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素浅歌孤零零地站在丞相府大门外,雨水湿了她的全身,她不到檐下躲雨,抬头挺胸站在雨中,看着门外面面相觑的小厮和丫鬟。他们你推我我推你,终是没有人敢上前,最后几人进门,唯留有两名守门的家丁在。
待到头发都能拧出水来,素浅歌才作罢。雨越下越大,她不可能就这样回王府,于是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她转进一条偏僻的小巷,走上一条泥泞小路,到一所小红木门外,她伸手去推,门被锁着,于是纵身一跃,跳上墙,单手在墙头一撑,跳进院子里。院子很大,因为下着雨,几乎看不到人,只有墙边茂密的草丛和常青树。
她往里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你看你怎么搞的,都下雨了还不把衣服收了。还有你,这锅都没有刷干净,怎么干事的?”院子里,厨房的屋檐下,一位粉衣女子撑着伞站在几个丫鬟和小厮面前,不停地说着这里的问题那里的问题,丫鬟和小厮都低着头受训。
那名粉衣女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是水樱还能是谁。这大院子,正是烟语楼的后院。水樱自从花魁日过后,得曹妈妈看好,成了后院的管事,每日在后院与楼内奔走,要时刻关注是否有人做事不仔细、是否有人忘给客人端茶送糕点等。
素浅歌冒着雨走到水樱身后不远处。她面前的丫鬟小厮看到素浅歌,都睁大眼睛捂紧嘴巴,才未叫出声。水樱见他们神色古怪,转过头一看,“啊!小姐!不是,王妃......”她立刻快步过去将伞举到她头顶,“王妃你怎么来了?”
她看了那边的小厮和丫鬟一眼,对水樱说:“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有来过这里。”水樱立刻明白,转过头对他们说:“记好,你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不然,就扣工钱!”他们立刻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的是的,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水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拉住素浅歌,“呀!王妃,这怎么搞得,衣服都可以拧出水来了。赶紧随我无房间。”她又吩咐丫鬟和小厮:“去准备热水给王妃沐浴,把水送到我房间里,快去!”
“马上马上!”丫鬟小厮们赶紧跑进厨房准备热水。水樱将素浅歌带到自己的房间,在院子里最边上的一间房,相比一般丫鬟住的,好得多。素浅歌浑身湿透,还在滴水,地上都是水渍。
“王妃,你先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正说着,丫鬟提着热水进门,将水热悉数倒进浴桶里,然后提着空桶离开。“水樱,你去到我房间拿件衣服来。”素浅歌说着,走到屏风后脱掉衣服进浴桶。
“是。”水樱应声离开房间。
屋外的雨渐小,素浅歌从浴桶中起身。水樱推门而入,“王妃,衣衣服拿来了。”她微微侧头:“嗯,你把衣服放搭在屏风上,我自己拿。”
“好,我现在去给你端吃的来。”话音一落,房门再次被打开,关上。素浅歌拿过屏风上的衣服穿上,坐在桌边,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凉的。水樱端着饭菜进来,看着素浅歌喝着凉透的茶,赶紧拿过她手中的茶杯放到一旁,将托盘里的热茶端给她:“你淋了雨,还和凉了的茶?应该喝热茶暖暖身子。”
她将饭菜放到桌上,“听梓云姐姐说过你比较喜欢吃素菜,就让人多准备了些。”素浅歌看着面前的饭菜,又想起了司滟的事,“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吧。”“王妃,不吃怎么行呢,还是吃点吧,不然呆会要饿肚子了。”
在水樱百般劝说下,素浅歌终于拿起筷子吃饭菜了,她吃了口菜,挑了口饭,咽都难以下去,不是饭菜不好吃,而是胃口不好。她将筷子放下,对水樱说:“水樱,你帮我去打听一件事吧。”
“好,有什么事王妃尽管说。”
当素浅歌回到王府的时候,府内乱成一团,回到小筑,看见白亦辰坐在房间里,阴沉着脸,墨影不知道在哪儿,梓云和敏桃也不见人影。
“小姐!”身后突然传来梓云的声音,素浅歌转过身,见梓云眸中泪光闪闪,“呜呜呜呜......小姐,你吓死我们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白亦辰闻声从思索中抬起头,看向素浅歌,语气有些严厉:“你去哪儿了?”
素浅歌拍了拍梓云的背,走进房门,“我只是在外面转了一圈,去烟语楼看了看。”
“小姐,你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呢,洗个澡的功夫,你就不见人影了,要不是门外的小厮说亲眼见你出去,我们还以为你被坏人抓走了呢。”梓云哭丧着脸。素浅歌一头黑线。被坏人抓走......那有可能吗?
“放心,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他沉沉开口:“下次出去前不要一声不吭地跑出去了,不然梓云就真的要去撞墙了。”听了后面的话,梓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她刚才说要是还是找不到小姐,就去撞墙得了。
“嗯,知道了。”素浅歌点点头,“对了,王爷,我有事要跟你说。”她走到白亦辰旁边坐下。“我去泡茶。”梓云退出房间,往厨房走去,看到迎面过来的敏桃,也将她拖走了。
“你要说什么事?”
“王爷,我想改天我们一起去一趟云起山吧。”她这么一说,白亦辰立刻就想起司滟的事了,蹙起眉:“去云起山干什么?”“还顺便去一趟云起寺看看,那里可是整个西门王朝数一数二的地方,以前一直是听说的,这次正好去看看。”她顿了顿,“云起山是司滟消失的地方,我想我应该去看看,王爷和我一起去吧。”
他看着她,良久才点头,“好,就听你的,等你精神养足了,我们就去。”
此后几天,梓云一直在给素浅歌泡安神茶,每晚有白亦辰在一旁照看,素浅歌睡觉时虽然偶尔会惊醒,但情况比之前好多了。素浅歌养足了精神后,在白亦辰休沐那日与他一起上云起山。
三月的天还有些寒。云起山中草木丛生,晨露未干,山中湿气比较重,梓云又为素浅歌添了一件衣衫。马车早已在山下停住,白亦辰扶着素浅歌走了一炷香的时辰,梓云和墨影在身后紧跟着,墨影一点儿也不气喘,梓云看着,突然感到羡慕嫉妒恨,武功好的人就是不一样,她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武功,现在除了轻功不错和剑法勉勉强强外,其他都不会,拳脚功夫就是学得一团糟。
“浅歌,累了没有?”白亦辰看向身旁的素浅歌,她抬起头,“我没有那么柔弱,这些天我养足了精神才来的,所以不用担心,我不累。”
到山上后,还不见太阳出来,天边云有些阴沉。
“那天晚上,我梦见的就是这里。”素浅歌指着面前的悬崖,看着白亦辰,“她站在这里,对我惨然一笑,纵身跳了下去。”她说着,走到崖边,俯首,低下深不见底,浓浓的大雾仿佛要将人吸进去,她心一悸,脚下踩到碎石,不小心一滑,差点踏空了。白亦辰急忙将她拉进怀里,瞪着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真的摔下去了怎么办?”他紧紧将她抱紧,气得有些发抖。
她回头看了悬崖一眼,依旧有些颤抖,“王爷,你说,我这样看着悬崖都觉得害怕,她怎么敢跳下去呢,这么深,也不知道最后魂归何处。”她伸手抓住他的衣服,看着他。他平复心情,看着悬崖,一时说不出话。他也觉得突然和讶异,那个曾经被他讨厌的女人,现在已经不在世上了,前段时间就在面前这悬崖上跳下去了。这样想着,便不像以前那么讨厌她了,反而在想,自己以前为何要那么讨厌她?
素浅歌这是第一次感到恐惧,虽然不是自己亲手将司滟推下悬崖的,但是就是感觉是因为自己司滟才想不开的,所以司滟以前才总是说,要是她素浅歌没有出现该多好,一切就不会像这样了。可是,素浅歌已经出现了,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实。就算没有素浅歌的出现,还有其他女人介入司滟和白亦辰之间。
人生这事,哪能这么简单就说得清楚。
一行四人从另一边下山,素浅歌靠着从水樱那儿打听来的消息,带着白亦辰他们往云起山后的矮山上走去。白亦辰他们虽然疑惑素浅歌这样做的原因,但还是默不作声跟着她往前走去。
云起山旁坐落着云起寺,云起寺后有一座矮山。
矮山上,草木稀少,有的地方是光秃秃的一片。在这矮山上,有一座非常显眼的墓碑,凉风吹过,卷起墓前的残叶,那突出的坟墓显得非常寂寥,矮山上也并无春季之色,完全像是绿叶凋零景色萧条的秋季。
几人走进一看,那墓碑上清晰地刻着:云起寺徒忘尘之墓。墓碑的左下角也刻着四个小字:生名司滟。
素浅歌身后的几人从看到墓碑开始就在猜想,现在走进看到了真相,心想果真没有猜错,这就是司滟的坟墓,没想到司丞相竟然将司滟葬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尽管里面是空棺。
司滟在跳崖的前一天晚上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若有一天我上了西天,必须葬在云起寺后的矮山上,并且要在墓碑上刻上我应有的法号。”那时,别人都知道她一直惦记着削发为尼的事,侍女也只当是她太想做尼姑了,便没怎么在意,却没想到这话成了她的遗言。
丞相府的人都知道,司滟生前削发为尼未能如愿,离开人世的前一天还惦记着此事,要求将自己葬在云起寺后面的矮山上。只是,她选择了跳崖,连尸首都不留下。就像世上根本就没有过司滟这个人,空棺材,不算是她曾存在于世的证据。
“我来这儿,就是为了看司滟的墓,祭拜祭拜。”素浅歌说着,在墓碑前蹲下,拿出火折子,还有袖内一些纸金元宝,她对着墓碑说:“我今日之带了这么点,改天我再多带些来烧给你。”她抬头:“王爷也一起吧,她肯定会高兴的。”
他看着她略带忧伤的双眸,不知道她是在为司滟悲伤还是为自己而悲,亦或是两者皆有。他发现素浅歌自司滟死后,就一直这样,跟以前相比,有些奇怪。白亦辰刚蹲下来,就听到素浅歌开口:“王爷,要是有一天,出现了第二个素浅歌,我成了第二个司滟,你会不会也为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白亦辰就打断她:“你在说什么胡话呢,别胡思乱想,不然我现在就带你回去。”素浅歌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打开火折子点纸金元宝,风有些凉,几次欲将火折子吞灭,白亦辰在一旁用手挡住,才避免了风对火折子的袭击。
纸做的金元宝渐渐被点燃,火舌将它们一个个卷入,把墓碑左下角的四个小字映照得非常亮。一阵冷风吹过,突然天边响起一道雷,素浅歌手一抖,手指探进了火堆里,白亦辰赶紧将她的手拿起,握住,“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抬头看天,乌云一朵朵聚拢,“看样子真的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果然落下了雨滴,白亦辰拉着素浅歌往矮山下跑去,梓云和墨影也跟上去。“我们现在只能去云起寺躲雨了。”“嗯,那就去吧。”
雨越下越大,四人跑到云起寺外的屋檐下,只见眼前雨水哗啦啦的留下,周围的一切都淹没于雨水敲打地面的声响中。有个打着伞进寺门的尼姑只是淡淡瞥了眼他们,走远,不一会儿,递过两把伞,然后一句话也不说的走了。都不等他们道一句谢。
他们打着雨伞穿过院子进了云起寺,站在回廊上,望着外面朦胧的雨。忽闻寺内钟声起,本来散落在各处的木鱼声都在顷刻间停了下来,本来少人的回廊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部分都是穿着灰衣的尼姑,也有少部分是香客,他们都朝一个方向走去。
白亦辰道:“这是云起寺没三日一次的诵经之时,每到三天后的这个时辰,寺内的撞钟声会响起,身在寺内的人都会前往大佛堂听人诵经。”
大佛堂正中处放着几尊高大的佛像,几名三十多岁的尼姑跪坐在蒲团上,敲着面前的木鱼,闭着眼睛,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最前面几排皆是坐着年轻些的尼姑,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嘴里跟着在叨念,后面的香客也跪坐着,只是大部分都是闭目聆听,双手合十,面容恬静。
整齐地诵经的声音,渐渐让人感到舒心。声音很大,但并不吵杂,非常整齐,回荡在大佛堂里,穿过墙壁穿过们溜出佛堂的门。来迟的香客轻手轻脚地走到后面没人跪坐的地方,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双手合十闭目聆听。
素浅歌站在回廊上,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声音,抬头望着外面阴沉的天。
她突然觉得一切都释然了,没有什么事再让心里难受,没有事情会让自己讨厌,一切都像一张空白的纸,一条纯净的湖,不掺有一丝杂质。诵经的声音像是快高过雨水敲击的声音了,一点点占据人的心灵,脑中所有烦恼忧虑渐渐成了一潭清水,心里已经与凡尘隔世了如此之久。
我终于明白了司滟为什么因为会对这个地方如此执着。这里,的确是一个好地方,仿佛它能够让人忘却凡尘中的种种,只剩下一具可以的得到升华的身子。“这里果真是一个好地方,难怪她爱来这儿,”她轻轻地说着,“不如一辈子留在这儿。”
身后的人抓住她的手,“这里有什么好的,一点欢快的气氛都没有。”她转过头看向白亦辰,他接着说:“这儿有一部分人是先皇的妃子,她们每日吃斋念佛,过着这平淡无奇的生活。”
“很适合我,不是吗?”她淡淡地说道,“只是你觉得这儿不好,但是依旧有许多人愿意削发为尼一辈子呆在这里,那些太妃,放弃富贵的生活,来这儿过平淡的生活,就说明,这儿也有这儿的好处。”她说着,双手合十,闭目聆听大佛堂里的尼姑诵经。
“你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才认识我的吗?”他的声音在诵经的声音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素浅歌离他近,比其他人听得清楚,“是啊,差点忘了......”
她的初衷,在他看来,一直是为了荣华富贵,一开始,她就扮演了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在他心里,或许她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女子。
他却渐渐不这样想了,她有时让他感觉有些神秘,根本就不想爱慕虚荣的女子,只是见她一直在奋力往高处爬。
她看不懂他,他也不明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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