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门上，那卖艺之人竟也不怕，梗着脖子道：“这位官人好生不讲理！好，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去官府分说！我倒要看看，你们为何半夜抬个死人出门！”
这话直把刚被‘银钱’刺激出头的贺昌旭又给吓得心虚了几分，瞧见邻家的人踮着脚朝这边张望，心中也是又恨又急。
往后缩了缩，几乎躲到乔婉晴后头去，还伸手推了下她！
乔婉晴嫌恶地掩了掩口，又朝那边的卖艺之人笑道：“不过家中有人病故，担心白日惊扰这才夜里挪动，哪有什么缘故。也是我们思虑不周，到底还是妨碍了人。”
说着，添喜上前，递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过去。
“叫各位受惊，是我家下人办事不周了，这是一些酒水钱，天寒地冷的，便当是我家郎君请诸位吃酒暖身。还请诸位对今夜之事，见谅则个。”
为首的那人接过荷包掂了掂，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一群人立时拎起行囊。
“还是夫人明事理，”为首那人笑着朝乔婉晴拱了拱手，又瞥了眼躲在妇人后头的贺昌旭，“拿钱消灾的事儿，何必说得那么明白？”
转过身的时候，还故意指了指不远处被丢在地上的一卷草席，“死人到底不吉利，贵府还是早些处理干净吧！”
说完，领着十来个人，干脆利落地走了个没影儿。
眼看这群人离去，贺昌旭捂着还生疼的脸，这才重新站了出来，又十分不满地斥道，“一群叫花子，拿些铜板打发了便是，你何必给那么多银子？！”
却发现乔婉晴并未理会他，而是看着那边的草席。
草席底下，一只白惨惨的手落出来，死前似乎用力抓挠过什么，几处指尖血肉模糊指甲翻开，在这森暗憧憧的灯火里，当真瘆人得慌。
远处还没走的邻居也在张望。
贺昌旭神色一变，立时挡住那草席，道：“就一个老奴病死了，有甚好瞧的……”
“夫人，是李嬷嬷！”添喜白着脸，指着那只手道：“那个戒指，是李嬷嬷白天戴在手上的！”
乔婉晴眉头一皱，正要上前，却又被贺昌旭拦住。
他按着她的一侧肩膀，朝添喜喝道：“胡扯什么！李嬷嬷是罪奴，我自会严惩！这人怎会是李嬷嬷！”
又朝乔婉晴不悦道：“一个死人，无需你操心什么，赶紧回芳菲苑去。等这边处理干净了，我自会去陪你。”
他只以为自己体贴两句，乔婉晴必然会立时抛下一切回屋子里等他。
谁知，乔婉晴却直接推开了他的手，“是不是李嬷嬷，见过便知。”
“乔氏，你敢不听我的话！”
角门上还有几个他的随从，他今日刚被当着下人的面打了耳光，如今又见乔婉晴这么不听话，只觉面子里子权丢了个干净，一时恼羞成怒，呵斥出口，却又想起了安顺公主，顿了顿，才又挤出几分笑脸，道：“死人晦气，你身子不好，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岂不叫我担心……”
“啊，夫人，就是李嬷嬷！”
贺昌旭说着却没注意添喜已绕到一边去，趁着人不注意，一把掀开草席，顿时被里头七窍流血的尸体给吓得跌坐在地！
连乔婉晴都被吓得浑身一颤，直往后退了两步！
贺昌旭大怒，一脚踢向添喜！
“夫君！”乔婉晴当即质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添喜忙趁着贺昌旭停顿的空隙爬起来，跑到了乔婉晴身旁！
贺昌旭皱眉，恼怒这贱婢坏事，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刻钟前才发现人死了……”
乔婉晴打断了他，“那个匪徒又去了何处？”
贺昌旭一僵，张了张嘴，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
只怕人也已经没了。
乔婉晴看着这从前也是在生死线里挣扎，如今却能轻易夺人性命的‘夫君’，心下满是寒意。
“夫君，李嬷嬷的事儿安顺公主可是也知晓的，若是殿下问及，你要我就怎么回禀殿下？”
车内，兰辰安目光微凝——安顺公主？
贺昌旭到底心虚，又想起那位安顺公主殿下，把心一横，道：“问也是人死了，她自己畏罪服毒，谁又能拦得住？”
看来是打定了死无对证的念头了。
乔婉晴今日以苏念卿步步紧逼，本也就是要撕开他们的真正面目。
她看着满眼心虚的贺昌旭，良久，轻呼出一口气，道：“夫君，李嬷嬷到底为何买凶害我，甚至差点连累安顺公主，你还是要查清楚缘由。否则，若是殿下真的计较起来，直接递了折子到御前，到时上头真的问罪下来，以夫君如今的官职，可能承受住？”
贺昌旭的面皮明显抽动了几下——这可是牵扯他的前程！
想起方才阿娘的话语，“只要人死了，便是公主没有证据也不能平白无故问罪。反而若是李金桂攀扯出什么，御史一封折子，你苦读多年才换来的功名，可就真正毁了啊！”
他咬了咬牙，道：“并没什么缘由，就是她自己对你不满，想害你，那歹徒也指认了她，便是到公主面前，也有凭证！”
乔婉晴看着他，没再说话。
车厢里，兰辰安也看着乔婉晴。
费铮小声道：“摆明了杀人灭口的招儿，贺夫人若是心狠些，就该当场揭穿这人的毒计，将把柄捏在手里头。”
兰辰安慢慢地捏住了一颗念珠。
就听那边乔婉晴道：“我知晓了。”
费铮愕然！
“咔嗒。”念珠被拨开。
静眸抬起，便看乔婉晴转身进了角门内。
费铮不可置信地低声道：“贺夫人是不是傻？这婆家这般算计她都不计较，就这么在乎她这夫君不成？”
忽觉车厢内气氛不对，悄悄回头，陡然见兰辰安眉眼霜色层层，吓得后背一绷！
就听他道：“去请人来。”
“……是。”费铮应下，小心下车。
兰辰安再次抬眸，看角门上，那个满身猥琐之气的男子缩头缩脑地吩咐下人赶紧将那尸首处理，再次缓缓拨动念珠。
门内。
乔婉晴站在一棵花树下，听着那头贺昌旭慌乱又恼火地催促骂声，直到人都不见，夜中略显荒凉的后花园静悄悄的，唯有某处传来似呜咽似恐惧的风声。
原本就慌了神的添喜听到这声音更加哆嗦，忍不住抓住乔婉晴的手，轻声道：“夫人，您，您别怕……”
话没说完，就见前头走出来一个人来。
吓得她下意识要叫出来，又立时咬住舌头，硬生生憋出一截古怪的短声，人却已挡在了乔氏身前，牙齿打颤地问：“谁，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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