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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买到这批假货的地方是在我市北郊的三不管。
前文说过,我们临市蓬莱,以徐福所访的三座仙山为名,其实两地都不是什么经济发达的重镇,除了市中心有点人气,外围的村落和深山老林也没什么区别。这交界处就更是其中治安最混乱的地方之一,再加上又有一大片的盐碱地,政府不管百姓不去,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所在。据说江湖上不少犯了事的惯犯都曾在那里落脚,附近几个市地下交易的军火毒品也都是从那边流传出来。在这么个地方,有人明目张胆敢贩山货不稀奇,卖的是假货就更不稀奇了。
说起胖子之所以会去那里淘弄东西,跟我和老骗子还有几分关连。宋光明一系在夹河水库的案子上栽了跟头之后夏河很是彻查了一批蛀虫,胖子家势力在我市盘根错节多年自然是上头有人照应,树倒猢狲散,政法委书记垮台下面县局的日子也不好过,听说这一职务现在暂时由市局老范兼任,没准过几天就能扶正,于是胖爹上窜下跳地寻摸稀罕玩意儿来活动关系。
“这么说,你这还是在尽孝心了?”我揶揄道。
胖子一本正经:“官场上的事,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当初我老爹就是觉得姓范的太窝囊,下一届肯定是周副局上位,结果站错了队。现在冷灶都被烧热,再补救也不知还能不能来得及……”
听胖子喋喋不休唠叨他老爹的为官之道我不由在心中感慨人情冷暖,就连一个二十郎当岁的毛头小子都能把世事看得如此通透,也不知是这个社会病了还是主导社会的那批人病了。
不过胖爹为人还算正派,在本地风评尚佳,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被株连到,而且夏河深知前门驱虎后门迎狼的道理,放着好不容易喂熟的一批人不用而去起用一群搜刮地皮的饿狼他是万万不会去做的,也就由着胖子替他爹瞎折腾去吧,不过我提出改天让胖子带我去见识一下那个拿骆驼腿仿制虎骨的小贩。
因为这几根假虎骨不但上了年头,而且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土腥气,让我感觉很不安。
胖子经我一提醒,也是一拍脑袋,茶也不喝了就扛着大棒骨下楼结账,说什么也要今天就去找回场子。
胖子这厮有一辆现代酷派,是他十八岁还没拿到驾照时胖爹送的生日礼物,平时都被留在车库里吃灰,经常自嘲是“穷人跑”,开出去泡妞没准都被妞泼一脸啤酒。这几天为了老爹的顶子也就顾不了自己的面子,胖子开着车没头苍蝇般四处游荡。
直到坐上副驾驶我才知道胖子鄙视小跑的真正原因,胖爹买车时大概只顾惊喜忘了考虑儿子的发育问题,逼仄的空间对于我的个头和胖子的肥瘦都太过狭小,我眼睁睁看着胖子把座椅拉到最后肚子还是顶在方向盘上,真希望韩国公司下次再推广新车时标注出“本车不适宜体重100公斤以上人群”。
我知道胖子酒后开车很快,可没想到喝酒之前开的更快,260马力的酷派小跑在水泥公路,乡间土路,滩涂沙地,甚至林间草甸上一路飞驰,我现在真后悔自己为节省那几十块车钱没打辆的士在后面跟着,停车熄火时明显听到了减震崩裂的声音。
“得,到地方了。”胖子一边松安全带,一边费力地挤出车厢。他出去后我明显感觉车身一轻,四轮都跟着升高了十几公分。
历史上“三不管”一词出现于清朝末年,当时各国列强在中国划分了许多租界,各租界接壤间都有一些不归任何一方管辖的缓冲地带,同时也不属于清政府的势力范围,因此被称作“三不管”。当然也有人说是因为这些地方乱埋乱葬不管,坑蒙拐骗不管,打架斗殴不管,合称“三不管”。无论如何,都是用来形容王法律令所不及的化外之地。
而我们眼前的小镇,就明显属于这样一个地方。
旧社会跑江湖混碗饭吃的,按生意行当分为八个门类,叫做“金、皮、彩、挂、评、团、调、柳”,从事这些行当的人因为有一个特点都是摆摊卖艺吃张口饭的,所以又称“穷家门”。其中“金”又通“经”,指算卦测字相面看风水的;“皮”,也就是皮行,是卖药的总称;“彩”,是“彩立子”,指黑话里的变戏法的;“挂”,在市场、庙会上耍把式卖艺的,被江湖人调侃为“挂子行”;“评”指说评书的,天桥或茶馆的说书先生;“团”,通“疃”,行话叫“团春儿”,即说相声的;“调”,是一门投机买卖,低买高卖,也有私贩鸦片阿芙蓉膏的;“柳”,说曲唱戏的,有时也指梨园行。这八小门行当大多是一代代口耳相传,所以文字上并没有确切的字眼,有的只借个谐音或通假字。
解放后这些行当的生意人大多洗手不干,即便有也是门丁零落经营惨淡,不复当年盛况。
可我眼前所见之景让我分不清是我回到了过去还是他们来到了未来。
离我们三步远打幡摇铃的游方郎中正把一只手放在一个赤膊上身的泼皮胸前,跟他吹嘘自己不需要问、切之法就辨得出病灶何处。其实这诀窍都在郎中那一只手上,他五指箕张分别扣住胸腹之内心肝脾肺肾等脏器所对应方位,说话间手指分别用力并暗中观察泼皮汉子的表情,全无防备下病变处吃痛泼皮脸上自然流露出细微变化,于是游方郎中就能据此推测个八九不离十。
另一面一个说书先生刚把八仙桌龙须凳摆上,有人上前拿了桌上毛巾把醒木盖住,又用一把扇子横在上面,这是来晚的没拜码头,同行搬家伙来了,如果艺人没拜过师门不知道怎么办那今天这同行就能连东西带一天的收成都拿走算是砸了场子。
“胖子,你上次来时也有这么热闹?”
那边厢说书先生一抖折扇舌绽莲花:“扇子一把,抡枪刺棒,周庄王指点于侠,三臣五亮共一家,万朵桃花一树生下,何必左携右搭。孔夫子周游列国,子路沿门叫化。柳敬亭舌战群贼,苏季子说和天下。周姬佗传流后世,论古今学演教化。”
胖子听的眼睛都快直了,愣了半天才道:“没,没有,上回可没这么老些人。”
这就是了。三不管这里的人员虽杂,大多是身上带着案子的亡命之徒,危险归危险,终究属于不成气候的散兵游勇;金皮彩挂这八门则不同,表面上做的是规规矩矩本分生意,但负气任侠好勇斗狠,又加上传承有绪底子深厚,那可比土匪们更像社会不安定分子。
让我想不通的是现在早已不是军阀林立的民国,何以出现这么多披红挂绿的八门门众,他们又是为何聚集而来的呢?
“你上次碰到那个卖山货的小贩是在哪里?”
胖子一指远处一个幌子道:“喏,就在那边墙根底下。”
打眼望去,黄泥新近垒成的简陋窝棚被人精心拾掇过,布置得一座酒肆模样,门口一根高高的杆子挑着酒旗,上书“落凤坡”三个字。
这名字有点意思。
我和胖子挑开门帘走了进去,店里竟然比外面看起来宽敞不少,三三两两的闲汉吆五喝六地喝着酒,柜台上一个细长眼睛,四旬上下年纪的男人不咸不淡地敷衍着客人。我下午在茶楼只灌了个水饱,又被胖子开车吓得变成冷汗流了出来,现在只觉得肚子里空落落地没有一点存货。
“老板,点菜。”我拍着桌子喊。
“本店有上好的小龙虾,二位想来多少?”老板听到招呼立马换了副殷勤的表情。
“额,能换点别的吗?”前阵子在夏河那里海鲜吃得太狠,现在我一见这东西就反胃。
“本店只有小龙虾,您二位想来多少?”
怪不得店里的人一个个嘴巴都吃的红彤彤油汪汪的,敢情这儿只有下酒菜啊。胖子生冷不忌,开口就跟老板要了5斤说是尝尝鲜。我实在受不了那股浓油赤酱的咸腥味儿,坐了一会儿就一个人跑到外头透气。
刚迈出窝棚迎面就和一人撞了个满怀,我还没来得及道歉,背后胖子满嘴食物含混不清地嚷道:“小洛就是这小子晃点我,别让他跑了……”
那人本就神情紧张,一听有人喊他连忙扔了褡裢头也不回地往林子里逃去。
我知道这其中定有其他的缘故,几根假骨头还不至于让一个老江湖慌成这样,于是紧紧跟在后面,一追一逃间把老骗子平时教我“逢林莫入,穷寇莫追”的道理全都抛在了脑后。
“合字上的朋友,我不是倒栏头子的。”我眼见就要跟丢,急的在后面喊出了切口。
那人闻言脚下放缓几步,和我拉开一段距离在一株大树下站定了,双手抱拳道:“兄弟最近念了杵,伤了攒子,让相家见笑了。”
他这一开口我就确定了,果然是道上的。
“在下太岁减着,还未请教?”
“一脚门万。”
“敢问朋友这是要跳场吗?”
“兄弟和线上对了盘,水漫了。”
我一怔,没听说有
什么势力是三不管这边的地头蛇,难道出了事连这土匪窝都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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