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古剑奇谭2][沈谢]冰魄持一 > 风雨将至

??十五

  

  沈夜又回到了那片蔓延天地、无处可逃的大火里。

  矩木深处藏着神农上神的一滴神血,就是依靠这滴神血的力量,矩木得以滋养,烈山部族民汲取灵气为食,饮露而生,洁净无尘。

  那是沈夜第一次见到神农之血。

  像一大颗赤红的宝石,晶莹耀眼,岿然不动,照亮矩木的中心。

  万般华美,而又神圣庄严,就如神之光辉般熠熠闪光。

  但那不是真的!

  其实那是一包烧熔的金水,抛洒出千千万万条赤色熔流,密密织成火山炼狱。目之所及一片溶溶金光,每一寸皮肤都仿佛要被烧焦一般,血管里流动的不再是血,而是“咕嘟嘟”燃烧的金色熔流,令人发狂的剧痛沿着血管浇铸过去,筋脉断裂,五脏六腑都烧成了烂肉焦块……

  是谁在哭……

  “呜呜呜……哥哥……”绿衣白袍的女孩儿伏在他怀里,“好痛!小曦好痛!”

  “哥哥在!哥哥保护小曦!”他拼命展开身体,想要将这娇嫩得花一般的孩子护在怀里,可他的胸膛不够宽,他的怀抱不够大,不足以将她小小的身子完全遮住。火焰舔噬着两人的身体,小曦伏在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他的心肠都被那哭声揉碎了。

  眼泪也流不下来,尽作化蒸腾飞升的水汽,连水汽也飞不起来,一瞬就被蒸干了。

  他丢开小曦,扑向矩木中心那粒晶莹耀眼的神血!

  啊!好痛!真的好痛!

  他搂住了炼狱的中心,将那仿佛能熔尽天地万物的神农之血紧紧抱在怀里,“小曦不怕,哥哥把它挡起来,挡起来……挡起来就不痛了……”

  此身已烧成灰烬,剧痛却半瞬未曾止息。

  身后的哭声仍在继续。

  救救小曦,谁来救救小曦!?

  他惶急无助,茫然转身。

  一个白衣的孩子跪在雪地里,正哀哀低泣。那孩子抬起头,清秀小脸上布满泪痕,哀怮欲绝地望着他。

  “谢衣,你怎么了?告诉为师,你为何哭得这么伤心?”他心疼地将那孩子抱在怀里。

  “师尊,玉璃死了,她死了,她死得好痛苦……师尊,为什么神农神上还不回来,为什么我们烈山部人要承受这种痛苦……师尊,你告诉阿谢,要怎么做能帮到他们,阿谢愿意做任何事,付出什么代价都再所不惜……”

  为什么——他早已不会去问为什么,因为永远等不到回答。

  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他们——他并不知道,亦不知道可以找谁去问。

  一转眼,那孩子变成了颀长俊秀的青年,濯若玉树,耀眼生辉,清澈透明的眼睛中充满悲愤之情,跪在他面前说:“师尊,我们烈山部身为神农后裔,怎能与心魔沆瀣一气,戕害下界黎民?!还请师尊收回成命!”

  这就是愿意做任何事,呵呵呵呵呵……这就是付出什么代价都再所不惜,哈哈哈哈哈……谢衣,这就是你坚持了十几年的信念,去下界走了一趟就不值分文了?

  啊啊啊!火在烧!焚尽天地罢!将此残躯一同焚化成灰吧!

  漫天的火影中,青年身影渐行渐远,无数黑压压的人影围在身前,嘈杂纷纷几乎将他淹没:“连徒弟都背弃了他,呸,有什么资格做烈山部大祭司?”

  烈山部大祭司,谁稀罕!?有本事便从本座手中拿走!他双手一举,神血加持而无可估量的力量在掌底涌动,从今而后,任何人都只能在他脚底膜拜仰望,他说的话便是金条玉律,他指引的道路无人可以置喙……可他做这一切又有何意义?小曦被遗落在时间的漩涡里,他自己则在每一次发病时受尽神血灼体的酷刑……原来……原来……他早已身在炼狱之中……既然如此,活下去还有何意义,他到底是在为什么苦苦挣扎……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归入那一片宁静的虚无……

  身后忽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火之炼狱里,一张张笑脸从身侧飘过,沧溟……月儿……瞳……他恋恋不舍地伸手抓去,却抓了个空……不知何时,一名戴着面罩的玄衣青年柔顺地跪在面前,挺秀鼻尖,柔润双唇,纤细下颌,绝然道:“属下绝不离开主人身边半步!”

  谢衣,你……为什么不叫我师父了呢,你不要师父了?他喃喃问道,突然觉得伤心到极点。整个世界骤然下起雨来,冰凉的雨水将他从头至脚浇透,寒彻身心……啊,真好,他伤心地想,真好啊,那片延烧天地、无处可逃的火海终于被浇熄了,被烤焦的身体浸了雨水,终于凉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像一段枯木,一寸寸地恢复生机,抽出柔嫩的枝条,只为在下一回的炼化中焚成劫灰……也无所谓了,总算不痛了,不再痛了……

  

  沈夜缓缓睁开眼睛。

  天已经亮了。

  淡淡曙光透入,一片寂静之中,只能听到滴漏声声。

  每一次都怀疑自己会不会就留在那一片噩梦幻影里,每次醒过来,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虽然并不是多么美好的生命,但这里有他不能放下的人,那么,就算身心都烂透了,也必须从炼狱中爬回来。

  不同往回的是,这一次,有人陪着他。

  跪坐在宝座前的地上,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人,那人双臂软软垂下,靠在他怀中。

  是初七。

  似乎是睡着了,面罩下露出一截白皙柔嫩的肌肤,几缕血痕横亘其上,嘴唇不知为何有些发紫,鼻尖上凝着一粒冰晶。沈夜浑身虚软,连指尖也不想一动,然而……终究是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儿,探手摸上去,只感到一片干涸的虚无。这个身体里的精气和灵力都被榨干了,沈夜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今次不同往日发作时的情况,昏沉中不时有一点凉意落在身上,虽杯水车薪,却是一片炎海中唯一的慰藉。

  如果那是初七施展的术法……以人力对抗神血之力,何等的不自量力!

  “每次答应要听话……可本座的话,你到底记在心里过吗?”沈夜喃喃道,吻上紫青的唇,将灵力一点点渡过去,然而不知为何,渡入的灵力竟如石沉大海般,瞬间消散不见。

  一刻钟之后,沈夜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灵力竭尽的情况他从未见过……烈山部人生来便自带灵力,以灵力护体,以灵力为食,灵力枯竭会如何……后面的他已不敢再想下去。

  “来人!”将初七送入卷轴结界中,沈夜撤去结界,抬声叫道:“请七杀祭司来,立刻!”

  

  沈夜派去的人刚离开紫微神殿,就撞上匆匆赶来的瞳。

  瞳随沈夜进入卷轴结界,对着传说中谢衣的“小笼子”,如今沈夜的金屋藏娇之地默了默,开始动手为初七检查身体。

  “过度使用灵力,导致心脏处的偃甲损坏,母蛊力量被耗尽,陷入休眠……腕骨折了,肩骨也有裂开之处……”瞳微微皱眉,打开带来的工具盒,“尊上,我要打开胸腔,重新调试偃甲,并以子蛊之精血唤醒母蛊。这里没有锁椅,请尊上施定神术,按住他身体,勿令他挣动。”

  沈夜嗯了一声,走到椅前,捻诀施咒,双手按在初七肩上。

  瞳打开傀儡衣襟,才发觉傀儡的胸口不久前受过伤,极细的刃口,血已凝固……只看一眼,他便确认是沈夜剑芒所伤。

  手微微一顿,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感慨或担忧,说出来并无益处,何况时机也不恰当。

  瞳心下叹了一声,默默取出一柄尺长薄刀,沿着那道伤的走向轻轻一划,白皙肌肤上顿时鲜血迸流。傀儡人双眼微阖,却似无知无觉般,别说挣扎,连眉头也未动一动。沈夜按住他胳膊,双眼凝在洞开的胸膛上,血色刺得眼睛疼痛难忍,却只是不出声地观视。

  他既不回避,瞳便不阻挡。

  傀儡的心脏旁边另有一个软质心脏形偃甲,与四周血脉相通。

  瞳动作极快,替换了几个小部件,取出子蛊,将口器刺入偃甲心。红玉般的子蛊身体慢慢瘪下去,艰难挣扎,发出细细哀叫之音,宛似要力竭而亡的样子。

  瞳眉头紧皱,嘴唇抿得刀锋一般,冷冷注视子蛊片刻,将一道道灵力注入子蛊体内。

  瞳天生灵力不凡,多年修行,灵力已至极为浑厚纯粹之境,然而这些灵力经由子蛊灌入傀儡体内,随即便消散无踪。

  瞳不动声色,只是不住施法。

  不知过了多久,子蛊忽然挣了挣,身体渐渐变成灰白之色。

  瞳眉心已成川字,一面急速施法,一面屏息凝视。

  好一会儿,偃甲心里突然传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悉悉索索声。又过了片刻,原本疲软的偃甲心缓缓蠕动起来,生机渐渐复苏。瞳伸指落下一个咒诀,干瘪的子蛊弹了弹腿,缓缓趴好身子,身子渐渐转红,看上去精神许多,等吸足了血,又涨成肚腹圆鼓鼓的腥红模样。

  初七身体也有了反应,眉头紧皱,额上沁出细细的汗,全身不住微微打颤。

  沈夜按紧了他,但他并未像初回唤醒母蛊时那样拼命挣扎,只是得了寒症似的轻轻颤抖。沈夜抓住他的手,这才发觉他虎口开裂,血污已凝成乌紫色。他不敢用力,又怕初七挣扎,正犹豫,忽然察觉初七似也在回握自己,极轻软的力道,犹似幻觉一般,等他细细去感觉,却又无法肯定了,低下头轻声唤道:“初七,我在这里。”

  傀儡人并未给他任何回应。

  好一会儿,瞳徐徐吐了口气,将子蛊扯出来扔回盒中,飞针走线缝合伤口,回头瞥了眼沈夜与初七相扣的手,和声道:“尊上,好了。”

  沈夜嗯了一声,仍轻轻握着初七手指,半晌问:“这次他未何没有挣扎?”

  瞳道:“心脏偃甲机能丧失,灵力又被耗尽,想来是无力挣扎。”

  沈夜默然不语。

  瞳动手将初七折断的腕骨接上,以冰蚕蛊疗愈各个伤处,弄完这一切,露出极度疲倦之态,扔开偃甲盒,揉着眉心转脸看向沈夜。说不清楚问题在哪里,但今日的沈夜与平日里不太一样,勉强要说的话,似乎透着极不可思议的虚弱与疲惫。他身上有极为剧烈的灵力波动过的痕迹,不知是与何人动手了,但……若真虚弱到呈现出的这个状态,实在令人惊异而不安。

  沈夜察觉了瞳的目光,露出那种惯常的冷诮笑意,“昨夜本座去无厌伽蓝,遇到行刺,已将天同祭司处置。瞳,把本座受了重伤的讯息散播出去。”

  瞳打量他,“尊上究竟有无受伤?”

  沈夜淡淡道:“背上中了一剑,也无甚妨碍。”

  瞳迅速在心里滤了遍手中的信息,心下了然,淡淡道:“看来,城中要起风了。”

  沈夜声音中寒意迫人,“不,是。”

  “我知道你不喜欢蛊虫,”瞳取出一只冰蚕蛊,递给沈夜,“不过呼风唤雨之前,先把剑伤治一治,免得风雨浇自己身上。”

  “小伤而已,何需费此周章?”沈夜一哂,沉冷眸中逸出一丝冷酷笑意,“斜风细雨,当看一场风景罢了。”

  “如果云麟少君出手,就是雷霆伴着风雨了。”

  沈夜沉吟片刻,淡淡道:“若如此,本座荣幸之至。”

  

  云麟少君是前代城主胞弟,亦是流月城千年以来最伟大的剑术大师,若非幼有残疾,本应是下一任的城主人选。

  命运的轨迹总是那样匪夷所思,而又耐人寻味。

  云麟少君因自身残疾谢绝了城主之位,谁能料到,灵力强横的沧溟被确认为少城主后不久,便感染浊气而生病。

  前代大祭司将一双儿女送入矩木试验神血之效,沈曦失去了记忆,身体再也不能长大,沈夜却得到神血庇护,疾病好转。

  其后沧溟进入矩木,虽经神血治疗,然而再也离不开矩木的滋养。

  而因为沧溟的认可,再加上得到神血庇护,经过各方角逐,大祭司继承人的身份终于落在沈夜身上。

  千回百转的命运,只要岔上一步,便会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然而既未早一步,也未晚一步,所有的节点都恰好停顿在那里,做出那样的转折。

  沈夜登上大祭司之位,攫取了极致的力量,将王党一派势力逼至幕后。

  为稳定局面,他选中谢衣为徒,在他的支持下,谢衣破境成功,打开伏羲结界,放入心魔。

  再往后,师徒反目,命运的洪流席卷着每一个人顺流而下,一泻千里,来不及驻足,来不及哀伤,再回首时,已是百年身,知交零落,生死契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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