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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非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如同无波的秋水,红叶落上都泛不起一丝涟漪,不知道他面对黄老头的死亡,内心是否也像是话语一般平静。
苏亦和何六七抬头看着他,他却幽幽看着那根烟袋,像是看着一个鲜活的糟老头一样说道:“苏亦,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当初我会从黄老头嘴里知道杜城来了个少年修士。姓何的,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因为我而被贬为招兵司笔录的黄老头会和我走的如此之近?”
他顿了顿,认真道:“当初第一次看见这根令人讨厌的烟袋时,我真的是不喜欢这个吞云吐雾的黄牙老头。那个时候,我还不是杜城的首席幕僚,我还不是什么师爷,我只是一个流落到杜城的穷书生。”
一个很老的桥段,落魄书生慕容非来到杜城,更确切的说,他是从十方小国来到了这个洛国的南疆边城。自己三年前逝去的母亲让自己来这里投靠一个叫黄庭山的男人。慕容非还记得母亲临终时的叮嘱,这个男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知晓那个秘密并且值得自己依靠的人。当然,讲到这里慕容非自然而然的带过了来这儿的原因,只说是黄老头的远亲。
他寻到了那个黄庭山,他开始怀疑那个蹲在城墙角抽烟的老将领是不是黄庭山,于是他判断自己找错了人,怎么看这个人也不像是母亲说的可以值得依靠的人。最终,还是黄老头的一句流氓式的话语让他停下了要离开的脚步。
“你咋跟你哥长得一样娘们儿呢?”
慕容非很生气,这个人触动了他的逆鳞。慕容非没有离开,因为他知道自己找对人了。慕容非没有揍他,因为他知道暂时自己还打不过这个抽烟的老头子。
于是他就这样在都城生活了下来。
慕容非身上有些母亲至死都不愿意典当的贵重物品,所以那些年他与母亲一直过着很艰苦的生活。母亲亲自教自己读书写字,再到后来为了让自己上当地最好的书院,每日辛苦地做起了女红针绣。生活粗茶淡饭,劳作通宵达旦,这就是自己母亲的后半生。本来母亲可以过得更好,只是为了守护某些在慕容非看来很虚无飘渺的存在而宁愿辛劳。
母亲死后,慕容非守孝三年。为了让母亲葬的更加体面,他当掉了一部分金石珠宝,将剩下的全部放入墓中为母亲陪葬。他认为,与其看着这些东西而勾起某些痛苦的回忆,倒不如让它们陪母亲重温当年宫墙下的日子。
有一些当来的银钱,一年来的生活很充实,但这并不是慕容非追求的。他想要修炼,奈何黄老头也不会,无法教给他。后来赵必钦来了,慕容非便去当了师爷。一方面想更加方便的搜寻一些修行功法,另一方面就是想帮黄老头一个忙。
慕容非抬起头看了一眼何六七,说道:“他想拉你一把,也想早点养老退休,所以让我寻你个理由打压,好让他顶包受罚,腾出他的校尉的位子。”
何六七沉默不语。
慕容非接着道:“黄老头知道你想干什么。去巫峡?最起码你现在还不是那块料。他说过‘能在巫峡呆上三年没死又没疯的话,将来就一定能到达媲美重楼境界的武道实力’。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看重你,说是再过一年,等你资历够了,就让我想办法把你提上来。这样以你刚到二十的人就有校尉职务,总会被郡里提拔,到时候难道还去不了前线。”
他叹了一口气:“谁知道,一年后赵必钦走了,来了个唐宪之呢。”
慕容非又看向苏亦,说道:“苏亦你应该算是黄老头送给我的一个补偿吧。明明是我来投靠他,结果我为他做了更多的事儿。黄老头不是修行者,虽然他能凭借经验看出你是闻道之人,但却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有多大的用处。虽然我看见你的时候我也仅能感知到些许元气,但是以我的特殊能力,惊喜的发现你是如此年轻的闻道圆满。”
苏亦突然道:“老黄不是你的亲戚。”
慕容非笑道:“终于变聪明了。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你究竟为什么被天机门追杀,如果你告诉我,我不介意交换这个秘密。”
苏亦:“......”
他又正声道:“今儿咱这三个人如果算是来追悼哀思的话,总是要有人数一数黄老头的功绩,总是要有人来哭一场表示怀念。我在小时候被他救过,虽然我没什么印象。你们也算是被他救了一命,其实到了现在我才明白,原来黄老头揽下这个差事,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留下咱们三个人的命而已。所以......这吊唁的话由谁来说呢?”
缠满绷带的何六七站起身,每每弯腰直腰都会引的身上伤口撕裂,面部不断抽搐。
他低声道:“你们每个人都是神秘的修行者,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秘密。我只是一个小兵,或者在你们眼里也就是一个小痞子。只不过是一个被黄老头抱到杜城的弃婴。他没养我,没教我,把我扔在军营里就再也没管过。对于他,我也不会像你们读书人说出啥道道儿来。你说的那些事儿我也不知道,也不明白他为啥要这样做。但是就一件事儿,咱虽然是痞子,也知道那天晚上是谁才没让自己死在那些骑马的枪管子下面。”
何六七转过身,蹒跚着向外走去,离开这个坟头。
还在原地的苏亦和慕容非看着他的背影,听到他遥遥传来的疲惫声音,“咱也知道,是谁让咱差点死在那,是谁让救了咱们的人已经死在那土里。”
......
......
城主府的庆功宴一直进行到晚上,时至如今,已经有许多中午就赴宴的人喝得烂醉如泥,尽兴不已。
实在是难以想到这场难得的惨胜与他们这些整日坐在衙门公堂的官僚有甚半文钱关系,实在也不知道几百将士的生命沉沦在逐鹿原上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城主唐宪之也算胜得了酒力,虽已满脸红晕,熏得酒气满身,仍旧奋战在酒桌第一线上。他很高兴,因为下午传来消息,郡里已经将这次胜仗定为逐鹿原大捷上报给了朝廷军务处。想到自己将来也许能从这破地方翻身,不由得有多喝了几杯,以怀安慰。毕竟是出自京都,酒场上也算是应对自如,唐宪之看这些在杜城当官的乡巴佬们一个个喝酒的憨实样子,暗想到底是穷地方出来的人,就像没喝过酒一样。
晚上的宴会是犒劳将士,进行赏赐。虽然是赏赐,以杜城这个税收财力也就是能多赏一些酒一些钱,让那些士卒能在窑子里多呆上几天罢了。
唐宪之目光落到那几桌手舞足蹈的受赏士卒的身上,清了清嗓子,站起身说道:“诸位同僚,各位杜城军将士,今天是咱们杜城的大喜日子。城主府收到消息,三天前咱们伏击的那队骑兵,是来自十方齐国骠骑将军的亲卫营。而那个骠骑将军也在那一晚的战场上被我们勇猛的杜城将士击杀。”
众人一阵欢呼。
他环顾一圈众人,说道:“所谓有功必有赏,这次众将士杜城立下大功,本官也不是甚吝啬之辈,所以今晚会对立功的将领逐一封赏。”
说着,一名杜城文官来到众人前,拿出一一张红纸,开始大声地宣读起来。
“二营曹东,逐鹿原一战杀五人,赏美酒,文钱三贯。”
忽然,从一旁的酒桌中站起了一名彪形大汉,急急忙忙跑过去领赏。这个人在杜城中早已凶名远播,生的虎背熊腰,而且极为残忍,曾在军营中一次争执中生生杀死了两名同伴。当然,这种事儿在杜城没有人会去管,更没有人敢于招惹这个凶煞。就像这次大战,他极为凶猛的砍下了五个人的人头,别在了自己腰上。归来时都没有人敢于靠近他一丈之内。
“一营王五.....”
“二营李痛风......”
“......”
不断有人被念到名字,然后跑去领赏。他们都兴冲冲地拎着酒领着钱,十分得意自己能在城主府这种大人物才能进出的地方露脸。
“四营百夫长江干,率先发动进攻,身先士卒,赏美酒,文钱五贯。”
只见一个精瘦的男人来到那名文官面前,领完赏赐后,冲着在座的官员点头哈腰,一副受宠若惊模样。
“且慢!”
一道极为嚣张的声音在场间响起,打断了这喜气洋洋的酒宴气氛。
众人循着声音处看去,只见场地边缘的角落处一张圆桌上坐着三个人,这声音便是从这里发出的。
那名文官因被打断宣读,十分生气,但是看向那偏僻角落的三个人时,确切的说是那个自己曾经的上司时不由得把将要脱口而出的训斥之词咽了回去。
唐宪之看向坐在那里的慕容非、苏亦和何六七,不满道:“不知慕容先生有何事要当众打断城主府的犒赏?”
坐在那的慕容非站起身,平静道:“卑职不敢有意打断今天杜城的大事,只是对江干的赏赐有些异议。”
一旁正要去领赏的江干愣在那里,听到慕容非的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心下升起一股恐惧。
唐宪之哦了一声,忍着那种被人不敬而生的羞辱感问道:“不知慕容先生有何异议?”
在场的无论是官员还是武将,都没有人敢于训斥他的无礼,因为他们都从归来的一百多人那里或多或少地打听到一些事。这次胜利的关键,并不是杜城士卒多么勇猛,而是那个被大家刻意遗忘的老头的指挥和联手杀死了那名强者的一桌三个人。
相信那三个人要在这里说话,在场众人没有人有胆量阻止。
“三天前逐鹿原之战,由黄庭山带队去伏击十方骑兵。本来的大胜却是因为这个人。”慕容非一指江干,继续说道:“变成了惨胜。”
他讲述了那一夜黄老头的计划,并讲出这一次死了这么多士卒,原因就在于面前的人,不听指挥提前发动了进攻。
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但是因为已经赢了,并已然死了这么多人,都不愿再提起。谁知道此时此刻慕容非在这里提出了这件事。
唐宪之面显怒容,对江干呵斥问道:“此事当真?”
那个精瘦的男人被吓得双腿一软,当即就跪下求饶道:“城主大老爷,那个时候是小的一个手下不小心拉动了绊绳儿,小的无奈下才下令动手的。而且那个拉绊绳的人已经死在逐鹿原上了,所以小的才没有上报。”
这个四营的百夫长,在众人的注视下差点哭了出来,只是趴在地上一味的求饶。
唐宪之叹了一口气,下令道:“收归赐予江干的所有赏赐,来人,将其押往牢狱,择日......”
“不用了!”
又是一道声音,也是从那一桌传来,却不是慕容非的声音。
这声音很冷,很寒。像是失望,又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缠满绷带的何六七缓缓站起,然后大步向着江干走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发出一阵阵惊呼,有不少将士纷纷站起,警惕的看着这个杜城最有名的兵痞。
因为他的手上提着一把刀,一把寒光凛凛的刀。
一部分人回护到唐宪之身边,提防着这个看起来伤的十分凄惨的人。
唐宪之却很镇定,大声训斥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何六七像是没有听见这道极有威严的警告,走到了个江干身边。
江干颤巍巍地抬起头,似乎猜到了他要干什么,想要站起身反抗,但是当他看见何六七的那双眼睛,那双像看死人一样看着自己的眼睛,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无法动弹。
何六七看着他,冷冷说道:“老黄说过,出了门要是谁敢不听话,就先杀几个,弄干净队伍。他现在躺在了土里,那我就替他把队伍弄干净。”
说完,完全不在乎在场众人的目光,手起,刀落。
寒光一闪,一抔血花崩散而出。
很干脆,因为被砍的人,临死前连一声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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