看一眼博格,又连忙低下去。
博格给吕宫说要拜访马大鹞,起身走了,褚怡方拉回曲曲的神志,迫不及待地问:“他都给你说了些什么?你知道吗?他有十来个小老婆?未婚妻你也认识,思晴姐姐呀。”
吕宫并没有记住当日酒宴上每一句话,没有起多大的反应,仅是倾耳聆听。
曲曲轻轻地说:“我知道。他都告诉我了。”
她用牙齿咬住嘴唇,肯定地补充:“他的确没有看到我。”吕宫把脖子从前方收回椅子背,不敢相信地找狄阿鸟离开的背影,又一次诱导说:“他发觉你在洗澡,会不去看几眼?”曲曲不假思索地说:“不,我就知道井里冒出来一个妖怪。”吕宫问:“他让你这么说的?”曲曲说:“井里确实冒出一个妖怪,还是珠兰打水打出来的。”
吕宫收回目光,和褚怡对视,都不明白曲曲为什么变得这么死硬。
褚怡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曲曲摇摇头,狠狠地看住他俩,含着眼泪说:“你们为什么说有人偷看我洗澡,玷污我的清白?你们,你们碰到了奇怪的事,可也不能安到我头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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