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古剑奇谭2][沈谢]冰魄持一 > 一盘大棋

??二十九、

  

  沈夜看向瞳,“何事?”

  “真的是小事。谢夫人递话过来,希望感染魔气,去往下界。”瞳双手交握,搁在膝上,“谢夫人的身份特殊,我还未答复,特来向你告知一声。”

  沈夜思忖片刻,“你认为呢?”

  瞳道:“谢夫人很聪明,也有足够的政治智慧,但是,她首先是一位母亲。”

  沈夜明白了瞳的意思,安静片刻,淡淡道:“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瞳道:“不,由我处理为好。”

  沈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微笑,“你近来管的也太多了点儿,都不像你了。”

  瞳沉默片刻,“我仍然认为,由我处理比较好。”

  沈夜微微一笑,“你在担心什么呢?”

  瞳这次真的说不出话了。

  沈夜想了想,宽慰他:“我幼时曾在谢老先生跟前读过半年书,有时小曦会跟着去,谢夫人便带小曦在院子里玩,每日都做金丝果酱给小曦吃,金丝果酱有两份,一份小曦的,一份留给我。谢衣虽然背叛了流月城,谢夫人的这份恩情却应当偿还。”

  或有关心,但不强求,这一向是瞳的优点。

  沈夜既如此说,那想必是已有决断。

  瞳此时心中翻起的,却是另一片波涛。就在刚刚,沈夜提到了一个忌讳的名字,他不允许任何人提及,如今自己居然这样平和地宣之于口。

  这便代表着,沈夜对初七的态度已不复当初。

  或者,他终于打算直面这段过往。

  

  瞳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沈夜抱着衣袍被鲜血浸透的谢衣回来时的模样。将“狂怒”这个词包含的感情分量扩大千倍,或可形容沈夜当时的状态,那满身戾气,令他怀疑若谢衣死去,这个人便会彻底陷入疯狂,连带着整座流月城毁灭。

  所以,当沈夜要他施救时,他很冷静地提出了做成傀儡人的建议。

  那是当时唯一的办法——安抚那个被愤怒逼到绝望的男人的唯一办法。

  他那时已顾不得考虑谢衣的立场和意愿,迫到眼睫的麻烦必然是要优先解决的。

  很多事看似有很多选择,但以当时的处境,真正可选的路只有一条。

  直到沈夜的情绪沉淀下来,他才有空隙考虑谢衣——或者说初七——的处境。

  他为初七争取到了三年的时间,希望时间能治愈沈夜,至少平息他的愤怒,并通过自己的态度、语言潜移默化地影响沈夜,让他把初七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看待,稍微从往事中挣脱出来。这是为初七好,也是为沈夜好。

  种种努力不能说没有效果,但效果也极其有限。那迷乱血腥的一夜之后,沈夜把崩坏的自己拼凑粘合,以更沉着冷静的姿态周旋于王党势力之间,夺幽蓝泉,弹压沉渊势力,整顿城务,行事丝丝入扣,毫无偏差,但离他越近,注视他越久,越能感到从他身体内部逸出的丝丝寒意。

  他体内产生了一个黑暗冰冷的漩涡,虽极力将温柔的暖意传递给身边之人,自身却在日渐冰冷。

  瞳有时会焦虑地想:这个人到底还能消耗多久呢?

  这个少年时沉默寡言的孩子,其实有着火一样热烈的内在,细腻、柔软、温暖而多情,并不显得特别坚韧,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软弱的,也正因此,而致前代大祭司不喜。可为何,当残酷的命运一次次夺走他最珍视的东西,一次次摧毁他最柔软的内在,他却仍能咬牙爬起来,趟过刀山剑林,一步步毫不动摇地走在这条痛苦无望的道路上?

  是命运夺走的还不够多吗?

  但似乎也不能更多了。

  再顽强的意志,再执着的心念,也会有撑不下去的一天吧。瞳站在离他不远之处,无奈地看着竭力以自身照亮周遭黑暗的沈夜,看着他身上已然微弱的光一日日黯淡下去。

  终会熄灭吧?

  会在何时?

  

  而今时今日,神座上的沈夜已无法与旧日面孔重合。

  那些久久不能平息的愤怒与冷锐消散了。

  似是有什么东西,弥补了他身体里吞噬一切的黑洞。

  他的眉眼平顺而柔和,仿佛一只万里归来栖于旧园梧桐枝叶间的凤凰,优雅恬淡,淡淡的光与暖从他的眉梢眼角静静扩散。

  这应该是好事,瞳有些惘然,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要是他觉得那种荒谬的想法可行,就随他去吧!

  可是……那分明是不可行的。

  想到手头情报中隐藏的那些不可告人的脉络痕迹,瞳微微头疼起来。

  

  沈夜兴味地看着满脸苦恼之色的瞳。

  冷静淡漠之人忽然陷入烦恼,看起来别有一番趣致。

  沈夜忍不住问道:“你为何心事重重?”

  瞳叹息一声,“阿夜,在你心中,究竟是如何看待初七的?”

  沈夜敏感地看了他一眼,反问,“你呢?瞳,你又是如何看他的?”

  瞳道:“很多复杂的事,其实可以简单化对待。谢衣已经死去,他的人生已经结束,这只是一个名为初七的傀儡。不管帮你挡明枪暗箭也好,还是帮你杀人暖床也罢,都随你高兴,有一天他执行任务时被杀死,或者你厌烦了将他处死,都无所谓。”

  沈夜问:“你真这样认为?”

  “我的行为曾令阿夜你困惑吗?”瞳神情平和,语言却极锐利,“那么,让我说清楚,初七只是初七,一个傀儡——从一开始制做他时,这便是我的态度。”

  沈夜微讽道:“一个傀儡,也值得你甘冒大险施展蛊神幻术?”

  在那不动声色的威压下,瞳的神情未有丝毫改变,“当年你以禁术强拘他魂魄于体内,才能在他断气前带回流月城为他施蛊术续命。然而禁术与魂魄相激,其中的惨烈难以言说,他命魂原已受损,那夜为护你而向砺罂发动禁忌血咒,表面看来无异,将来却难说。我以为,你让他去七杀殿寻我,是缘于这种隐忧,做为忠心的下属,我自然要为你分忧。”

  他观察着沈夜神情,微微皱眉,“我想岔了吗?”

  沈夜凝视他,许久,以并不尖锐的语调问:“承认对他的关切很难吗?”

  瞳道:“我不否认——他毕竟长着那样一张皮相,对他比旁的傀儡多些偏爱也属人之常情。但这些都建立在一个稳固的基础之上,我一直很清醒地将他当作初七,完完全全,毫无疑问。”

  沈夜笑了一声,微微阖了阖眼,“只是偏爱吗?”

  瞳蹙眉道:“这并不是重点。问题从来不在我,而在你。你究竟将他当作什么?是谢衣?是代谢衣赎罪的祭品,还是别的什么?”

  沈夜无奈地看向瞳,似悲悯,又似伤感,“这三年来,你潜移默化地影响我,要我将谢衣与初七割裂看待,只将他当作是初七,希望我不要在初七身上发泄对谢衣的恨意。但你我都明白,那不过是自欺欺人。你关心他,保护他,也并不仅仅是偏爱,而因为他曾是谢衣,曾是你最引以为豪的学生,最喜爱的挚友。口口声声说着很清楚很明白,可同一具身体,同一副面容,真能分得清吗?”

  瞳默默看着他,过了片刻,问:“你对谢衣的恨意已经消解了吗?”

  沈夜低下头,手心沁出微微冷汗。即使他已有所决断,那段回忆仍不可触碰。月光如练,银沙似海,被鲜血浸得湿透的衣袍,漫溢的血腥之气……漠上寒流盘踞心底,其实从未远离,稍稍揭开埋藏于心底的幕布,便如被利剑透胸而过。

  他握紧拳,说:“我当年不惜自损修为,也要施展禁术封印他的魂魄,将他救回来——我以为是憎恨,若只是憎恨,倒简单了。”

  

  若只是恨,可以辣手折磨,也可以把初七当做一柄杀人利器,将他放逐到杀戮中,彻底摧毁谢衣所持之道。

  但他并不是能从折磨别人中得到乐趣的人,也不屑于那样做。

  他更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无意以无辜者的生命来与初七进行一场杀戮游戏。

  而归根结底,他没有做出那样的行为,除了自身的原因,更因为,他的恨意虽足够强烈,却并不纯粹,记忆与感情并未因憎恨而消失。

  即使他不肯面对,不肯承认,将感情放逐心底,拼命去割裂过往,都无法改变:立于身前的傀儡,曾是他最引以为豪的弟子,曾是今生最重要之人,曾是可以互托性命之人。他们曾并肩站过的主殿,走过的石路,赏过的落日,看过的飞雪,一起读过的书,饮过的茶,坐过的椅,握过的剑……一切的一切都在无时无刻不停地呼唤着他。

  无处可逃!

  一个人,即便有通天彻地之能,却怎能逃得开自身?

  回忆令他恐惧、厌憎,又令他贪恋、惶惑。

  想要逃离,又不由自主靠近。

  想要折磨,又不由自主抚慰。

  无法抓紧,更无法放手。

  他便是在这自相矛盾的时刻可能崩塌的情绪中开始了对初七的j□j。

  但每一种力量,每一段关系都是相互的,在他向初七施加着影响的同时,初七也在强烈地摇撼着他的身心……

  

  风吹过殿外树叶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隐隐还有侍女的笑声。

  两人坐在空旷神殿中,各自沉入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瞳缓缓道:“你喜欢他,那也没什么……”

  沈夜有些疲惫,截断他的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谢衣的恨意并未消解,可是,我对他的期望也并未消失,仅此而已。”

  瞳道:“初七只是一个傀儡。”

  沈夜微微皱眉,“这点我很清楚,无需反复强调。”

  瞳加重了口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初七只是一个傀儡。”

  沈夜微微眯起眼,有些意外地看着瞳,他从不敢低估瞳,但瞳的敏锐与机警仍然超出了他的估算,他忽然微笑起来,“你发现了?”

  “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你还打算瞒我多久?你的手法很细致,可我是做这些事情的老手。抹去痕迹,作出假象,制造情报链条,你做得没有任何纰漏……问题是,你做得再完美,就算所有人都以为谢衣还活着,却无法掩盖初七是傀儡人的秘密。”瞳轻轻摇头,“无论谢衣得到过多少爱戴、敬仰,也无论你怎么看待谢衣与初七的关系,但傀儡人就是傀儡人,这种歧视从未消除过。或可如华月般分得主人少许荣光,却绝不能占据至尊之位——不止贵族,连平民也会反抗这种侮辱。”

  瞳的语调尖锐起来,却仍保持着平日的清冷,“阿夜,谢衣已经死了,初七是个卑贱的傀儡,你再如何权势通天,也不可能将他包装成谢衣,送上大祭司之位。所有人——包括平民——都会跳出来反对你,你难道能将全部族民杀死?”

  沈夜沉默地看了他片刻,忽然淡淡道:“如果我放任谢夫人在龙兵屿经营她的势力呢?给她十年,百年,够不够?”

  瞳抽了口冷气,蹙眉看着他,“你到底是从何时计划这些的?夺取幽蓝泉时便有此打算?”

  “当然不是。”沈夜摇头,疲惫地说:“只不过,少君死后,已没有合适的人去龙兵屿守护族民,华月份量不够,你身体又不适宜。”

  你为何不自己守护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昭然若揭,瞳心头一紧,默契地放过这个问题,缓缓道:“无论血统,还是能力,沉渊当可胜任。”

  沈夜反问:“若由沉渊把持权力,华月和你如何自处?祭司殿的这些人又如何自处?”

  沈夜以祭司之身独掌城中大权,对于城主血脉来说,是极为可怕的屈辱,将来若由沉渊掌权,必会以十倍百倍的份量还报于祭司殿众人身上,身为沈夜心腹的他们,自是首当其冲。

  沈夜苦笑道:“无论法术、剑术、心胸、智慧,少君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少君的任性超过了我的估计,计划全部被打乱了。反倒是谢衣,成了最适宜的人选。他曾在下界生活多年,与修仙门派有一定交游,又是我的叛师弟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甚至比少君更加合适。”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

  谢衣反对与心魔合作,不惜与沈夜刀剑相对,甚至叛往下界。

  这样的谢衣,更易取得下界修仙门派的谅解,为烈山部族民谋得生存下去的机会。

  可那时,阿夜你打算如何处置自己呢?

  瞳屏住呼吸,待那激烈的情绪平息,漠然看向沈夜——强者不需要旁人的同情,若他露出那种软弱的神情,简直是对沈夜的侮辱。

  他微笑道:“他若恢复记忆,会恨你。”

  沈夜也笑,“那时我想必已不在了,谁管身后浊浪滔天!”

  瞳缓缓站起来,冷情双眼中浮起难得的温柔之色,右手按在胸前,恭敬躬身一礼,微笑道:“恨你也没关系,反正我这个将他做成傀儡的人也跑不掉,我陪你。”

  沈夜那时以为瞳的意思是,谢衣以后不光恨沈夜,也会恨他。

  直到很多年后才明白,瞳在那时,便已做出与流月城共存亡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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