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了魏忠贤的侍奉。
陆渊起初多多少少有些不大习惯。
没有那双总是恰到好处，递茶倒水的手。
也没有那张能将话点到恰如其分的嘴。
就连习惯了的闲话几句，也少了对方及时附和的应声。
他坐在龙榻上，百无聊赖地翻了翻奏折，又随手丢在一旁。
那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他心烦意乱。
陆渊伸了个懒腰，忽然觉得，这宫里安静得令人难受。
刚刚升起去华英宫或者清宁宫的心思，便被他迅速掐灭。
那些佳人柔情，若真因为日久生情，让自己生出一丝不舍。
反倒会坏了自己的亡国大计。
良久。
陆渊叹了口气，
“这些女子固然好，也不过是凡尘羁绊。”
“朕的路，可不能为区区情感所阻。”
“老魏这厮……”
“去北疆也不过才几日，竟让朕觉得不自在起来了。”
一杯酒水下肚，感受着腹中微微传来的灼烧感。
陆渊放下酒杯，口中喃喃，
“有时候，朕倒是羡慕那些只知贪图享乐的亡国之君。”
“至少，他们活得简单。”
“也不知道，老魏那边是否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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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边塞。
风雪凛冽，北疆的冬日尤为寒冷。
每有一股寒风拂过，就如同一把利刃在脸上刀剐。
欧阳敬与魏忠贤一行人，在护卫的簇拥下，穿过漫天飞雪的荒原。
终于抵达了北疆军营。
马蹄踏雪，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嘎吱声。
前方高高的营门上面，插满了沾染血迹的破损旗帜。
眼看已经到了大夏的边疆防线，欧阳敬勒住缰绳，抬头望了一眼，那面迎风飘扬的旗帜。
他深吸一口气，寒冷的空气，直刺肺腑。
“到了。”
一旁的魏忠贤，始终低眉垂首，面无表情。
并非他不感慨，而是这一路所见，已经让他整个人麻木。
甚至，他都不愿再去看两旁的景象。
因为这一行，方才让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自雍州出发时，沿途尚且还能看到稀稀拉拉的村镇。
可越往西北方行进，地势愈发开阔，可村庄却反而越发稀少。
当行至凉州境内时，整片天地，都仿佛被荒凉所吞噬。
原以为还能看到些许植被，可谁曾想，放眼望去，只剩下连绵不绝的荒山。
一座座山丘光秃秃的，连一株枯草都看不到。
别说人烟，就连鸟雀的影子都看不见一只。
若非临行前干粮充沛，说不定，就连他们一行，也会饿死在路上。
等欧阳敬一行到达跟前，一名身着破损甲胄，面色冰冷的守卫手中长矛一震，雪花飞舞，
“何人来此？”
欧阳敬下马，整了整身上的披风，
“朝廷使者，奉陛下圣旨，前来见镇国公。”
魏忠贤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
“这可是陛下亲赐金牌，镇国公见之，理应亲迎。”
守卫目光一震，连忙收起长矛，低头行礼，
“请大人稍等，容末将通报。”
不多时。
营门大开，几名披甲的亲卫快步迎了出来，为首的便是镇国公的副将。
他上前拱手行礼，神情肃然，
“几位大人，元帅已在主帐候见，请随我来。”
跨过营门，眼前的景象让欧阳敬心头猛地一沉。
军营内虽有篝火熊熊。
但那不过是微弱的温暖，难掩整个营地的衰败。
帐篷已经被风雪磨损得破烂不堪，补丁更是叠着补丁。
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俨然一副随时都会倒塌的样子。
士兵们围着篝火坐着，手里拿着粗制的干粮，几乎没有一丝油水。
他们的面色蜡黄，眼眶深陷，身上披着薄薄的棉甲，看上去根本不足以抵挡北疆的严寒。
“这……便是北疆将士？”
这是欧阳敬第一次来北疆。
看着其士兵们眼中的倦怠与麻木，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而一旁的魏忠贤，虽未开口，眉头却微微皱起。
他虽未多言，但已明白陛下为何会让他们返回北疆。
因为他确信，靠这些人，守不住！
主帐内，篝火熊熊。
镇国公李靖宇身披银甲，站在案前，目光锐利地扫向来人。
“欧阳大人，魏公公。”
李靖宇拱手行礼，语气中透着几分刚硬，
“千里迢迢，竟劳二位亲自到此，不知所为何事？”
欧阳敬上前一步，微微还礼，
“公爷，臣等奉陛下之命，前来传达圣旨。”
他取出圣旨，双手呈上，
“公爷请看。”
李靖宇接过圣旨，目光迅速扫过文字。
他的表情从刚开始的冷静，渐渐转为震惊，最后变得难以置信。
他猛地抬头，声音低沉却压抑着怒火，
“陛下……要让全体北疆将士，回京述职？”
帐内一片死寂，唯有篝火发出微弱的“噼啪”声。
“欧阳大人，”
李靖宇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愤怒，
“这可是陛下的真实意思？”
“北疆将士尽数撤回，边疆谁来守？”
“胡人铁骑要是趁机入侵，谁来挡住他们？”
欧阳敬沉默片刻，目光复杂地看向李靖宇，
“公爷，在下……亦不知。”
他停顿了一下，
“但此命不可违，望镇国公莫要抗旨。”
李靖宇目光如炬，盯着欧阳敬，声音中带着难掩的讽刺和愤怒，
“不可违？”
“欧阳大人，这边疆可不是朝堂上的争斗，这里的一步错，就是千万人命！”
他猛地攥紧拳头，骨节发出一阵“咔咔”声，怒声道，
“北胡大军蠢蠢欲动，这几个月来，已经数次试探边防。”
“若非将士们拼死抵御，怕是早已血流成河！”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拍案几，声音冷如寒铁，
“现在让他们撤回，边疆必破！”
“到时候，不止北疆百姓无处逃生，整个大夏的内地都将陷入战火！”
“这是你们要的结果？”
“还是说，这是陛下想看到的结果？”
欧阳敬低下头，沉默片刻，没有接话。
怒火与痛楚在其胸口翻滚，却被他死死压了下去。
他知道，李靖宇说得都是实情。
而这些实情，正是他无法反驳的地方。
良久。
欧阳敬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李靖宇，
“公爷，您当真愿意为了这片边疆，拼死一战？”
李靖宇一愣，随即冷哼一声，
“欧阳大人，这话多余。”
“我李靖宇，守边疆二十年，生于此，死于此。”
“若这片土地沦陷，那本侯的尸骨，便埋在这片雪原！”
说罢。
他用力指向帐外那些围着篝火的将士，声音洪亮，
“不仅是我！”
“你看看他们！”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抱着同样的决心？”
“若北胡犯境，他们每一个都会战至最后一滴血。”
“哪怕是死，本公也绝不会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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