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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时分,还未入秋的夜里已是暑气全消,便是最聒噪的蟋蟀,也停止了多余地鸣叫。皇宫中临松池畔御书房,却依然烛火通明。
一名身着明黄长袍的男子,独自在檀木大案前批阅堆叠如山的奏章。贴身的内侍已经下去休息了,并非这位帝皇宅心仁厚之故,而是每逢他专注处理天下政务时,便不喜身周十丈有人站立靠近。只是今夜御书房门外古树后的阴影中,却站立着一位身着黑衣的不速之客。
这黑衣人全身微颤,如悬火盆之上汗湿浃背,全身紧绷如弓。自从少年时被带入宫中作为暗子伏下,数十年无数次经过御书房门前,却要数今夜离得最近。
黑衣人手中齐眉而执的一把圆月软刀亦是颤抖微鸣。头顶松枝微摆,一颗松子离枝落下,触碰在刀刃上,嗡的一声轻响,竟被震成粉末,随风而散。若是全力施为,转瞬即可割去三丈外那位黄衣男子的首级。只是这一刀却无论如何挥不出去,因为对面三尺远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御监,双手笼袖,正眯着眼睛看着黑衣人。
等了半响,黑衣人已将全身精力催至极限,仍被无形气机所缚,无力出刀。老御监慢腾腾伸出右手,轻轻地点在黑衣人前额,只听嗤的一声微响,惨白尖锐的指甲便深深刺入脑颅深处,黑衣人身体一歪,气绝瘫倒在地。老太监回头看看数丈远仍亮着红烛的御书房,摇了摇头,转身缓步走向御书房西侧宫殿。不多时,一辆黑色的马车悄悄驶入御书房宫门,几乎要融入夜色的乌骓马四蹄包着棉布,行进间无声无息。几个宫卫出现在尸体边,将黑衣人套进麻袋拖进车内,马车无人御驶便悄然离去出去,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御书房中的黄衣男子对这身畔的杀机,似乎毫无知觉。直到宫卫将黑衣人体拖走后方停笔抬首,轻轻发出一声冷哼。
皇宫极大,马车走了一个时辰,才来到皇城东南角的一大片宫殿前。居中宫殿巨大的青铜门无风自启,将黑色的马车吞没在一片黑暗中。不久,似乎有一道如婴儿般的笑声自殿内飘起,转瞬即逝。皇城似乎微微一颤,满城红烛无风微晃,回到西殿打坐的白发老太监似有所感,抬起头看看将近破晓的天色,又微微合上老而浑浊的眼睛。
大秦皇宫之大难以想象,距御书房数十里,西宫未央湖湖心岛中,有一座秀美馆阁,上书芙蓉二字,此处乃是后宫众妃最爱流连之所在。无他,只因楼中有一位举世闻名的女大家常住于此,六艺风雅,无所不精。
此时芙蓉馆的顶楼大厅的珠帘中,一只吹弹即破的白皙素手,轻轻放下一只纯金制成的烛火挑针,又拿起面前刚送来的一份墨汁未干的宫中暗报仔细阅读起来。龙涎香烛升腾的烛光将一道婀娜丽影投在珠帘上。
丽人略带嘶哑的柔美声音讶然道:“朱雀出手了?”珠帘外一道恭恭敬敬的声音回道:“是,皇上身边有高人护驾。”
珠帘后的女子微微叹道:“宫中还能用的暗子已经不多,回报你家主子,不可再轻举妄动,坏了我煞费苦心所布大局。”
一道微风吹过,帘外之人已经不见影踪。
帘中丽影起身推开窗棂,不顾夜深寒邪侵体,久久凝望高悬天幕的北斗,玉颈回转低语道:“是时候回来了!”
距皇城西南六千里之遥的唐古拉山绝顶,同样有一对美眸凝视着星空。身形娇小的少女跪坐在高楼顶端,双手十指紧扣合于胸前。东北最耀眼的紫薇星旁,那颗代表着血煞之光的狼星已经泯灭,少女终于松下一口气,身前一具小小的星盘尽是滴落的汗水。
少女双眼微闭,口中喃喃向漫天神佛祈祷,保佑兄长安然无恙。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楼梯口阴影中一双凝视着自己的眼睛。
寒月掩映,唐古拉山绝顶雪峰上的万年积雪忽被万丈罡风吹起,夜空如展旌旗,便如大秦一统乱世八百年,江山依旧未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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