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京城开始有灾民流入。
据可靠消息,许多地方连年天灾,在今年终于导致了无法挽救的严重后果,无所依存的百姓只能离乡背井四处逃荒。
灾情最严重的乃是荆州地区,先旱后涝,长江泛滥,一时洪水肆虐灾情严重,百姓流离失所,拖儿带女逃荒求生,十室九空。
天子一怒,从灾情最严重的湖北布政使开始一捋到底,将一州文职官员全数罢黜,这是元德帝登基后处置官员范围最大,最严的一次。
大量的官员位置被空了出来,许多人的心思都动了起来。
没有多余心思的孟明远却隐隐有种气浮气躁的不安,那只是一种直觉,也许是受到了朝堂上那种气氛的影响吧,那帮大臣踢皮球踢得相当嗨皮,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接那个烂摊子。
慢慢的开始有新的官员接受任命,陆续上任。
但受灾最严重的江城府却一直没有动静,所有的人都在观望,简直达到了一种闻江城变色的严重地步。
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节,程雪兰的肚子传出了喜讯,总算冲淡了孟明远心头的一点点压抑。
几天之后,圣旨也终于下来了,是由皇帝亲自任命的,钦命翰林院侍讲学士孟明远出任江城府知府,即日出京赴任。
接到圣旨的时候,孟明远的却觉得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终于算是尘埃落定了,不怕打雷,就担心雷在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往下打,那种等待的煎熬才是最让人难受的。
出任知府,是从四品,官职上来说,孟明远这是又升了。可是要去上任的那个地方,让大家一点儿嫉妒恨的情绪都生不出来,顶多幸灾乐祸一下下。
接到圣旨后,孟明远回家便把老婆召集到一处开了个小型座谈会。
孟明远的表情并不太好,到那么一个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去上任,是人都会有点抵触心理,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个懒人啊。
“你们也都知道了,我接了圣旨要到江城赴任,那是受灾最严重的一个州府,情况非常不好。可想而知去了之后日子不会太好过,”他顿了顿,看了她们一眼,继续往下说,“可是,我想把你们全部带过去,京里只留看守宅院家产的人,我现在想问你们自己的意思。”如果实在不想随任,他也不会强求。
“我们随郎君去。”两个妻子异口同声。
“那行,让底下人收拾打点行李,家院仆从也不要多带。”
“是。”
“雪兰,”孟明远有些抱歉地看着她,“你刚有孕,按说是不该让你跟我一起受这颠簸之苦。”
程雪兰摇头,“郎君说哪里话,奴是郎君的妻子,自然该随侍左右。”
孟明远拍拍她的手,无声的传递着夫妻间的体贴。
只不过,听到孙女要随孙女婿出京赴任的消息后,国公府的老夫人有些不淡定了。
老夫人疼孙女,便让媳妇过去劝,想让孙女留京安胎待产。
结果,等国公府的少夫人从孟府回去后,老太太放心了,转而吩咐府里帮衬着给多带些用的东西。
其实,张氏回去后也没说什么,只说,“明远说了,这一去山高水远的,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少年夫妻受不得这样的两地思念,索性便同去同还吧。”
说话听音,锣鼓听声儿,这话里的话可大有深意,老太太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弯弯,知道孙女婿这是把孙女搁心上掂记着,心里只有高兴,再没别的。
孟明远这边紧锣密鼓地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临了临了,到离京的那日,还是有人给了他份“惊喜”。
国公府的老太太那一出那算情理之中,能理解。
可是,少卿府的老岳父来这一手就明显有悖常理。
李家那个大舅哥在孟明远的恶补捉题之下,很是艰难地考中了一个举人,按照李家这个门第那得奔春闱会试去才是正理。
结果,人老泰山愣别出心裁,愣巴巴到吏部给儿子领了个散缺,现在直接就把人塞给他了。明白告之:人交你了,怎么用你自己决定。
你妹!
这是大舅哥啊,而且还是国家公务员队伍里的,又不是打杂的小厮,还随我意?
可,这道理没法跟自己老泰山讲啊,尤其他还挑这么个离京的日子,他连空儿都没有。
得,啥也甭说了,领人走吧。
圣旨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了今天让离京,那一刻都不能多呆的,呆了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次离京,孟明远除了留了春芽及其夫家两家人,府里侍候的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全体打包带走。
车马箱笼拉拉杂杂一大串,足足用了十几辆大车才算搞定。
一家子男女老幼的,其实也不算太过分,而且他这基本算是举家离京,极是正常。
正值盛夏时节,天旱少雨,天气如火一般烘烤,这样的季节赶远路,这真是件苦逼的事。但,孟明远别无选择,圣命难违啊。
行程赶得很急,有时候甚至是露宿荒郊。
一路之上,大家经常看到大人戴着遮阳的斗笠坐在车辕上若有所思,常常看着天上如火的骄阳叹气。
天干物燥,心火也被烤得旺,天气太热,孟明远也不想呆在车里出汗,坐在车辕上还能吹吹风透透气,也没那个心情看书,偶尔也会叫上李家舅哥下盘棋娱乐娱乐。
李继成此番跟着妹夫赴任,一路所见所闻,很是让他瞠目,也着实长了不少的见识。不免由衷感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对于舅哥那种感叹,孟明远选择忽视,丫就是象牙塔里的官二代,一时受刺激过度,完全不需要理会。
原本正是万物昌盛的季节,可是大片的良田荒芜,到处是洪水过后的断壁残垣,百姓神情迷茫、木然或绝望的试图从田地山野间找寻到可以裹腹的食物活下去。
先是大旱,后是大涝,紧跟着江湖泛滥,一些地方洪水过后,早就干裂的大地吸走了那些水分,田地仍开裂着,草木凋零,庄稼眼看没有指望。大力蒸腾着烤人的热力,路边的树木蔫头耷脑的在热风中苟延残喘。
还有一些地方仍残留着大大小小的深水洪坑,上面还飘浮着秽物,景象惨不忍睹。
灾情比他想象中还要来得惨裂。
孟明远一路行来,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田荒屋空,饿殍遍野,他的心沉甸甸的,感觉到了对弱小百姓的同情与作为一方牧守的责任。
等到一行人终于到了江城府衙,孟明远直接投入到救灾抗灾的工作中去,后衙的事索性便都扔给了王妈和孟安等人。
新知府甫一上任便开始雷厉风行的动作,散乱的人心慢慢重新归拢,他们似乎又看到了生存的那一丝希望。
孟明远把后世那些抗灾救灾的方法毫不吝啬的颁布下去,严令各县的长官下属贯彻落实到实处,不能让灾区疫情再扩大,要让灾民开始灾后抢险,自力救济。
当然,官府也要做到一应相关惠民政策。
几乎每天府衙都有大批公文分发出来,又有大批急件被送进去。
孟明远一时忙得脚不沾地,一个月都没顾上回内院看一眼,每天跟府中幕僚们商量各种对策和措施,力求不断完善,让政策发生最大的效用。
燥热的午后突然吹来一阵带着水汽的凉风,不多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阵雨给这座干得要烧起来的府城注入了生的活力,雨落在地上尘土飞扬,大街上传来百姓们此起彼落的欢呼雀跃。
孟明远终于在到任的一个月后第一次走进了自己的内院,站在垂花门洞一角,他心情有些放松的看着豆大的雨不住的激落在园中的池塘中。
他虽然没有进后院,可是他的一系列指令都让人传了进来,花园中养着观赏鱼的池塘现在应该已经全部换养上能食用的鱼,其他一些自力更生的指令老婆们也一一照办。
妻贤夫祸少啊,她们虽然拿不了什么主意,但执行命令倒是很彻底,这让他极是欣慰。
虽然好好一个知府后衙有些地方弄得不伦不类有如农家的菜园子和畜棚,但是现在能吃饱才是当务之急,府库粮仓里的存粮已经快要告磬,他怎么也不能无耻地跟百姓去抢那些救命的口粮,还
要想方设法从更远的没有受灾有余粮的地方购买调用。
至于银子,他宴请了几次府城的大户富商,以比较民主的方式借来了大批银子,他也不让他们白出血,答应事后给他们两分的利钱。
而对这个年纪轻轻,有着一张温润清雅面相的知府大人,那些人着实的不敢造次,他翻起脸可比翻书还快,别说还肯给两分利,就是白要他们也得生受着。
看到两个老婆的时候,他陡然觉得她们清减了不少,心中不由叹气,果然是跟着他受辛苦了。
二女的精神不错,身上多了些以往不曾有过的爽利,往日头上插得金闪银耀的首饰钗环也锐减,身上的锦衣绫罗也换成了透气更好的绢布棉裙,最是难得的素雅。
其实,孟明远一直觉得不是把脑袋插得跟个珠宝匣似的就说明你富贵有钱,其实那更像是个暴发户,真正有修养的大富之家的人其实都是内敛的,他们更喜欢于细微之处见富贵。
“老爷,辛苦了。”两个如花美眷齐齐一福身,端得是让人眼前一亮。
“还好,总算可以歇口气了。”
李玉娘端了杯茶过来,“老爷先喝杯茶。”
程雪兰的肚子还没显怀,但现在也是家里的重要关注对象,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否则会被一群人说教。
“我近来也没顾得上你们,倒是让你们辛苦了,这要让两家岳丈看到了,为夫怕少不得要受埋怨。”
二女相视一笑。
程雪兰就道:“那等老爷忙完了可要好好补偿我们。”
“那当然,一定。”孟明远很大方的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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