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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蛊室北面墙壁上挖了数排石洞,一尺见方,排列得整整齐齐。有的洞中摆的是石盒,有的洞中摆的是木盒,只有少数几个摆的是玉盒。
烛光映得那几只玉盒温润而美丽。
初七站在石壁前,不知为何,对其中一个玉盒特别在意。
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那个盒子。
“小心!”瞳在身后提醒。
却晚了一点儿,石壁上陡然涨出一道赤红结界,牢牢吸住了初七手指、手臂,继而红光一闪,蛛网般将他全身都罩住,牢牢束缚在石壁前。初七急忙要挣脱,使了几个咒术居然都失败了,身体反而被勒得越来越紧,紧紧贴在石壁上,脖颈被缠住,勒得几乎窒息。
瞳在结界上轻轻一拍,蛛丝嗖的缩了回去,他伸手将初七扯回来,按到椅子上。
“抱歉……”初七惊魂未定,想到自己刚才居然那么莽撞,一面不可思议,同时又感到惭愧。
瞳看了眼那个玉盒,是初七的子蛊,这倒怪不得,遂淡淡道:“也没什么,不过我这里的东西,以后不可乱动。”
“是。”
瞳柔和地看了初七一眼,初七低下头,像犯错的孩子一般。
瞳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谢衣的情景。
那天也是在蛊室里,沈夜亲自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小少年过来见他。那孩子生得很好,倒不是说多么漂亮,多么精致,好像根本就想不到那里去,只是看着那孩子,便会从心底生出喜欢与亲近之意。他一见之下,不由怔住,细细打量。
那孩子有双春风般恬美的笑眼。
火焰般明亮温暖,却并不灼人,冰晶般纯净清透,却并不冷情。
绝顶明慧灿然的光在那双眼睛里闪耀,极短的一瞬对视里,瞳有种呼吸都要为之所夺的荒谬感。
沈夜那天的样子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他无论如何都觉得这人是来炫耀的。
“你觉得如何?”沈夜当时这样说。
瞳忽然明白过来,暗骂自己蠢,“你新收的徒弟?谢家长房嫡孙?”
小小少年躬身行礼,“谢衣见过七杀祭司大人。”口齿清楚,体态优雅,家教很好的样子。
瞳不由莞尔——原来真是炫耀来了。
数日前沈夜请他帮着教徒弟偃术,他嫌麻烦,婉拒了,没想到,沈夜会亲自带着弟子过来,今日自然是要他看看这孩子多么值得教。
虽然很想给大祭司殿下吃个瘪,但,又真的很喜欢那孩子。
只不知道,这孩子是否像长相一样聪明。
而后来,这孩子的聪慧令他感到震惊。稍稍点拨一二便能触类旁通,才给他举了一,他便反出三四五六七八来,脑中藏着无数奇思妙想、异想天开,偏偏又有一股执拗的劲儿,精力无限,永不知疲累似的,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造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事物。
瞳亲手打开了五光十色的宝藏。
令人惊异的天份从宝藏中释放出来,肆意张扬。
迸发出的光彩太炫目了,令他睁不开眼,无法直视。
更令他生出隐隐的忧惧。
自古美人与名将,人间不许见白头——那么,过于早慧的天才呢?
但那时他的想法是,谢氏宗主是谢衣的亲祖父,云麟少君与谢氏一向交好,紫微大祭司是谢衣的师父,自己这个七杀祭司也算是有半师之分——有这么多站在权力或力量顶峰的人守着,护着,不应该有什么差迟才是。
“七杀大人?”初七唤道。
瞳回过神来,道:“劳你久候了。”将一只冰蚕蛊放到他手掌被剑锋割开的伤处,开始动手为他检查身体。
初七喃喃道:“七杀大人,您对我过于礼遇了。”
瞳看了他一眼,“有么?”
初七不知如何回答,但瞳对待旁的傀儡明明不是这样的态度,不,不只是傀儡,即使对旁的高阶祭司和下属,瞳的态度也极其冷淡疏离。唯有对他,瞳虽然也是淡淡的,神色间甚至有些刻意的疏远,但他能感受到那种深藏于内的柔软与暖意。
他的视线落在角落里的一只偃甲鸟上。
那只偃甲鸟他见过。
那次与沈夜过招时因收招太急,又撞到沈夜的护体神罩上而误伤了自己,沈夜大怒,将他晾在了那个小院子里。曾有一只木制小鸟落在窗台上,挤进去探望过他。当时他很高兴,还朝那偃甲鸟招了招手,但那只偃甲鸟只是冷漠地看了他片刻,便离开了。
其实现在想来,那里有沈夜亲手设下的结界,别说一只偃甲鸟,便是普通祭司也未必进得去。
他望向瞳,瞳也恰好朝他看过来。
他明白,七杀祭司已经知道他知道了。
但瞳并未作任何解释,只是淡淡道:“禁忌血咒之所以称之为禁忌,是因为使用时对身体伤害很大,这种伤害并非简单的肉体伤害,血咒之力调动的乃是魂魄之力,准确地讲,是命魂之力。一旦将命魂消耗殆尽,便无法转世轮回。”
初七问:“傀儡也可以转世轮回吗?”
瞳沉默片刻,“禁忌血咒这类的术法今后不要乱用。大祭司的意思很明白,你的首要是保住性命,再来才是别的。”
初七点了点头,决意将那个问题烂在肚子里。
瞳往他摊开着的手掌看了一眼,“一个时辰后便能修复得差不多了,你自己待着便是。”
初七道:“多谢,七杀大人请自便。”
瞳离开不久,悠扬笛声从远处传来。
像暗夜里沉潜的水流,冰凉淡漠,没什么热度,亦没有强烈的悲欢。又如月光下的沙海,浩瀚无边的荒凉寂寞。
可是在那沉潜冰凉的水流里,却闪着微微的粼光。
在那浩瀚荒凉的沙海里,却有薄纱般的月光漫天垂落。
初七在那笛声中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那是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有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快乐和悲伤。
但当他从梦中醒来,脑海中却一片空白,仿佛大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天地间只余一片白茫茫的虚无。他怔怔睁开眼,茫然打量四周,仿佛要寻找什么被遗落的重要之物,但真实的世界扑入眼睛的一刹那,连那空茫之感也消融无踪了。
天色已经微微透亮,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情漠然地检视培养皿中的蛊虫,听到动静,头也不回地说:“看你睡得沉,便未叫你。”
初七看了看手掌,伤口只剩极淡的一道细痕,起身道:“多谢七杀大人,我告辞了。”
“不必着急。今日是每月一次的神农祭典,大祭司要会同各位祭司前往祭祀,大祭司此时大概已不在紫微神殿。”
“多谢告知。”初七向他的背影躬身一礼,沿秘道离开。
瞳低头凝视,手边的一只打磨得极为晶莹的铜盒上映出初七的身影,修长身形,利落敏捷,明明是同一具身体,为何却令人生出伤感之情?
蛊室中响起一声极轻的喟叹,“情感……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他揉了揉眉心,在轮椅上坐下,敲了敲偃甲鸟的脑袋,不一会儿,青叶便疾步来到蛊室。
瞳吩咐道:“好好照看这些蛊虫。”
转身便要离开,青叶却期期艾艾跟在身后,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事?”
“大人,您昨晚动用了?”青叶忧心忡忡问道。
瞳蓦然转身,用指尖点住他的眉心,冷冷道:“你再敢多嘴,我便让蛊虫吃了你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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