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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山顶，众人默立无语。
山顶四面都是无数堆积在一起的肢体，切口流出的各种液体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道腥臭的小溪，向着山脚潺潺流下。寒风将腥臭带向了远处，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始终没能带走小寒山顶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东海的波浪还是那么汹涌澎湃，山脚的树木还是那么葱翠，只是小寒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小寒山了。
小寒山成了无数肢体的海洋，成了无数生命堆积的山。
邹芜默默看着远方，对李少白说道：“刚才你去见的人是谁？”
李少白淡淡道：“王道。”
邹芜微微一怔，虽然猜到了那名老者的身份，但是从李少白嘴中说出来还是会给人强烈的震撼。
“王老头？”
李少白点了点头。
天下第一王老头也来了，这件事如果说出去，恐怕会在江湖上引起一阵轩然大波。而且，这个王老头的真实姓名竟然就叫王道。这些以往江湖中高不可攀的人物竟然就是这个样子，恐怕会让许多崇拜他们的少男少女们大失所望。
“现在我们怎么办？”
“不知道。”
“我们应该去逍遥山，我师父应该会有办法。”
黄洋一直在静静地听着，他插话道：“李公子杀了朝廷那么多人，朝廷绝不会善罢甘休。”
邹芜沉默着。
黄洋问邹芜：“你师傅叫你带韩颂回逍遥山打的是什么算盘？”
“陈义是我师叔，他与韩颂有莫大的关系，我想师傅大概是不想眼睁睁看着韩颂被朝廷杀死。”
“我倒是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邹芜看了黄洋一眼：“说说看。”
“寒灭道长要带韩颂回逍遥山，我想绝不是因为陈义和他有旧那么简单。寒灭道长身为道门之主，清心寡欲静心修炼，早已经达到了不为人情所动的境界。所以说韩颂与陈义的关系并不是原因，他要你带回韩颂，想来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继续。”
“道门讲究道法自然，自在长生，本就是出世之人，不肯轻易入世。道门中人修道证长生是一种令人痴迷的期望，但是这与整个世界的安宁密不可分。乱世之中无清修，这个道理想必人人都懂。所以我认为，寒灭道长的目的绝不是韩颂那么简单，他的目的应该是整个天下。而韩颂，恰恰是影响着天下安宁的关键人物。”
韩颂见到他们三个在一旁嘀咕，悄悄走了过来，正巧听见黄洋说的最后一句“而韩颂，恰恰是影响着整个天下安宁的关键人物”。他“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黄洋回头，看到韩颂有些尴尬，“你笑什么？”
“笑你分析的好！”
“我可没说你坏话。”
“知道。”
“那你为什么这副表情？”
韩颂阴沉着脸，没有理睬黄洋。他向邹芜和李少白说道：“我们是有必要想想该去哪里了。我得罪了整个朝廷，现在又连累你们得罪了整个天下，说起来这是我的不是。但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想想怎么办吧，总不能在这里等着他们来杀。”
“我还是认为应该回逍遥山。”邹芜说。
李少白淡淡说：“我要帮张小鱼查出杀害她父母的凶手，所以要先找到黄老九。而且，现在还有一些自己的私事要找他问问。”
黄洋听到李少白口中说的黄老九，有些忐忑，他没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们，万一李少白以后知道了他是黄老九之孙，会不会一剑杀了自己？
邹芜说道：“所以说，我们现在的目的地还是一致的。”
李少白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静静地看着小寒山南面的远方，眼睛眯了眯，稚嫩的脸上生出了一道杀气，过了一会，杀气消失，脸上又恢复平静。
“那么我们赶紧走吧，多等待一分就多一分危险。很难确定朝廷会不会继续派遣大军来征伐，但可以肯定的是，有许多朝廷豢养的秘密高手已经动身了。”邹芜顿了顿，继续说，“所以我们现在就必须走。”
韩颂看了看呆坐在小茅屋里的三个小女生，一时有些恍惚。可以说她们三人的命运都是因自己而改变，但这种改变却不是向好的方面发展。张小棠遇上自己家破人亡，张小鱼遇上自己家破人亡，小云的情况也差不多。
本来韩颂指望能把她们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自己就此消失在人海之中，让赵昊找不到自己，但是像小寒山这么安全的地方如今都变得不安全了，他实在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皇宫吗？不，那是敌人居住的地方。
现在大家在讨论何去何从的问题，但韩颂想的却是这三个小姑娘的人生问题。
她们不该这么奔波劳累甚至随时随地面临着危险。
人生啊人生……
韩颂指了指三位姑娘，说道：“我觉得首先应该帮他们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李少白侧过头瞥了一眼，看到了张小鱼目光呆滞地望着东海的样子，心中很是不忍，但是脸上却始终毫无表情，他淡淡说道：“理应如此。”
黄洋想了想，他也担心张小棠的安全，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把她们交给我，保证万无一失。”
韩颂和李少白盯着黄洋，同时问道：“真的？”
黄洋认真地点了点头，心想：黄老九在整个天下有那么多秘密地方，所以你天下第二找了几年也找不到他，这样的地方不安全，什么地方安全？
邹芜只想赶紧回到逍遥山，于是附和道：“好，有黄兄帮忙，可确保几名姑娘安全无虞。”
“那么，我们走吧！”
李少白看了看南方，“再等等。”
…………
…………
小寒山南面不远，刚刚下山的老头不紧不慢地走着。一片竹林之中，白雪纷纷点缀着苍绿，竹尖微微低着头，时不时有一簇白色的积雪从瘦长的竹叶上掉落。竹林间有唧唧喳喳的麻雀，在竹叶竹枝之间跳跃。
老头站在竹林中的一条小道中，静静地看着前方。
老头对面走过来一名异常高壮的中年汉子，约莫四十多岁，身穿青色绸缎大袄，脸上留着短短的像针一般的胡须，皮肤黝黑，白色的积雪掉在他脸上，就像锅底掉了一团石灰。
中年汉子也停住了脚步。
他望着不远处的老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站立着，就像对面的老头一样。两人沉默着站立，谁也不想第一个说话，似乎这是一种心理战，谁先说话谁就输了这场战役。
过了许久，老头看着对面的中年汉子，询问道：“你就是万里了？”
中年汉子点了点头，他知道对面的老头是谁，曾经在一场江湖决斗中，还是一个小孩子的万里亲眼看过了老者和对手的战斗。那是他砍柴归来的途中，在坐在石头上休息，意外地看到了当年还是一个年轻人的老者和另外一个不知姓名人的战斗。他不知道那次战斗谁胜谁负，只是看到他们二人在林间树梢如履平地，心生羡慕，从此立志要像那些江湖侠士一般飞檐走壁，高来高去。
后来长大之后，他果然成了一名顶尖高手，在上一次武道排行榜中夺得天下第七的称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一个小小少年成长为了天下第七，而对方，却一直稳稳地坐着天下第一的位子，整整三十年。
对方是天下第一，被江湖人称作王老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的本名：王道。
万里知道，因为他一直以来就是以王道为自己的目标，王道也是大器晚成，直到中年才成为天下第一。他觉得自己和王道有很多地方相似。
万里平静地看着老头，恭敬说道：“在下正是万里。前辈为何阻我？”
“你杀不了小白。”
万里当然知道王道口中的小白指的是谁，能将天下第二李少白称作小白的人，天下之间恐怕也只有他了。
“他已经疲惫不堪，他真气已经耗尽，他心境不再稳定。我未必就不能赢他。”
万里说的是实话，他自从接到小皇帝的命令之后，就一直密切注意着小寒山的动静。他一直在等待，等待着李少白力竭真气散的那一刻。真气耗尽的天下第二，不过是一名幼稚的少年，要对付他，想必并不需要付出太多惨痛的代价。
王老头看了万里一眼，不知是蕴含了什么情感，对方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直接给出自己的判断，这说明他很自信。然而他并不了解李少白，李少白确实疲惫不堪，确实真气即将耗尽，切实心境不再稳定，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的李少白，比以往的李少白更强大。
如今的李少白，他的强大来源于两个地方：一是他强行跃境进入知天境界，获得了短暂的强大力量；二是他有了喜欢的女人，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他的心境将变得不稳定，但却很软。如果这时候逼他，将迫使李少白走上一条将心境硬化的道路，而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王道轻声说道：“他已入知天境界。”
万里神情不变，犹豫了一会说：“强入知天境界，这么说来，这个时候确实赢不了他。可惜了他一身功力。
强行越境虽然可以获得短暂的强大力量，但是在五年之内，他的真气和功力将会渐渐枯竭，五年之后将变成一个普通人。我真不敢想象李少白竟然会选择这么做，看来当时李大光确实给他带来了很大威胁。真是可惜了一个天才，五年之后就要泯然众人了。”
王老头静静听着万里的说话，目光一直盯著他的眼睛，似乎是想抓住什么。
王道想知道万里会不会在以后趁人之危，想知道自己走后万里会不会返回挑战李少白，还想知道他会不会将李少白的秘密说出去。
“这件事情不可让任何人知道。”王道厉声说道。
万里笑道：“这恐怕是我的私事。前辈管得太宽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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