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亚特兰大的机会比斯嘉丽想象的更快,几乎才在塔尔顿家平静下来的斯嘉丽只带着一个随身网袋就跟着印迪亚夫妇匆匆坐上马车赶往车站。当天下午有一班火车到亚特兰大,他们必须赶上那辆车。
因为佩蒂帕特姑妈送来的电报十分吓人:“梅兰妮病重速归。”
印迪亚脸色苍白的吓人,斯图尔特一副惶惶不安的紧张相,语无伦次的轮流安抚着妻子和旧爱,他说话颠三倒四,语法错误百出,用词也莫名其妙,只把印迪亚和斯嘉丽都搞得更加心烦意乱。但是她们都没有开口制止他,就让他一直说下去吧。她们需要时间考虑梅兰妮病重这件事可能的后续了。
印迪亚担心阿希礼和小博,她完全不信任阿希礼能一个人照顾好小博和他自己。作为妹妹,她比任何人,大概只除了梅兰妮,都清楚阿希礼到底有多大能力。他根本经营不了从斯嘉丽那里买来的木材厂,也照管不好一个家庭,真正撑起威尔克斯家的从来就只是梅兰妮一个人而已。
斯嘉丽的想法就简单多了,她只关心梅兰妮病的到底有多重,或者更直接的说,她会不会死?!早在战争开始之前,她就有那种希望梅兰妮消失或者干脆从来就不存在就好了的想法;战争期间一起住在亚特兰大,守着怯懦无能的查尔斯看着梅兰妮期盼放假归来的阿希礼的那种心情,让这份渴望更加急迫;而战争结束之后,自己在亚特兰大逐渐落到寸步难行的地步,梅兰妮可没有站出来帮过她。而且,斯嘉丽掐紧了手心,梅兰妮还站在可恶的苏埃伦那边对她落井下石。对于梅兰妮,斯嘉丽没有半分愧疚,战前她就能毫无顾忌的诱哄阿希礼带她私奔,现在就更加没有顾忌了。要是这次回去,梅兰妮就死了才好呢。那样,只要等一段合适的时间,她就可以体面的嫁给阿希礼,成为小博的好继母,而且她还可以再给阿希礼生孩子,她知道阿希礼有多喜欢孩子,尽管她并不喜欢韦德和埃拉,但是如果能生下阿希礼的孩子,她一定会爱那个孩子的。她现在有钱也有时间,可以很好的安排那个孩子的未来,当然也不会忽略小博。而且,嫁给阿希礼,成为威尔克斯太太之后,她也可以摆脱亲北佬的坏名声,重新成为埃伦一直培养她成为的上流社会的尊贵太太了。这是多么美好的未来啊,只要没有梅兰妮……
火车驶进亚特兰大时,暮色已经很重了,加上一片蒙蒙细雨,城市就更显得朦胧不清了。街灯暗淡地照着,像雾中一些昏黄的斑点似的。瑞特带着一辆马车在车站等候。印迪亚迫不及待的跳上车,甚至顾不得挑剔来接人的是个曾经的投机商,跟斯嘉丽一样可恶的亲北佬份子。斯图尔特本来想起他们过去的纠纷有些冒火的,但是瑞特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他不敢造次,斯图尔特对这样莫名退却的自己恼火极了,愤愤之下也一声不吭的踏上跳板坐到了印迪亚的对面。斯嘉丽则不紧不慢的提高裙摆,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沾上泥巴。坐定之后还习惯性的抚了抚紧身上衣的褶皱,让印迪亚看的眼里冒火。斯嘉丽完全没有注意到阿希礼妹妹对她更加强烈的不满,她正全神贯注的分析瑞特的表情,以此来判断梅兰妮到底病得多重呢。
“梅兰妮她……”斯嘉丽技巧的欲言又止,这一招对男人从来都是有用的,听到女人这样娇俏的提问,他们会毫无保留的把知道的一切贡献出来。虽然瑞特从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恭维过她,但她相信在这个问题上她还是可以得到自己想知道的。
瑞特没让她失望:“她怀孕了。”
印迪亚的脸“腾”的炸红了,一个以不守规矩出名的投机商这样在外面大大咧咧的讲起她嫂子怀孕的事让她又羞又气。但是她没法向瑞特撒火,便只好把这笔帐算到挑起这个话题的斯嘉丽头上,狠狠瞪了她好几眼。
斯嘉丽也被瑞特的直白弄得双颊通红,而且跟印迪亚相同,她也是又气又羞的。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明明在锯木厂的那天,阿希礼几乎跟她透露了他和梅兰妮已经没有实质性的夫妻关系了,她怎么可能还怀孕?斯嘉丽仍然气愤不已,那感觉就像自己被丈夫背叛了一样又是愤怒又是伤心。
斯图尔特结结巴巴的试图缓解气氛:“她,我是说,梅兰妮她,呃,威尔克斯太太,她现在怎么样?”
瑞特瞟了透过络腮胡子都能看出尴尬的斯图尔特一眼,又飞快的瞥一眼斯嘉丽,突然挑眉笑道:“她还不错。我亲爱的妻子,苏埃伦,一直非常关心威尔克斯太太的身体,于是,她及时的发现了问题。经过米德大夫的细心照料,那个孩子仍然不太稳妥,威尔克斯太太不得不卧床静养一段时间,嗯,很可能要一直休息到生产。但是不要紧,我相信,体贴妻子的威尔克斯先生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你瞧,他这不是就发了电报请你们前来帮忙嘛!”其实他本人现在并不清楚他太太的真实情况,瑞特在心里想道。他可爱的妻子特别嘱咐这一点呢,务必要让阿希礼·威尔克斯以为他太太快死了。她又在不自觉的展示她的“神奇”了,瑞特微笑着,她一定不知道自己一边紧张兮兮的想保守小秘密,一边自得其乐于可以提前做一些什么让她讨厌的姐姐斯嘉丽陷入困境的样子有多么可笑又可爱呢!
受到瑞特内心赞美的苏埃伦此时正守在梅兰妮的床前,严防死守不让其他人在斯嘉丽来之前发现真相呢。而被过度保护的梅兰妮则满怀感激的听从苏埃伦指手画脚的吩咐,安心静养的同时在心里憧憬着肚子里的孩子。阿希礼多希望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啊,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一次一定是一个女孩儿的,她一定要好好听从大夫和其他太太们的嘱咐,好好休养,保证孩子的安全。唉,她可真是太没用,明明比苏埃伦早结婚那么久,可是她都有两个孩子了,自己却因为身体的虚弱险些承受不了怀孕的负担。要不是苏埃伦,她恐怕会永远离开阿希礼和小博吧!
苏埃伦名义上说自己是在照顾梅兰妮,其实大多数时间她根本都没留意梅兰妮的身体和心里状况,而是自得其乐的沉浸在亲手打碎斯嘉丽美梦的愉悦之中。梅兰妮的死是斯嘉丽生命中的另一大转折点,她正是因此发现了自己其实并不爱阿希礼,而是深爱着瑞特。当然,后来她被瑞特狠狠甩在亚特兰大是让苏埃伦挺解气的,可是现在瑞特是她的丈夫了,为了自己着想,她也绝对不能让斯嘉丽再有爱上瑞特的可能。她可是太清楚斯嘉丽的手段了,她想得到的男人,基本就没有不到手的——包括她想了多年的阿希礼,要不是她主动不要他了,等到梅兰妮葬礼之后合适的时间,阿希礼早晚也是会娶她的。
上一世,到苏埃伦死去为止,唯一让斯嘉丽没能得偿所愿的男人就是瑞特。这一次,也必须让她彻底远离瑞特。苏埃伦暗暗握拳,她已经被斯嘉丽破坏掉一生了,绝对不能,再让她在她的生命中为所欲为一次。这一回,就让她一直仰望着得不到的阿希礼去伤心绝望吧。离她的瑞特,越远越好。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加倍关注梅兰妮,她知道梅兰妮应该会死于小产。所以,她估算着时间,百般拐弯儿试探梅兰妮是否怀孕。终于,在她怀孕之后,有一次软磨硬泡着找梅兰妮陪她去看米德大夫的时候,被精明的老大夫看出了梅兰妮可能怀有身孕。在他们两个,后来又加上串门回来的米德太太三人的逼问之下,梅兰妮红着脸,微带得意的承认了。
苏埃伦从此如临大敌。她差不多把梅兰妮接到自己家来天天看着,理由也很好找,她怀孕了,心情不好,身体不适,需要要好的女友陪伴。梅兰妮当然不会拒绝,而且她还贴心的告诉每一个前去探望她的太太和小姐们,说苏埃伦那儿很需要有人陪伴解闷儿,于是,一波波的亚特兰大妇女们络绎不绝的前往巴特勒公馆拜访。
在这么多经验丰富的太太们的关注之下,梅兰妮的异常很快就被发现并得到了精心的照料。结果就是,即使孩子暂时保住了,但米德大夫仍旧很不开心的指责梅兰妮对他的忠告置若罔闻,并再次下了通牒禁止梅兰妮以后再尝试怀孕,可最后,嘴硬心软的老大夫仍然使出浑身解数为梅兰妮安排待产。当然,这次怀孕必然会使梅兰妮的健康仍然受到了很大的损伤,即使她从现在开始乖乖休养,而且一直平安到孩子出生,那么以后,保守估计她也得静养几年了。不过由于这一次她生小博的时间晚了几年,使得她没有像苏埃伦记忆中的那样,生产当天就被迫坐在破马车里逃亡,产后失于调养就下地耕作,长期忍饥挨饿缺衣少食……而导致损耗多度,最终早亡。这一回的梅兰妮仍然经历过辛苦劳作和长期饥饿,但是在她生小博之前,擅长医术的埃伦已经为她调理过一段不短的时间,而且生产和产后也有埃伦的照料,使她恢复的相当不错。因此,在这一次躲过了流产的危机,又有苏埃伦慷慨资助的大批食品药材,和众多经验丰富的太太们的关照,即使最终她依旧可能保不住这个孩子,但是至少,梅兰妮不会因此而死了。对于苏埃伦来说,这就是足够美妙的结局了。只要梅兰妮活着,斯嘉丽就永远没有机会得到阿希礼。而只要她得不到阿希礼,她的固执就会敦促她永远不会去认真看其他男人。她的瑞特,或者说,她本人的婚姻,就彻底安全了。
马车才在佩蒂姑妈家被炮火炸掉一半的门槛处停下,印迪亚就亟不可待的提起裙子跳下马车。她奔上屋前的台阶,穿过走廊,把门推开,佩蒂姑妈正一脸惊慌的握着湿漉漉的手帕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啜泣,因为苏埃伦不让她呆在梅兰妮家拥挤的客厅里。她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害怕,却没有人陪伴,结果被自己乱七八糟的想象吓得半死。这会儿一看到印迪亚,就仿佛看到了上帝似的,挪动着肥胖的身体就扑了上来:“印迪亚,呜呜,印迪亚,梅兰妮她……哎呀!”
印迪亚理都没理佩蒂姑妈,径直绕过她朝后院奔去。紧随其后的斯图尔特吃力的接住佩蒂帕特姑妈沉重的身躯,结果险些自己坐到地上。幸好瑞特随即近来,两人一起把佩蒂帕特姑妈按到沙发上,瑞特留下安慰她,斯图尔特则急忙冲向后院去看望梅兰妮。至于斯嘉丽,她根本就没看佩蒂帕特姑妈一眼,直接就绕过篱笆跑进阿希礼家去了。
阿希礼站在门厅里,他看上去目光呆滞,像在梦游似的。他家的客厅里挤满了人,可是全被苏埃伦挡在梅兰妮的卧室外面。太太们神情紧张的窃窃私语,使得不清楚状况的阿希礼更加失措。眼下,看到亲爱的妹妹前来,顿时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胳臂:“印迪亚,梅兰妮她……”
印迪亚胡乱拍了拍哥哥的手背:“让我去看看她。我去看看她。”
阿希礼梦游似的摇了摇头:“巴特勒太太和米德大夫在里面,他们不让人进去。”
斯嘉丽挤开几个对她面露厌恶和轻蔑之意的太太,站过来,抓住阿希礼的另一只手,安慰道:“我去。苏埃伦不敢拦着我的。”
印迪亚稍微一顿,没有反对。她们一起朝梅兰妮的卧室走去。这时候,卧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米德大夫神情严肃的走了出来。他灰白的长胡子垂在胸前,眼睛静静的扫视过满厅突然安静下来的人群。过了一小会儿,他对阿希礼说道:“我们谈谈。”阿希礼顿时全身僵硬住了。
接着,他机械的挪动腿,木偶似的朝米德大夫走去。米德太太、梅里韦特太太和艾尔辛太太等几个焦急的无法再等下去的太太们已经趁这个机会奔进了梅兰妮的卧室。随后,门被轻轻关上了。剩下的人继续在外面胡乱猜测着、祈祷着,刚到的印迪亚、斯嘉丽和斯图尔特三人被忽略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斯嘉丽猛然发现客厅里彻底安静了。印迪亚和斯图尔特也不在她身边了,其他人也都不知道在哪里。起居室里的熊熊火光将一睦高大的阴影投射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屋里静极了,这寂静像一阵凄冷的细雨渗透她的全身。斯嘉丽猛然跳了起来,阿希礼,阿希礼和米德大夫去谈梅兰妮的情况了,她到底怎么样了?他又怎么样了?阿希礼,她需要阿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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