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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认，搞政治的在许多方面比江湖骗子更善于把握人心，作为我和老骗子此行的车马费，夏河特意交代了邰秘书从银行兑换现金而不是直接转账，或许人家就认准了我和老骗子，啊不，应该是只有他老骗子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土条一辈子也就这么点出息，什么时候把钱拿到手了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感觉到踏实。
总之，手提箱上传来的阵阵沉甸甸幸福感让我和老骗子颇有种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错觉。而这种错觉，一直持续到我们下了车进门发现小院里一片漆黑才有所收敛。
老骗子和我瞎子似的在屋里一阵摸索，翻箱倒柜找出了两盏油灯点上才算有了点光亮。
我望着隔壁的霓虹闪烁一声叹息：“师父，你是不是又没交电费啊？”
老骗子嘿嘿道：“前两天手头不大宽裕，咱俩又一走就这么多天……”
我心想这得欠了多少钱能逼得人家在一堆老化线路里把你家电给单独掐了啊。
“嘿嘿，改天就交，改天就——”老骗子正拎着油灯四处打量，突然警觉道，“不对，这屋子有人进来过。”
不能吧，要说这“儿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贫”是不假，可老骗子这房子破的就是狗住进来都得掉眼泪。
“是不是做大保健的走错了地方？”
老骗子摇头道：“不可能，我门前都写着呢，花圈寿衣，灵堂专卖。”
靠，也不嫌晦气，有这么防贼的吗。
“那你好好找找，都丢了什么？”
“嗯……我枕头下的烧饼少了半块。”
谁家烧饼藏枕头下面啊，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那好像是我吃的，话说邰秘书来接我们那天老骗子一个小笼包也没给我剩下，我也是实在饿得没辙才叼了半拉烧饼出门。
老骗子继续趴在床底下扒拉着他的那堆破烂：
“……夜明珠也没了，还有那支龙守钗。”
夜明珠就是我练功用的闪光弹力球，跟老骗子纠正过多少次了，他总觉得叫夜明珠听起来气派，这下可好，连龙守钗都——
等等，龙守钗？！
我狐疑地看向老骗子，我怎么没听说过他还有这么拉风的收藏？
“龙守钗就是那天你在丁家老宅，那个夜行人要找的东西，”老骗子莫测高深道，“这个秘密，我已经替丁家背负十几年了。”
我打了个哈欠决定找地方睡觉，上次这老头喝多了还说自己是青帮大佬，放在民国年间那就是黄金荣杜月笙之类的角色，妈的，就知道吹牛逼，有能耐你去把电费给我交了啊。
实际上小院的电费老骗子不但没有交，反而是第二天的饭钱还是找我要的。夏河给的那笔钱被他匿名捐出了大半，他是老派人的观点，江湖财江湖散，不散有灾难，而且总说混江湖的和庙堂高官不要往来太近乎，这钱拿的烫手，不如分出一部分积些功德；剩下的二一添作五本该平分，可他又说自己年纪大了我这个唯一的徒弟有义务尽点孝心，于是到我手里最后就剩了几千块的零花。
夹河水库的事情前前后后总共花了我们一个礼拜的时间，虽然第一天晚上我就打电话给父母说陪着师父出趟急诊，这么久了也总该回家看看。出门拦了辆的士，司机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这也就是光天化日看我又是个阳气充足的大小伙子才敢在这里拉客，还问我在这附近有没有碰到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暗暗汗了一下，没想到这“午夜游郎”的名头已经在的哥圈子里传这么响。迫不得已我下车时给了他一张正版人民币，还大方地表示不用找了，就当奖励他打假有功。
回到家，老爸老妈没有表现出我想象中的热情激动，看来他们多少也习惯了假期里儿子跟着老神医四处走方游历。可在餐桌上我还是细心地发现他们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满足。
陪着我爸大茶杯搪瓷缸地喝了半瓶葡萄酒后我不由在心里苦笑，看来这焚琴煮鹤还真是国人的天性，不矫情不做作，什么时候老骗子能学得衣着得体不说脏话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也就算被我们这些后人糟蹋光了。
饱餐过后我嘬着牙花子盘腿坐在沙发上吸溜茶水，猛然间警觉怎么自己最近的生活习性愈发像那个不修边幅的老混蛋，暗自在心里后怕了片刻后我回屋查看自己的诺基亚3310。
没错，就是那款号称不死小强的诺基亚神器。这手机是不是真的能砸核桃我没试过，至少我拿它起过墙角的钉子，除了蹭掉点漆皮外看不出任何损伤。
对于一个还处于青春萌动期的花季少男来说，比外出一周手机上没有任何一个女生未接来电更糟糕的是，接到无数个男生的未接来电，尤其当该男生还是一个站直了看不到自己脚面的胖子时。
这一个礼拜中我也就仅仅只是给父母报了个平安，想想那天和胖子分开后就再没联系，虽然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象征性地回了个电话。
“喂，什么事儿啊？”我拖长了音调仿佛克扣长工的地主老财。
“哎呦，我说哥哥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犯事了正要从局子里捞你呢。”
“少废话，有事说事。”
我最烦胖子拿这茬开玩笑，可能是出于职业敏感性吧，总觉得这话很不吉利。
那头胖子又发出了他标志性的“呵呵呵”傻笑：
“前几天刚收了个物件，想请你掌掌眼……”
“下午两点，老地方见。”
“虎……
我操！”幽静的茗轩茶楼内，胖子刚把兜里的东西拿出一半，我就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引得周围包厢的人透过竹帘一阵侧目。
“嘘，我说你小声点。”胖子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操，你怎么什么敢都往出带啊？”
我鬼鬼祟祟地连包裹整个拿了过来，口中还在不住地惊叹。胖子家有钱我是知道的，每天有求于胖爹打情送礼的更是不计其数，胖子约我出来我还以为要鉴定的是什么古董文玩，却没想到他刚刚掏出来了半截虎骨。
按老骗子的说法，象牙麝香虎骨犀角这些东西放在解放前兴许还能在民间淘着好玩意儿，可自从毁林开荒后又滥捕烂杀了几十年，市面上早就绝迹了，尤其是后两样，不仅能作饰物更有不凡的药用价值，每年消耗量极大，即便偶尔出世也是很快就卖出天价。
《本草》上说虎骨有固肾益精之效，兼善通筋活血，祛风定痛。这货虚我知道，可没想到居然这么虚，都已经到了要靠吃药吊着的地步了？
要说胖子这人豪爽大方，对朋友也仗义，完全没一般权贵子弟的毛病，可就是有一点不好，见了女的就迈不动步子。记得有一次在他家做客，胖爹从外面应酬回来，当时他家50英寸的液晶电视里正在播一部古装剧，胖爹大着舌头道，跪下，掌嘴，这是宫廷戏，要是跪，跪下，张嘴，这他娘的味道就变了。我暴汗于胖爹的强大，胖他娘一巴掌就赏了过去，说，你在外头又让谁张嘴了。
所以，我坚定地认为，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是有其充分的科学依据的。
在这种家庭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胖子，对男女之事极为开明，或者说，极为热衷。小学初高中义务教育的十二年，完全就是他喝酒泡妞自我价值完善的十二年，自号我市青少年第一淫魔。这货虚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我们去洗浴中心找人搓澡可能会有被人搓硬了的尴尬经历，可这货有一次居然被人搓射了。我实在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对那个无辜大叔产生邪念的。
“胖儿啊，听我说哈，”我尽量口气婉转道，“咱还年轻，有些药呢不能乱吃……”
“药，什么药？”胖子扭着大脸左顾右盼。
“你买这虎骨不是为了药用吗？”
“咳咳，你想哪去了，咱这身子骨用得着这个吗。”胖子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不是药用就好，我把那节骨头放在面前仔细端详了半天，末了又凑上去闻了闻：“留着敲鼓吧，假的。”
“假的？！你再给好好看看，”胖子一听就炸了毛，“知道这一共花了哥多少银子吗？”
虎骨的卖法一般有整架和零骨之分，胖子收的这几根就属于四肢上卸下来的零骨。虎骨骨架大，骨殖粗，造假贩子通常用马牛等大型动物的四蹄来冒充，但马牛的腿骨只有两节，破绽较大。
“所以你收的这东西用的不是一般牛马。”我押了口茶，顿了顿道。
“那是什么？”胖子平时就好收藏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是老骗子评价他长了一双灯泡眼，专为照亮别人，看什么都像真的。
“骆驼。
骆驼的腿骨是三节，宰杀后把蹄筋和牛角刻出来的爪子一起放到上好的炭火上烤，一直烤到骨头里渗出的油把它们沾到一块儿，再用锉子细细打磨修饰，就有了虎骨骨环上所谓的‘凤眼’。”
我一边说一边端起鸡翅木茶几旁的开水壶，一暖瓶开水全都浇了上去。满室的白气氤氲中，仿制的虎爪很快被冲泡脱落。
“而且你这明显是陈年的骆驼骨，只能装饰或用来镇邪，没有药用。别说你，就是民国的不少名商富贾都在这上面打眼交了学费，没什么好丢人的。只是……”说到这里我迟疑了一下。
“只是什么？”
“只是这套手法耗时费力，流传不多，你是在哪儿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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