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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要干什么?不要过来。”
黑暗中,一个小男孩哆嗦着后退,因惊吓过度一脚高一脚低,眼睛大张,满脸惊恐,瞪着前方的黑色影子。这影子极淡,飘飘忽忽,如烟似雾般随聚随散,最后凝成一个高挑的灰衣女子模样。长发分披双肩,额下现出了两个黑黑的洞,缓缓旋转,张口尖啸,露出嘴角两颗长长的獠牙,伸出双手,向小男孩抓了过来。
小男孩居然不再后退,咬牙恶狠狠的道:“我……我与你拼了。”
言罢,涌身上前,曲肘握拳,向影子击去,待得拳影相接,拳头带着手肘一起透了过去,丝毫着力之处也无。小男孩忙稳了身形,茫然四顾,在他身后黑影再次显现出来。他再次发力上前,欲要搏命,却见自那黑影嘴角爬出了两条红色蚯蚓,缓缓蠕动,蔓爬至黑洞洞的鼻子,影子脸上拟人化的出现一丝陶醉之色,鼻子猛的一吸,蚯蚓体积大涨,急速幻成了两条手臂粗的血红色雾气,雾气蒸腾,转眼便将整张脸包绕而没。
待雾气消散,露出一张白净的妇人面貌,只是左眼幽黑,右眼血红,冷冷地望向对面。小男孩吓得心胆俱寒,忙不迭倒退,双眼死死盯着妇人,颤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那妇人更不答话,再次伸手抓来,小男孩转身疾奔,忽觉身体一顿,似是撞在了某个软绵的物什上,抬头看时,惊的亡魂皆冒。自己不知怎地一头撞在了妇人怀里,将自家颈脖送到了妇人双手中,妇人嘿嘿冷笑,双手用力,缓缓合上。小男孩大叫一声:“不要,阿妈!”
商拔大叫一声,自床上一惊坐起,呼呼喘气。只觉汗透后背,口干舌燥,看了看周围,月光穿过窗口,在床边撒下一片银辉。他吁了口气,暗道:“还好,是个噩梦。”
这噩梦他已挨了三年,自六岁始,大抵几天就要经受一次。这种精神折磨当真让他苦痛不堪。三年前一个月圆夜,他发现阿妈出现类似梦中黑影的魔化,吓得六神无主,魂不附体。自记事起,阿妈教自己识字,辨经识脉,习练功法。在他幼小的心中,阿妈就是他的天,可自六岁开始,商拔的天已然塌了下来。
小商拔开始惶惶不安,噩梦连连。他想知道阿妈到底怎么了,自己有一天是不是也会生出这些怕人的变化。他变得沉默少语,心事重重。但在阿妈面前,他还得装作和以前一般无异,天生的直觉让小商拔选择保持三缄其口。可在梦中,他不停问影子,你到底是谁?
商拔披衣下床,轻手轻脚推门走了出去。时值仲夏,月正当头,他沿着门前的山路缓步而行。山路两侧多是高高的青竹,偶有几颗的松柏,月光从缝隙泻下,在地面枯枝败叶上映出点点银光。山风轻拂,婆娑竹影变幻出各色黑色的图案,人鬼妖怪,刀叉剑戟,莫不惟妙惟肖,生动以极。
忽的耳边隐隐有轰鸣之声,他精神一振,疾走几步,声音更隆。绕过一个山坳,抬头望去,只觉眼前一阔,东南方向半山腰卧着一眼寒潭,潭面不宽,水面银光飞溅,玉珠乱跳,涡流回旋。激水满溢,自潭口一角飞泻而下,形成一条笔直的长长匹练,直奔谷底,更不回头。
极目之处,匹练复又散开,如烟似雾般在月下朦朦胧胧。目光向上延展,越过寒潭,一条瀑布白龙般自山顶奔腾而下,瀑布撞击突出的寒潭,轰鸣大响,声震山谷。
商拔暗喝一声好,顺着熟悉的山路,弯弯绕绕,最后爬过几波山石,来到一间石室。这石室长宽各十丈,高三丈,室顶开了三道气孔,月光顺孔照下,满室皆明,室外东南方向开了一个口,可容一个成年人通过,开口外就是那眼寒潭。
自石室看去才发觉这寒潭极大,向外倾斜,一大半隐于山体之内,这里的潭面倒是平静,商拔掬水喝了两口,入口冷冽清甜。商拔自小与阿妈在这半山腰居住,以前阿妈经常带他来这里游玩。于附近一草一木,很是熟悉。头探出洞口,可以看见东侧另一座山的山顶,当地人给这两座山取名“母子山”。
他和阿妈居住的山就是母山,两山之间是深入地底的峡谷,似是地面自此一裂为二,其深不知,极目之处,黝黑一片。据说当地有位勇敢的猎人,想要一探谷底,邀了几个胆大的一同探访,却再也不见回转。他的母亲日日站立于东山山顶,盼其回归,积年累月,终至石化。
这满山和峡谷长满了翠竹,山下人们的衣食住行都由这些青竹提供。每年冬至日,第一缕阳光越过子山顶,山下的大竹村都会举行祭祀,以感恩天予地赐。
想起这些,商拔嘴角不禁露出微笑,又喝了两口潭水,觉得心绪平稳了许多。斜眼瞥见石室的地面摆了一个蒲团,是他以前来此打坐修炼之用。因阿妈说在圆月下打坐练功,效果更好,他又甚是喜欢这里的寒潭瀑布,便安了一个蒲团在此,盈月之夜,即来此修炼。
商拔修炼的法诀名唤“明玉功”,乃是修炼成仙的法门。自懂事起他即随阿妈识文习字,辨经识脉,修炼功法。这口诀习练起来倒也简单,无须蹬高伏低,耍刀弄棒,只要跌坐蒲团,静心宁神,感应气机,循脉络运行即可。
商拔初练此法,只觉气机活泼,万千毛孔齐齐张口,身心爽快,一天下来,便可在丹田处凝炼出一丝法力。阿妈闻此,大为高兴,赞他天赋极佳。得了赞誉,商拔用功更勤,满月之夜,必来此修炼。
如此过得三年,商拔已然修炼到了明玉功第四层,可自此之后,无论他多么努力勤奋,功法竟再无丝毫进益,内视之下,发觉在他丹田之中,竟然悬浮着一块玉牌。
玉牌手掌大小,色呈土黄而无华,看起来颇有些厚实沉重。玉牌表面阳刻着一张人脸,刻纹极淡,整张脸与玉牌背景颜色并无二致,若非它略略凸出,迫近细查,几难发现。这是一张女子的脸,云髻高挽,其中斜斜插了一支玉簪,簪上并无坠饰,她面色恬静柔和,嘴角略微带着几分笑意。刻饰粗糙,却极是传神,让整方玉牌看起来更像是一块玉牌徽章。
再细探查,惊觉这玉牌正悄悄地吸收自己的法力,难怪自己再也没法进阶,却原来是这玉牌作怪。商拔惶惶不安了几日,便去向阿妈请教,却无意中发现了阿妈那可怕的秘密。他只好将这秘密压在了心底,不敢吐露半分,对修炼这明玉功的也热情大为下降。
在他看了,修仙者就应当是五谷不食,驱云驾雾,飘然来去才对。可看阿妈这般情形,哪里还有半点儿仙味,反有点妖魔的样儿。商拔唯恐自己有朝一日,也会生出这般变化,遂渐渐停止了修炼。可这明玉功甚是怪异,竟然开始自发在商拔体内运行,只是相较于以前他主动修炼之时,效果要差了学多。
如此这般,这三年来,他的明玉功便一直停留在了第四层。阿妈自然早已察觉了他的异样,只是在为他做了一番检查后,只平静地说了一句:“不要紧,慢慢来。”便打发了商拔。
可她愈是这般态度,商拔心中愈发不安。果然,自此以后,阿妈对他的态度不再是严厉,而是冷淡漠然了。甚至很多时候,背后阿妈投过来目光,让他能感觉到些许不怀好意,他没来由的背脊发紧,额头冒汗。
想及这些,商拔不禁轻轻一叹,这两个噩梦般的发现似乎成了自己人生的分水岭,让他稚气未脱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阴郁之色。
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会,暗忖:“明日又到了阿妈考校功法进度的日子了,今晚左右无事,我且修炼一会吧。”随即跌坐蒲团,开始打坐,渐渐内心安定下来,他心里开始默诵口诀,不一会就觉气机涌动,沿着经脉运行,循环往复,自不断绝。丹田处呼吸吞吐,一如以前,细细体味,功法寸进也无。那块玉牌依然静静地躲在丹田中,随着商拔气息吞吐,它也开始轻轻地颤动,犹若活物一般。
商拔也不去理它,倏的脑中念出一段口诀:“望月出氐貂,跃出东山颠;徘徊在翼蛇,人居土中间;魔修若至此,未定劫与缘;踏坎位……”他一惊而醒,但见天已大亮,忙收功起身,出了石室,回家去了。
小商拔的家在山腰的西南面的一片竹林之中,屋舍也是用竹编造,东西各一间卧室,中间是客厅。阿妈居东首,门前垂了一个黑色布帘,商拔恭敬站在布帘外,轻声道:“阿妈昨晚睡的可好?”
屋内传来一个妇人声音道:“嗯,还不错。你好似睡的不甚安稳,可有什么心事?”
商拔道:“劳阿妈挂怀,孩儿无甚心事。”
妇人道:“嗯,你过来,让我看看你功法进度怎么样。”商拔依言伸出左腕,门帘动处,自内探出一支手来,搭在他的脉门上。食指、中指、无名指一字排开,轻轻放在寸、关、尺三处。妇人的手指细长,颜色略有苍白,无有华色。
商拔只觉得手腕处一凉,似乎有一股凉气入得体内,打了个转,复又收回。
那妇人道:“功力没见长进,你用功还需勤些,不过也不可操之过急,心不稳时不可强练,否则大害。你且自去吧。”
商拔恭敬应了声是,转身回了西边的卧房。忖道:“今日夫子教的是乐理,不是我喜,那也不必去了。既是无事,莫不如去山里抓几只野鸡野兔,回头下山也可以换取些五谷粮食。”思虑既定,便收拾妥当,出门向山中行去。
他却不知,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弯道时,一个身形自黑色布帘后穿出,望着他离去之所,伫立良久,哼了一声,低声喃喃道:“人小鬼大。”言罢,缓缓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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