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
楼上楼走进一位白发苍苍怨气横身的老者，他的眼神异常清澈，神志尤其清晰，但是那股子怨气充斥着整个房间，强烈到举手投足间都会带动周围的家具。
所以打那以后，楼上楼的那间房，齐封原再也没放过多余的东西，只有一张太师椅留给自己坐。
要知道，当初他在房间里摆的都是些明清两朝的珍贵玩意，一代代传下来的，结果那天中午全部报销，心疼还没用，你总不能追着个鬼魂要赔偿。
叶晓听完算了算二十多年的时间，大体对应着什么时候，然后表情一下子就黯淡了，黎幸一看着窗外，齐封原在高速上行驶地飞快，树影连成片看不真切。
“抱歉，今天让你们白跑了一趟。”齐封原说，“我怕回去晚了，连家都要被怨灵给拆喽。”
即使这样紧赶慢赶，到楼上楼也是一小时之后的事情。
齐封原忐忑地迈进院子，看整栋小楼外表完好，心里稍微放松点，开门进去，客厅也完好无损。
叶晓和黎幸一对视一眼，觉得齐封原这样子有点太夸张。
“当年那个老怨灵，整整耗费我十天十夜的口舌，愣是没送走，最后要不是朋友帮忙，我恐怕整个夏天都得交代在他身上。”
他走上三楼，小心谨慎地把耳朵贴到楼上楼的门面，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安安静静，也没什么溢出来的阴气怨恨。
奇怪，齐封原想，难道还能是他的感觉出问题了？
推门露出一条缝，齐封原上下打量着，确实没看到什么东西。
他完全将门打开，警惕得做好全部防御。
屋里除了背对着他的太师椅，真是空空如也，怨灵哪去了？
齐封原走到太师椅边，眼神还没来得及落上去，椅子里一个小东西就猛地撞到他身上。
“嘶！”
他被撞的一个趔趄，胸口瞬间就有阴寒入侵，肋骨剧痛，刚才撤掉防御，这东西速度太快，防不胜防。
黎幸一皱着眉头出手，在小东西第二次冲上来时，两只手用了个擒拿卸劲的方式，将那团东西控制在手中。
叶晓扶在齐封原身旁，定睛看向这个家伙。
“呜哇……”婴儿刺耳的啼哭在房间里炸裂。
黎幸一改抓为捧，忽然间不知道怎么对付了，这团小东西居然是个婴儿。
刚出生的样子浑身红印未褪，脸皱巴巴的并不好看，当他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东西时，黑漆漆的瞳孔中有着深不见底的吸力，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个鬼婴，还是个怨气缠身，难以进行语言沟通的鬼婴。
齐封原的手轻轻压在胸口，脸和这鬼婴的脸皱得还挺像。
“我想罢工，真的。”他发自内心地说。
这楼上楼他管理一百多年了，逼他退出也不用这么折腾人，弄个婴儿进来是几个意思！
鬼婴哭得撕心裂肺惊天动地，分贝高到令人发指，屋里的人和魂听得脑仁嗡嗡直响。
黎幸一专业强，前提是能交流的正常人，哪怕是孩子都行，面对婴儿他们全部束手无策。
叶晓郑重其事地说：“是不是你骨头太硬，把孩子给撞疼了，他一个劲的哭，你倒是想想办法。”
等等，是这小不点自己撞上来的，他才是受害者。
齐封原疼得倒吸几口气，刚才绝对是听见骨头咔嚓了一声，不开玩笑，可能真有问题了。
叶晓戳戳哭叫不停的鬼婴，看他这样子实在觉得可怜，便问齐封原有没有小孩子的衣服或者毯子什么的。
齐封原指指外头，估计隔壁的房间已经自动更换好，里面会准备齐整。
“我对孩子没辙，你们女生应该比较擅长，你抱着他吧。”
“可我没生过孩子呀！男女都一样，要抱你抱，他是你客人。”
黎幸一嘴角微动，在那俩争吵着谁照顾鬼婴的同时，双手托举着把婴儿抱起来，动作标准，就是表情冷淡。
他寒着脸走到门口，转身看看目瞪口呆的两个：“开门。”
齐封原刚要踏出步子，胸口就疼得不行，叶晓在他身旁赶紧扶住，他摆摆手，还是过去帮黎幸一打开门。
他们走到楼上楼为鬼婴安排的房间，叶晓从衣柜里挑出几个包被，选了带碎花的一种放到床上，至于怎么用……她和齐封原齐刷刷看着黎幸一。
会抱孩子的人，肯定知道怎么用婴儿物品。
叶晓冷不丁地说：“用不用给他买婴儿奶粉？小孩鬼喝的那种。”
这鬼婴被三道视线盯住，居然渐渐变得安静，似乎是看懂了他们在讨论自己，眼睛直直地瞅着齐封原。
齐封原望着他发愁，胸口的疼丝毫没减轻。
鬼婴在这个时候，没有散发出怨气，但齐封原确定这家伙的怨气一旦爆发出来绝对不容小觑，也就是现在没什么刺激到他的。
可谁能掐得准一个婴儿的想法，孩子自己都懵懂着，人之初性本善，他暗自祈祷，这话千万要是正确的，否则会被折磨死。
在这之前，齐封原的脸皱成一团，黎幸一看看他：“去医院吧，刚才那力道不轻，别是骨折了。”
乌鸦嘴。
鬼婴张着眼睛躺在叶晓的怀里，周围新奇的东西对它而言特别多，叶晓低头看他，觉得这婴儿越看越好看了。
齐封原在CT室拍片子，黎幸一等在外头，又是收获不少小护士好奇的眼神。
他无语，自己明明是作为唯一能都动的司机出现在这，真正陪齐封原的是叶晓。
这群凡人看不见鬼，就以为男的和男的出来肯定有事，肤浅。
医生的诊断意料之中，齐封原拿着片子走出来，动作幅度不敢大。
肋骨骨裂，好在位置幸运的避开关键点，可以等它自己长好，需要时间休养。
他拿着报告让黎幸一带他回公司，叶晓和鬼婴留在停车场的车里大眼瞪小眼，黎幸一也不方便出现。
于是齐封原自己挪到电梯口，上去请病假。
“哟齐哥，你今儿不是请假吗？”
走出电梯的齐封原，上来就被身旁路过的哥们一巴掌拍在后背，瞬间，脑门的冷汗刷刷下，那哥们吓一跳。
齐封原咬着牙：“今儿吃了两盆米饭吧，劲这么大，快拍死我了你。”
哥们赶忙扶他一把，出于愧疚直接把人送到经理办公室。
他的理由光明正大，医院开的病假条，经理首肯。
临出门张经理又叫住他，搓着手试探地问：“过几天堂皇集团的人要来下边的公司检查工作，小齐你到时候能不能来一下？我想你如果在呢，对咱们公司的检查结果可能更好点。”
张经理的潜台词是：如果来检查的正好你认识，还能说点好听话。
他明白里面的道道，点点头笑着出去了，与其想这小公司的糟心事，还是回去带孩子吧，鬼婴简直是烫手山芋。
路过自己部门，齐封原跟他们简单解释着，说自己路上被个行人撞了，然后特别寸的伤到肋骨，实在没办法和大家共同奋战。
王逸清脸色不善，齐封原这才仔细看了看她：“经理，你这脸色也有点差，昨晚没休息好？”
她摇摇头，淡笑了一下：“我刚才跟张总也请假了，这可怎么办我们俩都不在部门，业绩谁来管。”
王逸清脸上是病态和血气虚弱的那种难看，可能是女人都有的那么几天，以前王逸清也有过，她总在部门里说自己身体虚，要补血。
齐封原说：“我这不能干重活，但是会经常来公司，不耽误太多的工作。”
他离开公司，回到黎幸一的车上拍拍手表示搞定。
扫了眼鬼婴，那小家伙也眨了眨眼睛看他，忽然，鬼婴的小胳膊从包被里透出来伸向齐封原。
叶晓愣住，下意识地把鬼婴送到他手边，齐封原眉头一皱，什么情况，这小不点还嫌害得自己不够吗？他摸摸胸口，再撞一下他就真要去住院了。
黎幸一得出结论：“婴儿最简单的行为告诉我们，他喜欢你。”
鬼婴的嘴巴和鼻子瘪了瘪，叶晓立刻就塞到他怀里，也不管他乐不乐意。
开玩笑，这小东西的哭声可是折磨了他们一路的，再惹哭完全没法想象。
鬼婴待在齐封原别扭的怀抱里，就算姿势不舒服也不哭，竟然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齐封原惊了，叶晓努嘴：“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盼着我点好行吗，我还要把你好好解决了送走，惹恼我没好处的。”
黎幸一的下巴支在手背上，默默发动车子，再次开往叶晓生前的M市。
他心里想的是难得有机会研究鬼婴，千载难逢，当个司机而已，可以忍受。但要忍受叶晓和齐封原时不时的打情骂俏就有点难，这两个家伙自己毫无所觉。
齐封原垂首盯着鬼婴，不明白自己怎么出去了一趟，小东西反而变得粘人了，难道他还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情绪吗？算了，小东西不爆发已经是万幸，不能挑三拣四。
他们在车上随意讨论着怎么称呼这小东西，齐封原一意孤行，最后敲定用“小鬼”，简单易记还形象。
小鬼躺在齐封原的腿上，被齐封原的两个胳膊虚虚地圈着，砸吧砸吧嘴，睡得挺香。
围绕小鬼，他们的脑中都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是什么能让一个刚刚落地的婴儿成为怨灵，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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