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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刚过,正值一年最炎热的时节。炙日当空,把云彩都烤得不留片缕。飞禽走兽皆昼潜夜行,谁也不肯在在三伏天中枉送了性命。恰逢今年西南三郡大旱,波及湘北,春分至今,老天爷竟是吝啬得滴水不予。流入洞庭大泽的大小河流,十有二三都断流露出河床。其余江水,亦如小儿撒尿般,断断续续汇聚而来,全然没有往日滚滚东流的大江气势。
这日,长沙郡南门二百里外官道上,有一支车队正顶着烈日拖沓南行。人困马乏,车队中稍有地位之人,都躲上了马车中躲避烈日。把三套良马拉动的大车,一路车辙压得弯弯曲曲。只是苦了那些跟随的健仆和马匹,还需推车挑物,快步而行不可掉队。
行至一山坳,主人家连声喝令,让车队找了个稍有荫凉之处休息。车队才刚停下,头乘马车中便钻出了一位中年管事,一挥手,又有数名清丽女子跳下马车,到其他马车上端来净水,伺候皮娇肉贵的主人饮用休息。
休息些许,管事便着急催促着众人起身赶路。然而在这烈日下行路许久,一旦停下休息,竟是人人缩在树下浑身酸软,连马匹都不愿再挪动脚步。管事连踢带骂,甚至甩了几个马鞭,也无可奈何。只得放弃了夜宿曹家镇的打算,待烈日西斜之时再作动身。
正当此时,官道上行来两位青袍儒生。带头的年长者黑须及胸,长发挽于颈后以青丝打结,双手负于身后。宽袍大袖跟随脚步轻微摆动,缓步徐行而来。在这烟尘飞扬的官道中,竟走出了点出尘的意味。另一位却是位少年儒生,盘起的发髻上包着一块昆仑巾,面容虽清秀稚嫩却神情舒缓。背负一个青索囊,和一把样式拙朴的古剑,显得英气勃发。
两位儒生看似行走缓慢,却毫无停顿。不多时,两人便从车队一旁经过,沿官道欲向北而去。身材肥胖的车队主人从半掩的车窗向外望去,见这毒辣烈日下二位儒生步履轻盈,头额间居然毫无汗水,心下一动,掀开车帘子高声挽留:“二位先生且慢行!慢行!”
二位儒生大感讶异,止步回首,年长儒生轻轻一拱手:“先生有何见教?”
车队主人慌忙换了一礼:“见教不敢当!鄙人车队南行,行约三十里路至此,一路竟是连个纳凉的所在都没有,此时烈日当空,二位先生欲北行而去,何不先在此稍作休息片刻?”
年长儒生拱手再施一礼,谢过了主人家好意。便在树下与其略作攀谈。
原来这车队主人姓徐名泽生,是长沙郡颇有名气的商贾。湘北大旱,长沙城内酷热难耐,正准备举家前往衡山避暑。徐大财主的车队出行已有三日,今日出了官道小镇,本想一鼓作气赶往曹家镇再做休整,但实在困乏难当而停下休息。照此行法算来,行至衡山下,还得车马劳顿十余日之久。说道此处,身材肥胖的徐财主忍不住掏出一条产自东海的珍贵丝巾,擦了一把沁出的热汗,哀声叹气起来。
少年儒生微微抿嘴一笑,看师傅似有打算与此人长谈,便从青索囊中取出了一块青灰色的缎巾,寻了个无人占据的树下,展开铺在地上。这小小一叠缎巾,展开竟有五尺见方。年长儒生便拉着许财主一同坐下细细攀谈。
徐财主解开鞋履,赤足踏上缎巾,顿时感到脚底一阵冰凉。心知此物绝非凡品,赶忙坐下。一股清凉之气自尾椎下升腾而起,绕行双腿双臂直入脑门,顿时周身通泰,汗水尽消。徐财主惊疑不定,连声高呼:“好宝贝!好宝贝!”
年长儒生自称楚平遥,师徒平日隐居衡山清源峰,此次北行是带关门弟子前往都城咸阳访友问道而去。徐财主听闻是隐居的修士,更是敬意横生,连道失礼,为自己的唐突相交而折腰致歉,只差把人都趴到席子上了。在一旁站立伺候的少年看了忍不住又是抿嘴一笑。
大秦境内儒生地位极高,比起在长沙郡从事经商挥金如土的徐财主,一位饱学之士肯与他解履同席,促膝长谈,乃是极大的荣幸。
楚平遥扶起徐胖子,一阵客气寒暄后,挑了个话题问道:“不知徐先生在长沙郡行商,可曾见到东海岛国之商贾。”
提到商贾之事,徐财主精神一振:“东海岛国,乃是世间奇珍最丰饶之所在,鲛人隋珠,水蚕真丝,海底黑油,火山寒铁,潮汐玄玉,还有无数异宝。自古就有商贾不远万里,远赴东海。”
徐胖子不愧是长沙郡出了名的大商人,聊起来竟是滔滔不绝。
楚平遥也不问文章学问,专挑了些民生商贾之事与徐财主攀谈。徐胖子虽然心有惊讶,但多年来行商天下养成的观人之术,见这师徒二人并无恶意,更非寻常读书人。有心结交下自然话语投机,知无不言。少年儒生垂手立于一旁,丝毫没有任何不耐之色,还走到马车边为二人端来清水润喉解渴。这一聊就聊到太阳西斜,楚平遥方起身道别,徐财主慌忙躬身还礼,目送师徒二人飘然远去。
徐泽生看了看手中一份画在麻布上的地图,这是楚平遥临走时取笔墨临时绘制赠予他的。这份地图标注了衡山诸多景致所在,乃是楚平遥师徒平日在衡山寻幽探胜所见,都是人迹罕至且景色清幽的密谷,溪流,瀑布等美景。徐胖子暗呼大爽,此次避暑之行,必然精彩纷呈。
师徒二人一路徐行,至几里外,料想已无人看见。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官道上已不见人迹。师徒二人相视一笑,足下略一发力,腾空而起,化作两道青影,一前一后沿着官道,向长沙郡城的方向池掠去。
楚平遥有意考验徒弟,意随心动,内力催至三成。经脉间如大河奔腾,一道青影瞬间化为流光,电射而出,一阵狂烈气爆声中,瞬间消失于眼前。少年见状无奈苦笑,只得紧紧跟上。少年脚下发力疾行不停,左手探出俯身前倾,无形内力自周天四十九玄窍汹涌而出,气行周天汇循于掌心下大陵穴,身前一尺之处竟出现一道若隐若现的锥形真气屏障。锥形屏障刺破空气,发出一道尖锐的“咻!~~”声,少年亦化为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官道上。
长沙郡外五里长亭,一条宽阔的青石板官道,自长沙郡城南门延伸至此,再往南的道路仅是在荒草丛生的郊外开辟出的土路。此时黄昏已近,地气却依旧闷热难耐。初春时城内学子儒生结伴游学,踏青放歌的景象早已不在,倒是草丛中的虫豕都开始活络起来。
几只田鼠也钻出草丛,准备来长亭周围觅食。这长亭时常有些远行之人在此与亲友送别,那些壮行酒宴的残羹剩肴常抛弃于官道边的草丛,在这大旱的年景,食物愈发难觅,偶有些剩食就成了这些郊外虫鼠垂涎欲滴的难得美味。但今日长亭显然没有人停留过的痕迹,几只田鼠围着台阶石椅转了几圈,连块可以食用的树皮都没能找着,只得失望地吱吱叫了几声,准备去远处的荒田中刨刨,能否找到点食物。
一阵微风掠过,青衣儒生出现亭中。被惊扰的田鼠们一哄而散,略微有点动静的亭子又恢复了安静,连风的声音都没有。楚平遥抬头看着远处夕阳下的长沙城墙,默然无语。回想当年自己辞去官职,一干门生坚持万里送行。自咸阳城外出发,愈走愈远,一直送到这长沙城外的五里长亭。自己笑称众人再送下去就一起入山隐居算了,众位门生才依依不舍在此长亭外泪洒拜别。数十年来,除了这长沙郡守,每年悄悄根据自己吩咐,给自己隐居的清源峰送些生活必须之物,其余门生都不知自己具体的修行之处。
红日渐渐落下,长沙雄城的轮廓反而愈发清晰,楚平遥凝望西方,神游物外。楚平遥忽然眉头一动,一阵尖锐的破空之音传来,由远及近,速度竟是快得惊人。不及半盏茶功夫,青衣少年已从官道南方电射而至,从长亭空中掠过,转眼啸声隐没不见踪影。再过了一会,便见少年大汗淋漓。从长沙城方向往长亭驰来。
少年这惊世骇俗的直线奔行,区区一个时辰横跨数百里路。实在匪夷所思。
“年儿,为师久不曾考校你的轻身功法,不想你如今竟到了这等地步!”楚平遥摇头晃脑,罕有地直接称赞起来。
少年虽然内力透支殆尽,一身大汗淋漓,却竭力稳住呼吸,一口清气吸纳入腹,泊泊真元自周天窍穴中流淌而出,川行脉河。苍白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
少年无奈地看着师傅,举起袖子拭了一把汗,轻声抱怨道:“师傅身上没有干粮银两,万一把年儿甩丢了,一会师傅难不成去找人要饭施舍去?”
被徒弟一阵数落,楚平遥哈哈一笑,也不生气。带着徒弟并肩向长沙城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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