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泰突然昏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吕家大院。
南墙下的大片焦黄色的九月菊前。
看着形态各异的花朵,吕厚仲心里不禁猛然一颤。
自从在乌兰山不幸遭遇枪击之后。
一向体壮如牛健步如飞的王大掌柜的身体是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
起初。
大家都以为是病体没有完全康复的缘故。
可如今。
多少天过去了。
他依然是一副弱不禁风的病恹恹的样子。
前几天。
吕厚仲曾以探病的借口去过一趟王记车马大店。
见到王明泰的一瞬间。
他就暗暗感到有点纳闷与诧异。
眼前的王大掌柜与昔日相比,纯粹是判若两人。
按常理来说。
枪伤早已痊愈了,身体也会随之一天天好转起来。
然而。
王明泰却脸色发青,浑身疲倦无力,好像丢掉了元气。
此刻。
听见他在这个暖洋洋的冬日的下午突然昏迷的消息后。
吕厚仲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长气。
心想。
这位王大掌柜的大限之日也许不远了。
继而。
他又想到了去年不明不白突然离世的老掌柜王维忠。
心中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就在他暗自磋叹命运无常之际。
大门口传来了一阵爽朗的哈哈大笑声。
旋即。
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汉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边走边大笑着说:“吕老爷,多日不见,你还是那样精神。”
“顾班主说笑了。”
吕厚仲脸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不无揶揄地说:
“哪能比得上你顾老大活的这般潇洒滋润。”
他知道。
顾廷梁与其弟顾廷栋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秉性却相差甚远。
老大喜欢唱戏,老二喜欢做生意。由于这个缘故。
顾廷梁自小就很受唱了一辈子戏的
父亲的器重。
可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非常罕见的戏痴。
年少时曾远赴兰州,拜父亲的好友、大西北有名的秦腔须生大家麻子红为师,苦心钻研,颇得其真传。
十几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学艺归来,成了顾家戏班的顶梁柱,红及黄河两岸。
父亲死后,子承父业,又成了顾家戏班的班主。
英雄终于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顾老大的声名越发响亮了。
盘龙寺的老和尚绝度出手做法镇压了张葛氏阴魂的那天。
顾廷梁就是看在与吕厚仲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的份上,才担纲出演了《钟馗捉鬼》这本戏。
而且。
不仅亲自登台扮演钟馗,还让小杏花曹玉芳扮演江南王府千金王虞。
一唱一和,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确实给足了对方脸面。
这一切。
吕厚仲很是感动,多次在人前人后赞叹顾老大够朋友。
今天这个时候。
顾廷梁登门吕家,让他颇感意外的同时,头脑里迅速思索起了应对之策。
对方是为何而来,他心里很清楚。
宽敞明亮的堂屋里。
两人品尝着香气四溢的大红袍,开始了一场秘密谈话。
“吕老爷,我这次是专程登门感谢你来了。”
顾廷粱喝了一口热茶,咂咂嘴巴,率先开口了。
他说:“是你从王明泰手里救出了小杏花。”
吕厚仲微微一笑。
朗声说:“她是你顾老板眼前的大红人,我岂能眼睁睁看着有人把她往火坑里推?。”
那天。
善缘庵的枯叶道长用小杏花换走了她心爱的弟子如玉道姑之后。
吕厚仲就把这个顾家戏班大红大紫的头号女主角留在了家里,当宝贝似地供养了起来。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曹玉芳别有用处。
“你说的是。”
一提起王明泰,顾廷粱的怨气就不由自主地从心底里突突突地往上直冒泡儿。
忍不住骂道:“这个王八蛋,跟他死去的老爹一样,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了。”
“老顾呀,盗墓贼的后人,你说能有几个好人?”
“贼性不改的东西。”
“听说王明泰突然昏迷过去了,也不知道是死还是活。”
吕厚仲叹了一口气,有点惋惜地继续说:“这就是自作孽的下场。”
“死了才好呢。”
说完,顾廷粱不无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自从那个阳光明亮的早晨。
小杏花被他父亲曹溪以其母有重病为由接走后,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了一点音信。
这期间。
顾廷梁派杜杰去了几趟独石村,都被曹家父子毫不客气地轰出了家门。
说句大实话。
没有了小杏花的顾家戏班,就像春天花丛里少了蜜蜂,缺乏一股新鲜的活气。
尽管小桃红顶替了曹玉芳的角色,但人老珠黄,功力大减,观众很不买账。
她在台上努力演唱,台下却嘘声不断。
有几次还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差一点倒台了。
这样一来。
戏班的收入较之以前减少了很多,急得顾廷梁直跳脚骂娘。
就在他紧锁眉头一筹莫展的时候。
王记车马大店的账房先生曽宗源来到戏班,告诉了他一个天大的秘密。
曹玉芳藏在吕家大院里。
这个消息让顾老大又惊又喜,再三确认后,就急不可耐地来见吕厚仲。
“吕老爷,我今天来找你,是想把小杏花带回去。”
顾廷梁说:“你知道,戏班一天也离不开她。”
“顾班主,你来迟了一步。”
“发生啥事儿了?”
吕厚仲喝了一口热茶水,注视着对方,幽幽地说:
“她被县自卫团的岳秀峰岳团长带走了。”
“啊?”
顾廷梁张大嘴巴,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少许。
追问道:“他凭啥带走了小杏花?”
“岳团长说,曹玉芳是可疑分子,要带回自卫团审讯。”
“放他娘的狗屁。”
说着话,顾廷梁把茶杯重重地墩在了桌子上。
茶水溅满了桌子。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难堪了起来。
顾廷梁不解气地又说:“曹玉芳跟了我唱了多年的戏,咋突然就成了可疑分子?”
“这个嘛。”
吕厚仲自嘲似地哈哈一笑,自我开脱道:“我一介草民,也弄不清楚。”
昨天傍晚时分。
刚吃过晚饭,岳秀峰带着几个自卫团的团丁,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吕家。
等他听见动静走出屋子,曹玉芳已经被带到了院子里。
吕老爷,有人举报你窝藏奸细。
岳秀峰目光灼灼地紧盯着满脸惊疑的吕厚仲。
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个女人,我现在就带回自卫团了。
说完。
就厉声命令团丁将大哭大叫的曹玉芳强行带出了吕家大院。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反应过来后。
吕厚仲疾步追出院子,只看见了汽车留下的一股漫天黄土飞扬在夕阳残留的余晖里。
“顾班主,我想,这可能是一场误会。”
“误会?”
顾廷梁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暴怒地挥动手脚,大声喊叫道:
“这不是误会,是有人故意跟我过不去。”
声音冲出屋子,飘荡在吕家大院的上空,高亢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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