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买这些书干嘛？”顾梓宜拎着一摞书，从门外走来。
正是中午，自然光沿着窗沿泻下，层云广布的天空中不时略过几只振翅的飞鸟。
温南初躺在病床上，栗色的头发披散在脑后，随意地用一根发圈绑起来，她的状态好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不少。
听到顾梓宜的声音，她抬起头，映着光亮的眼眸带点讶意：“书？这么快？我早上才订的。”
顾梓宜将几本书全放在桌上，随手粗略地翻翻：“怎么还是故事书、童话书？你现在喜欢看这个？”
“不是啊。”温南初摇摇头，如实解释，“沈伯父说让我以后每天去看望沈彻十几分钟，我又想不到说什么，干脆念书好了。”
“呃……”顾梓宜愣了愣，“这样子也行？”
“可以的吧。”温南初挠挠头，正准备继续开口的时候，放在枕头边的手机突然响铃。
她回头，视频电话上闪烁的名字让她眸子一亮，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如获至宝般地捧起手机。
“谁呀？笑得这么开心。”顾梓宜好奇地凑过来，看到“哥哥”两个字后瞬间明白。
原来是她那个大哥温南谨。
电话接通，露出温南谨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他站在阳台上，半边脸被朦胧的夜色一晃，显出一些温和。
因为时差，国内现在正是夜里七八点，墨色的苍穹里悬着几颗零散的星星，如同遥远的装饰品。
即使四下无人，温南谨也站得笔直，张嘴便直截了当地问：“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休假报告审批了很久，中途还推迟过一次，本来是准备尽量年前回来的，硬生生拖到今早，结果刚一进家门，就被告知温南初出国旅游了。
“这个嘛……”温南初支支吾吾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乱瞟，“我们还想多玩几天呢，马上就开学了。”
温南谨眼睛微微一眯，瞬间察觉不对劲，即使妹妹穿着常服，可她身后的背景却不是酒店。
“你在哪儿？”希望不是他猜的那样。
温南初肩膀一塌，唯唯诺诺的：“你不许说我啊。”
然后深吸几口气，将镜头反转，打着厚重石膏的腿下一秒出现在屏幕上，白色的石膏表面甚至还用绘笔画着涂鸦。
“旅游？”温南谨声音霎时低了几度，锋利的眉眼狠狠压着，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意味。
“就是……一点小意外，滑雪的时候受伤了。”明明住院的人是温南初，现在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温南谨从鼻腔里泄出一点冷气：“明天就回来，我给你订票。”
“不行啊。”温南初愁眉苦脸的，把沈彻救她的来龙去脉全说了一遍。
温南谨眉头蹙得更紧，嘴角也死死抿着，薄薄的手机几乎要被他捏变形。
温南初联想到那日苏念阮说的话，犹豫几番，看了几眼身旁的顾梓宜，隐晦地暗示：“我最近运气真不好，之前在学校也是。”
她一边说一边频繁地眨眼睛，温南谨瞬间明白，腮帮子咬得死死的，从嗓子里哼出一个“嗯”来。
“快点回来。”他又提醒到。
以他的身份是不能擅自出国的，必须要组织批准，而现在显然来不及。
“饮食什么的都注意点，别阴沟里翻船。”他的心情没有一开始那么轻松了，恨不得妹妹马上瞬移到家，国内总归是更安全些。
他目前在执行一个任务，前段时间顺藤摸瓜查到许多肮脏的东西，令他心惊胆战的是，其中有不少都是针对温南初的。
他的身份暴露了？敌人决心从他的家人入手？
但是似乎都不是，更像是……他的妹妹得罪了什么人。
而那个人又正巧和他的任务对象有牵扯。
当时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内容的惊骇，只是隐去了任务的机密内容，将剩下的全部打包进一个U盘，希望提醒温南初。
温南初从善如流，比了个放心的手势：“知道了，我会很小心的，而且我会尽快回来的。”
沈彻醒了，她差不多就可以回家了。
兄妹俩又闲聊一会儿，挂断电话。
温南谨幽暗的瞳孔沉得能滴出墨水，黑下去的电子屏幕倒映出他模糊的脸庞，叫人看不清楚。
这边温南初挂了电话肉眼可见的开心，嘴里哼着小曲，悠哉悠哉地翻看刚买的故事书。
顾梓宜倒了一杯热水过来，见状问道：“你啥时候过去？”
温南初看了下时间：“就现在吧。”
熟悉的监护室，熟悉的仪器运作声音。
床上的沈彻依然紧闭着双眼，但是胸腔的起伏明显有力了些。
温南初安坐在一旁，膝盖上摊开书本，很稀松平常的故事，主角受挫，历经困难冒险最后获得幸福。
她吐字清晰地念着，曾经语文课上背课文生硬无波的声音此时抑扬顿挫，如同一颗颗圆润可爱的珠子，一粒一粒地滚落，溅在空中，碰撞着周围冰冷的医疗设备，直直地颤着，引起一片回音。
这“珠子”好像也砸在了沈彻的身上，被一根绝细的丝线和他胸腔里滚烫的心脏牢牢绑在一起，每跳动一次，都引得那颗心随之颤动。
故事并不长，温南初合上书：“好了，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自然没有人给她回应。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隐匿在空气中，“医生说你睡得越久，情况就越糟糕。”
她嘴角的弧度淡淡的，顺手掖掖被子：“希望明天来的时候你就已经睁开眼睛了。”
明天吗？
——好。
……
虚无的世界，沈彻也不知道自己在和谁斗争，他已经可以感知到现实世界的一些动静，只不过大多都是寂静的，唯有短短的一段时间，会有女孩的声音像澄澈的泉水浇灌而下。
他用尽力气想要睁开眼皮，可直到精疲力尽，这具身体似乎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不能放弃，他咬牙想着。
在坚持一会儿、在坚持一会儿……
身上大大小小的血管全都跟着灵魂颤抖起来，血液在汩汩流淌，沿着每一根毛细血管往上溢，像是夏日的一场暴雨，淋湿了干瘪的内脏、僵硬的肌肉、也淋湿了他紧闭的双眼和抖动的嘴唇。
终于——
“滴！”
监护仪暴烈鸣响，在夜色里刺耳无比，仿佛是一道凌冽的月光，撕裂漆黑的天空，不管不顾地要照在某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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