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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其所指方向望去，众人双眸中的悲痛渐渐被惊骇所占据。
重峦叠嶂的荒山之中，陡然爆射出一黄一黑两束璀璨的光华，荡漾着神圣与毁灭，昭显着慈悲和杀戮，犹如两条神龙，彼此交织，蜿蜒直冲天际。
恍惚中，听到万佛吟唱，看到众生皈依，但奇怪阴森的是，吟唱的内容却是丑恶，皈依的对象竟是魔鬼。
如此矛盾之极的景象，让众人神魂俱裂，难以适从。
但隐隐，又有一种异样的和谐，好似生死本来就是如此。
“好强横的佛性与魔意，历尽千古岁月仍旧有着如此睥睨天地的威势，定是一尊证得了不朽的盖世强者！”
突然，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语气虽然平淡，但林城却从中听出了震骇、激动，还有憧憬。
转头望去，一身形伛偻、双目塌陷、瞳孔空洞、面容猥琐的老者缓步从黑暗中走来。
“老瞎子！”
见到来者，林城眉头微凝。
眼盲的他，是怎么从万兽的铁蹄下逃脱出来的？
老瞎子是一个另类，他并非出身于古元村，据父亲说，乃是他们有一日上山捕猎意外救下的。
至于其为什么会出现在野兽密布的荒山，又是怎样的身份，村民无从得知。
对于所有人来讲，他就是一个谜。
老瞎子为了报恩，留在了古元村，以教授儿童们学字为生，时常讲一些光怪陆离的神话故事，深受孩子们爱戴。
林城的幼年，就是在他一个个故事中度过的。
“瞎爷爷，佛性是什么，魔意又是什么？”
小芸儿在林城的怀中挪了挪位置，探出一支肉乎乎的小手，扯着老者的衣襟问道。
懵懂的她，经过短暂的惊慌之后，已经恢复了天真无邪的本性。
老瞎子双眼微眯，空洞的目光融入黑暗，似是愣怔，似在沉思，又好似在酝酿，半晌，嘴角扬起，溢出一丝意味深长地讥笑：“佛，号称看透生死，却仍逃不过轮回；魔，自诩唯我独尊，却仍冲不破天穹！他们不过都是天道之下一群自以为是的蝼蚁罢了！”
“不明白！”小芸儿支着小脑袋，俏脸上更加的迷惑。
“哼哼，老瞎子又在胡言乱语、故弄玄虚了！”冷锋不屑地撇撇嘴，以掩饰自己的疑惑。
林城却心神一震，若有所思，俄而扬起头，凝声问道：“天道又是什么？”
老瞎子一愕，目光幽沉，他似乎被难住了，半晌无言。
“快看，光华出现变化了！”
这时，村民一声疾呼，替他解了围。
“铛”
荒山中，似有剑鸣，惊震尘寰。
一种沧桑洪荒亘古不灭的意志，盖压苍穹。
群星失色，月华明灭！
仿佛遭遇什么可怕的存在，金黑之光剧烈地挣扎起来，想要破空而去，却被什么东西死死束缚住。
片刻，一缕锋锐寒芒，不知从何而来，却穿透了无尽岁月，刺破了无穷时空，狠狠斩在光束之上。
刹那间，众生凄号，万佛湮灭，魔鬼狂啸。
即使远隔百里，村民们仍旧如临天威，不少人已经伏地稽首，磕头祈求仙神宽恕。
望着那抹惊天寒光，林城双眼呆滞，砰地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爆裂开来，想要溯源触摸，却始终相隔数个世纪。
那种郁闷，使得他渐渐变得狰狞。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芸儿害怕？”
注意到他的异样，小芸儿俏脸一白，明眸中闪着怯意，泫然欲泣。
脑袋仿佛被一记重锤狠狠敲击一下，林城闷哼一声，清醒过来，迎着父亲、小芸儿和冷锋担忧的目光，摇了摇头，继续朝着荒山望去。
那好似能够湮灭苍穹的金黑光束，在银色剑气下完全没有半点抵抗之力，轰然崩碎，烟消云散，荒山渐渐恢复了宁静。
但诸人却是心潮汹涌，久久难平。
“咦，老瞎子去哪了？”收回目光，冷锋突然奇声道。
打量整个山丘，都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不过，此时已经没人在意这个细节，齐齐交头接耳讨论起来，以发泄他们劫后余生的激动喜悦，还有天灾地祸之前的孱弱无力。
万兽奔逃的景象，一直持续到黎明时分，方才停息。
遭受无妄之灾的古元村民们，一个个鼓起勇气，带着悲痛和茫然走下山丘，开始打扫狼藉的土地，重建家园。
“叮叮当当”
残垣颓壁前，林城挥舞着锤子，正在奋力地打造着院墙的雏形。
旁边，小芸儿呼哧呼哧艰难地搬动着一块二三十斤重的石块，几乎每走两步，就会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学着大人一般唉声叹气，鬼灵鬼灵的眼睛，不时瞅瞅聚精会神的林城，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但后者却总是无动于衷，小芸儿不禁鼓起腮帮子，愤愤地生着闷气。
如此和谐的场面，却被一声吊儿郎当的声音打破。
“嘿，城哥，听说了吗，远近百里之内，不止是我古元村，有好几个村子都受到了昨晚万兽躁动的波及。”
“哼哼”
“据说清源村更是遭遇一头青牙妖兽，死伤惨重！我古元村，算是损失最小的了！”
“哼哼”
“昨夜佛光冲霄，据村老们猜测，恐怕是荒山中有异宝出世！”
“哼哼”
……
冷锋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这些小道消息，又开始四处宣扬起来。
他每说一句，小芸儿就跳着脚丫子，哼唧一声。
而林城，依旧执着于自己的建房大业，好似对他所讲的一切并不感兴趣。
说了这么久，见他始终反应了了，冷锋深受打击，郁闷地一把将在面前作怪的小芸儿扒拉开：“小芸儿，别打岔，我正在跟你哥哥说重事呢！”
“哼哼”
小芸儿嘟着红唇，愤愤地做了个鬼脸，不情不愿地走了开来。
“还有个消息，城哥你绝对会感兴趣！”
冷锋咂巴咂巴有点干涩的嘴唇，眉宇间迟疑一会儿，最后赌气一般，说道，“昨夜的动静太大，相信过不了多久，荒山古宝的传闻就会轰动天下，是以村长决定派人即刻通知远在贯日宗的晴小姐，早作准备！”
闻言，一直无动于衷的林城，猛地抬起头。
迎着他质询的目光，冷锋郑重地点了点头。
“芸儿，这里有你锋哥帮忙，你去玩吧！”说完，林城仰望苍穹，沉默下来。
“耶——”
小芸儿如闻大赦，手舞足蹈地欢呼一声，随即未免哥哥变卦，刺溜一下消失无踪，显然她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仙元大陆，流传着修真的传闻，他们以得道成仙为目标，吞吸天地五行元气，炼就不朽之元神，可以摘星挪月，移山填海。
贯日宗，就是这样一个修真的宗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青凤国内选拔可堪造就的弟子。
一旦被选中，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信手拈来，即使是青凤国皇帝也要以礼相待，对于亲人来讲，更是鸡犬升天的好机会。
远近村落，趋之若鹜，古元村自然也不例外。
晴小姐，原名许晴，老村长的孙女，与林城定过娃娃亲，但两小无猜的生活却在两年前破裂。
许晴被贯日宗长老选中收为弟子，一去再也未曾回来过。
然而，与之同往的林城，却被鉴定无缘仙道，扫之门外。
自此，青梅竹马的两人，被一道不可逾越的沟壑相隔。
“自她选择弃尘从道开始，就与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林城眸中倔强一闪，口气决绝。
冷锋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堵住。
“你闲着没事干，就添把手，帮我将房屋修葺如初，我可不想今晚露宿街头！”
似乎知道他心情不佳，冷锋不再言语，合两人之力，终于赶在夕阳垂下之前，简单地完工。
夜阑人静，古元村上空却飘散着一种淡淡的阴霾。
没有虫鸣、没有兽吼，死寂一片。
所有村民家门紧闭，他们还未从昨夜的恐怖中镇定下来。
但这一切，却并未表现在林城的家中。
桌前，一大两小，彼此相对，沉闷地扒拉着自己面前的饭菜，一如既往的安静。
就连一向顽皮的小芸儿，此刻也没有了任何的闹腾，神情严肃，快速地扫荡着小碗中的热粥。
这是无数次挑食被罚之后，强行锻炼出的习惯。
或许是军卒出身的缘故，林傲为人严肃，不苟言笑，对于儿女的教育也十分严厉。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但，坚持了十多年的习惯，今天却被他自己打断。
“昨夜那场剧变，使得野兽恐怕消失殆尽！靠山吃山，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粮荒，村长决定，在贯日宗仙师到来之前，先行召集村民入荒山打探一番，若是有幸觅得宝物线索，再加上——许晴一旁劝说，或可在贯日宗前为我古元村争取几个外门弟子的名额！一旦获得赏赐，村民们也能渡过危难！”
一边夹着菜，林傲一边说道。
他神色平静，语气淡淡，自始至终表情没有半点变化。
闻言，林城惊得离座而起，他知道父亲的意思，断然摇头拒绝：“不行，连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妖兽都害怕地逃奔出来，荒山中定是有着可怖的东西，这太危险了！那什么修仙资格，我不稀罕！”
话毕，林傲啪的一下拍案而起，横眉冷目，带着愠怒和坚决：“我只是在通告你这个消息，不是在争取你的意见！”
父子相对，气氛凝重，谁也不曾有半点让步。
俗话说，子随父，果然一点不假，正如林傲决定的事情十匹马也拉不回来，林城同样的刚强。
“哇——”
僵硬的氛围，被一声稚嫩的哭泣打断。
“呜呜……阿爹……不要罚哥哥……呜呜……”
听着那催人心碎的泣声，林傲和林城齐齐缓和了下来，赶紧好说歹说，方才使她相信不会处罚哥哥，把她打发入里间。
惨淡的烛火下，两张有些相似的容颜，飘忽不定。
沉默，却有热流在心田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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