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晃了一晃神的功夫,我似乎已经躺在了软和的床榻之上。隐约觉得屋里有人进进出出,低声地说着话,有人诚惶诚恐,有人耐心劝慰。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意识恢复,乍一睁开眼,顿感眼睛刺痛,等慢慢适应了之后,发现天已大亮,回想昨晚情景……看来我应该睡了一晚上了。
此时,悠儿的脸出现在我眼前,笑着说:“娘娘,您醒了。”说着她上前扶我坐了起来,又拿枕头给我垫好背,体贴得好似我是个重症病人一样。她一边伺候替我洗漱,一边吩咐其他人备早膳、把药端上来云云。
“我怎么了?”我不解地看着屋内颇显紧张的宫女,问悠儿。
悠儿也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跪在我面前道:“娘娘,奴婢们伺候不周,让您玉体欠安,请娘娘责罚。”听了这话我更是一头雾水,拉了一把她,说:“起来回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昨晚娘娘厥过去之后,御医来诊,说您受了风寒,本无大碍,只是过于体虚才会受不住病气的侵袭。皇上听了龙颜大怒,说且留奴婢们一命,待娘娘醒了再行发落。”悠儿慌乱地说着,看着我,又补充了一句,“皇上一直守着娘娘,直到早朝前才走的。”
是吗?我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安抚悠儿:“别慌,我的病与你们无关,我自会和皇上去说。”
“奴婢叩谢娘娘。”悠儿和其他听到我的话的宫女纷纷跪倒。
“都起来吧。”我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对于命如蝼蚁的她们来说,皇宫内院简直就是地狱了吧。看来我想给她们的平等并不能带给她们好运,是我任性了,还是应该好好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才是。
吃完早膳、服过药之后,依然觉得全身酸软,本想继续歇着,蒲儿却给我递上来一封不具名的信。我拿着信,看着信封上陌生的字迹,疑惑地看着蒲儿,问:“什么人送过来的?”
“禀娘娘,是一位生面孔的公公,奴婢不曾见过此人。”蒲儿坦荡荡地看着我回话。
我拆开信封,摊开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字,说玉人歌昨夜动了胎气,不过被救了回来,暂且平安……我狠狠地攥紧信笺,这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没有确信孤月痕的存在,我会觉得在信息如此不灵通的时代,这简直就是恶作剧,但是孤月痕这样的非人类是存在的,我不敢怠慢这一条讯息。这是孤月痕的警告吗?她在宫里也有暗桩在监视着我?会是谁?惠婕妤,不对,她应该已经是弃子了。
越想心中越是慌乱,忽然觉得身上又多了一把枷锁,因为这个“暗桩”,他可能随时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不对,先别慌。我如是提醒着自己,首先要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娘娘……”听见蒲儿在喊,我回过神来,见她一脸担忧,“娘娘是不是觉得哪儿不适?奴婢去传御医。”
我扬了扬手中的信,说:“无碍,信是送错人了。有人开了个玩笑,被吓了一跳。”我就这么扯着谎,也没心思管这谎言有多烂。借口说想休息,遣散宫女们之后,我亲手将信投进了旁边的小熏炉,想了想,又投进了一颗联系彤心的香丸,并写了张纸条将要托她查证刚才那封信的内容的事讲清楚,纸条就放在我寝室里和彤心约定的地方。
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明媚,这会儿明宸该下早朝了,我决定去看一看他。无视我自己此举是出于什么心思,他昨晚总算守了病中的我一晚,我总不能呆坐着什么也不做,寒了他的心。
带了悠儿和蒲儿走在路上,在明媚的秋光里走着走着,回想起昨晚明宸对我说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太寻常,明宸为什么要向我说那些话?想想他态度的转变,也是从昨晚在玉壶居开始的事,难道跟刘傅青有关系?就与我有关联的男子而言,明宸对沈默、易寒萧似乎都是有心结的,为什么对刘傅青没有?毕竟,刘傅青是为了我差点丢了性命的,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感觉后面有人轻轻扯了扯我的衣服,我回过神来,循着悠儿示意的眼神望过去,看见太妃正往这边走过来。不知道怎的,我忽然心生一计,若是这个计奏效,我或许能离孤月痕的目标更近一些。尽管这或许在情感上对明宸不公平,但是对二哥二嫂来说,是人命关天,我要试一试。
“臣妾叩见太妃娘娘。”我带着悠儿、蒲儿迎上前去给太妃请安。
“免了。”太妃随意应了一声,准备继续前行。罔顾她对我的轻视,我扬声道:“太妃娘娘请留步。”
“你有事?”太妃回过头来乜斜了我一眼。我对她笑了笑,开门见山地说:“臣妾有几句话想单独对太妃娘娘讲。”
遣退左右之后,太妃冷眼看着我,道:“不知顾昭仪想说什么?”
我缓了缓,走到她跟前,正视着她的脸,留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臣妾昨夜夜游皇宫,不慎迷了路,却意外看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就在祥僖宫的附近,不知道太妃娘娘是否有兴趣知道?”
果然,她脸上闪过一丝压抑的惊愕——只是反应很快,掩饰得也很好——旋即笑着回答我:“原来这就是顾昭仪昨夜让皇上担心了一夜的原因。想不到顾昭仪也有这样的雅兴,哀家的祥僖宫附近就是一个荒废的院子,有些不知检点的宫女太监做些苟且之事也不足为奇。只是,顾昭仪,小心夜路走多了不安全,皇上国事繁忙,你就别给他添麻烦了。”
难得见她一下子说出那么多话,倒叫我吃了一惊,当年的翩昭仪确实名不虚传。
“太妃教训的是。”我也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服了软又补充了一句,“既然太妃娘娘事务缠身,如此急着敷衍臣妾,那臣妾就只好就此告退,只等有机会和宁王殿下好好谈谈了。”
“是吗?”她居然装傻到底,估计是想着我没有真凭实据?她又接着教训我说:“顾昭仪,你是皇上的妃子,没事找宁王作甚,长怿侯没教你要守妇道?”
她胡扯的功夫真叫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还在忖度着如何应答之时,她示意我靠近,我欠着身子挨近了,猝不及防一记耳光扇了过来——我在完全还是发懵的状态,就挨了她狠狠的一耳光。紧接着,她大声训斥道:“放肆,你居然如此与哀家说话,说出如此不守妇道的话,长怿侯没教好的女儿就只好让哀家代劳了,给哀家好好跪在这儿,直到你知错为止!”
看她脸上讯息万变的表情,我几乎忍不住想给她鼓掌喝彩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她会乖乖认下与宁王密谋的事,只是想投石问路,顺便激怒她而已。这一记耳光虽是意料之外的事,但这个结果也算殊途同归了。
估计是听到动静太大了,远处的悠儿、蒲儿和太妃身边的几个宫女都奔了过来,跪了一地。太妃冷哼一声,领着她的宫女走了。
“娘娘,您还好吗?”悠儿怯怯地问,“您怎么会惹太妃娘娘生气了……”
“悠儿。”蒲儿赶紧打断悠儿的话,对我说:“娘娘,您的脸……奴婢去找些药给您处理一下吧?”
我摇摇头,心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嘴上却说:“可能是我病还没好,犯糊涂了才说错了话,你们别再做什么惹太妃不高兴了。”原来人被逼急了,说起谎来也是不会眨眼的,说实话,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看着日头直上中天,我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知道双脚都已经失去知觉,想等来的人却依然没来。是的,我在等明宸,毕竟,按规矩能来“救”我的也只有他了。不知董婕妤当初因为冲撞我父亲被我罚跪的时候,是不是也和我现在一般的心情。
“是高公公,高公公来了。”悠儿兴奋地低喊着,指着远处小跑过来的高大全。
看到来的是高大全,不是瑞公公,我心底凉了一截。待高大全走近,还没来得及开口,我便问:“皇上让高公公来的?”
高大全擦着汗,气喘吁吁地说:“娘娘,奴才听说了这儿的事,借了瑞公公的口禀告皇上,皇上说娘娘玉体尚未康健,便让奴才十万火急地过来接娘娘到乾德宫。”
我不置可否,想站起来,发现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差点栽倒,幸好悠儿、蒲儿眼疾手快扶了我一把。经过昨晚的事,我本以为明宸会亲自过来的,结果他不仅没过来,甚至还是高大全暗中使了劲他才知道的。也许他并没有那么在乎我,我终是过于自信了。
来到乾德宫,明宸正背对着门口临窗而立,扶着我进来的人把我安置在椅子上便默默地退了出去。我揉着双膝看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心里又浮现起孤月痕咄咄逼人的警告。
“你那么聪明的人,去惹太妃?告诉朕,为什么?”明宸转过身,一步一步靠近,伸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脸。
我疼得忍不住“嗞”了一声,直视着他,“我没有惹她,只是向她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什么事实?”他边说着,边蹲下身捏住了我的膝盖,替我按摩了起来。我又想躲开,却发现脚不配合。明宸稳住我的脚,说:“别动。”
我观察着眼前的他,这位君临天下的皇帝,放下帝王的身段,甚至放下这个时空男尊女卑的观念,为一个并没有一心向着他的“妾”按摩受伤的膝盖。我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可恶。我开口道:“皇上,太妃有二心,昨晚臣妾随刘傅青回宫时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刘傅青窥见太妃与人密谋不轨,今日臣妾就是试探她。”
“哦?”他应了一声,并没有抬起头,“结果呢?”
我继续道:“她确实有问题,皇上要提防她。”
“谅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明宸的语气颇不以为然,说完他站了起来,我发现腿的不适感竟已全然消失了。
“皇上……”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出声堵住了我的话:“昨晚的事青已经和朕说过了,朕很高兴你会替朕的江山社稷着想,但是如果朕一直不知道你被罚跪的事,你准备怎么办,一直跪下去?记着,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傻事。”
这话我越听越觉得别扭,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是一脸窘迫,坐立不安。原来刘傅青真的成他的“心腹”了吗?想了想,我问他:“皇上,臣妾可不可以知道,你昨晚为什么要坦白臣妾进宫的理由?”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朕不想与你之间存在太多的猜忌,想你过得简单纯粹一些,即便你自己或许不在乎,但朕也要对得起关心你的人,比如你的红姨,你的父亲。”
是吗?可惜的是,我藏着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除非孤月痕消失了,否则我不可能简单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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