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古剑奇谭2][沈谢]冰魄持一 > 虚无的世界

??一、

  

  紫微神殿深处的神座上,玄色法袍的大祭司沈夜以手撑额静静坐着,似在养神,又似在出神,胸前华美而具神性象征的赤金饰品在熹微晨光中微微闪光。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片漫不经心的淡漠,眼神里有倦倦的清明,不经意间掠起一抹令人胆寒的闪光,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明析透彻。

  “以我的意见,再休养上一段时日为好。”神座对面停着一辆极简陋的轮椅,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瞳双手摆在轮椅扶手上,不紧不慢地说。

  沈夜静静注视他,眼神中有无形威压,“当初你反对把他放进去,如今又反对把他放出来了?”

  “当初我反对,是因为幽蓝泉过于敏感,强行将幽蓝泉收归大祭司殿,必会激起贵族势力的激烈反弹……可你坚持那样做了,我也无话可说。”那令旁人惊惧俯首的威势并未对瞳造成什么困扰,他只是略低了低头表示敬意,嘴里的话却毫不客气,“不过,泉你抢了,人也泡进了幽蓝弱水里……何不耐心再等上一段时日?他并未完全恢复好,现在城中的形势,你也不宜分心。”

  沈夜只是简单回答:“我不想等了。”

  瞳沉默片刻,“现在并不是好时机。”

  “时机?两年前你说偃甲与心脏并未完全契合,要我等,一年前,你仍说时间不够,仍要我等……如今三年了,你还是要我等!瞳,你一直拖延敷衍,是在担心我会怎么对付他吗?”沈夜调整了下坐姿,嘴角微弯,却并没有一丝笑意,“别忘了,谢衣已经死了,这只不过是个代号初七的傀儡罢了。”

  瞳锋利的唇闭得死紧,像只遇到危险的蚌。

  当初他和华月协助谢衣离开流月城,沈夜怒极,几乎和他们二人成决裂之势,但为形势所迫也好,顾念旧情也好,三人默契地将那段旧事深埋于记忆中,谁都不再提。然而裂缝毕竟是存在了……沈夜偶尔展露的尖锐令他觉得不适,却又只能忍耐。

  或许,这便是背叛的代价。

  而谢衣付出的代价,则是……成为一个名为初七的肉傀儡,失去记忆,失去过往,封闭五感,漂浮于幽蓝泉中整整三年。

  三年了,沈夜的怒气应该有所缓和了吧?

  他能为谢衣做的,大概也只有这个了。

  “不错,那只是个傀儡罢了。”瞳轻轻吐了口气,“

  “你是否后悔了?”沈夜凝视他,“我逼你将他做成傀儡,你后悔了吗?”

  “无所谓后悔不后悔,反正徒弟是你的,傀儡也是你的。”瞳看着他,“何况,当初也不算你逼我……不过,我有个问题一直想要问你。”

  “你一向不说多余的话。”

  “但这个问题很重要……”瞳指尖轻轻敲着扶手,不顾沈夜制止的眼神而说了下去,“三年前你把他从瀚海黄沙中带回来时,我对你说,心脏已经碎裂,若要做傀儡,挖掉心,以偃甲和蛊虫取代即可。但你坚持要将心脏恢复——其实这完全是多余之举,即使令这颗心长出肌肉来又有何用?死掉的心脏,即便长得完好如初也不过是无用的肉块……你从不做多余之事,可那次,无论如何也不听劝阻,将原本支持你的贵族们也给得罪了,强行夺取了幽蓝泉的控制权——阿夜,你想要取回的,真的只是一个傀儡?”

  沈夜沉默许久,淡淡道:“你越矩了。”

  瞳沉默片刻,接受了这个说法,点头道:“也罢……还是那句话,徒弟是你的,傀儡也是你的……彻底唤醒子蛊需要做些安排,时间便定在三日后吧!”

  

  二、

  

  这是一片,没有水流动的声音,没有夕阳落下时洒落的绚丽霞光,没有插入天际的神圣矩木,没有冰轮一般的月亮……他也没有任何感觉,感觉不到手脚四肢,感觉不到心脏跳动,感觉不到血流涌动,甚至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什么感觉也没有。

  只有无边的寂静,这寂静有时会变成碾压神经的轰鸣,毫无意义而令他躁郁难平,有时又令他产生许多幻觉——有时他觉得自己在穿越一段黑暗的通道,在某一个时刻,浩瀚光线会忽然从天而降,洒落万千金色光点。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像漂浮在静寂虚空里的一片小小树叶,随风缓缓飘落,朝黑暗深渊一直一直落下去。

  不知来自何处,落往何处。

  然而他确切知道,自己是存在着的,躺在一片幽蓝弱水之中。

  因为无边空虚寂静中,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人造访。那人有一把低沉富有磁性的声线,沉沉地擦过耳膜,带来颤栗般的甜美与迷醉。

  那人告诉他:“你叫初七,是一名傀儡,我是你的主人,烈山部大祭司沈夜。”

  何为傀儡,何为主人,并不清楚,但他喜欢那个声音,便将那个名字牢牢记住了。

  沈夜告诉他:“你受了很重的伤,幽蓝弱水有休养生息之效,你好好待在里面,等你好了,我便接你出来。”

  好的——好的。不过到底要待多久呢?

  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沈夜又告诉他:“紫微神殿后的某个院子里有一株桃树,流月城长年苦寒,它总也不开花……等它开花时,你便可以出来了。”

  总也不开花,那岂不是要等很久?

  奇怪……为何要桃树开花时,他才可以出去?

  

  后来,他慢慢知道,这里是流月城,一座被神灵遗忘的神裔之城,沈夜是这座神裔之城的主人。沈夜地位很高,但并不快乐,他有很多很多的烦恼。因为城里很多人患了病,承受着很大的痛苦,他好不容易找到办法帮他们,他们却不肯接受,还来反对他。

  初七想,有病不肯治,那真是一群奇怪的人!

  

  寂静虚无中,不知多少时间无声流去。

  他的心随沈夜到来而欢欣鼓舞,随沈夜离去而依依不舍。

  日复一日的空虚荒芜,陪伴他的只有沈夜偶尔轻柔的抚触,和泉底潜流般的低沉声音:

  “初七,今日是神农祭典,我觉得有点烦,可流月城的子民们也就这点儿乐趣了,岂能容我剥夺破坏……所以,再不情愿,我也要穿上沉重的冠冕法袍去主持祭典。”

  若我能离开此地,代你主持神农祭典可好?

  ……

  “初七,今日流月城下雪了。雪,又名六出之花,如果放大到足够大,你可以看到,它有六角晶瓣,莹洁光亮,极为美丽。等你伤愈后,我带你去看雪,好么?”

  哦,好的,他想,那一定是很好看的吧?

  ……

  “初七,今日是惊蛰,惊蛰之后,僵虫活动,万物复苏,下界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可流月城中却仍旧是一片苦寒,恶疾蔓延,希望灭绝。我身为大祭司,却不能挽救万民于水火,居然还一年年受着臣民的膜拜,这是何等的讽刺!我日夜都被一种愤怒包围,今日尤其觉得无法忍耐。若斩断天地能了断这座城的悲哀,我不惜与天地一战——初七,若有那样一天,你可愿做我手中长剑?”

  当然——当然。你若要斩断天地,便由我来做代你斩断天地的刀剑罢!

  ……

  “初七,今日我杀了一名祭司——他居然想叛离流月城。身为祭司,当以烈山部族民为念,他居然只顾自身,枉顾职责,实在罪无可赫。可当他的血流淌在我剑上时,我却有些茫然。我当然不后悔杀了他,此人死有余辜。但杀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是么……要是你觉得难受,那以后,由我替你挥剑吧!不过,杀人……那是什么?

  ……

  沈夜,沈夜,沈夜……空寂到无法忍耐时,难过到几乎发狂时,他便默念着这个名字,回味那人指尖在皮肤上流连时的温软,猜想他的主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然而每一次极力想象,也只能感觉到一片模糊的阴影。但他固执地以为,主人的声音那么优美动听,模样自然也一定是很好看很好看的。

  

  啊,桃树——桃树……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开花啊?

  

  三、

  

  紫微神殿的寝宫下方有一座石室,那是只有历代大祭司才知晓的秘密。

  三年前,沈夜将幽蓝泉的控制权从沧溟手中取回,不顾贵族们的哀嚎下令将之封印。无人知晓,他悄悄打通一条暗道,将幽蓝泉水引入了寝宫下的秘密石室——若被那些蛀虫知晓,不知又要怎样吵闹!想到这点,沈夜嘴角冷冷翘起。

  轻拂衣袖,结界消失,露出一条通往下方的石径。

  一盏灵力幻成的小灯浮在空中,照亮沈夜脚前三尺道路。

  曲曲绕绕,不知走了多久,随着光明的推进,一座不甚宽阔却足够清静雅洁的石室终于出现在面前。

  石室中央以水晶砌了个水平于地面的水池。

  被贵族们视若绝代珍宝的幽蓝弱水奢侈地涨了满池,灵火映照下,宛似一大块琢磨得完美无瑕的蓝宝石。

  三千弱水,片羽难浮,却有着疗伤奇效。

  一条白衣身影沉睡于水底石棺中,无知无觉,无喜无悲。烈山部人寿命长久,在下界流浪了二十二年之久,青年的面容和从前的秀致清雅似乎并无多大不同。不过,也许是他记错了,毕竟中间空白了二十二年……二十二年,真的太久太久了,对着这张脸看了三年,或许是忘了他从前的模样也未可知。

  沈夜面无表情注视着水底之人,将每一缕纷繁杂乱挣上心头的情绪逐一掐断。

  不去想,不去分辨,也不去体味那些情绪——这都很容易,但真正切断感情却何其难?三年了——百般克制,那股难平的恨意,那股令人窒息的愤怒、不甘仍时时发作,泛起黑色血腥浮沫。谁能想象,这幅华美庄严的祭司法袍下,这副平静自持的冷漠假相下,血色风暴从未止息过,恨意、不甘日夜啃食着日渐冷沉的心脏。

  瞳的那句话忽然冲出神识封锁,利剑一般刺到眼前来:“阿夜,你想要取回的,真的只是一个傀儡?”

  不然,还能如何?

  沈夜冷笑着想,那个悖逆的叛师弟子,本座不要了!

  

  沈夜右手轻伸,打开那人身上触感和听觉,缓缓道:“初七。”

  沉眠中的人忽然有了反应,似乎是梦到了极为美好之物,眼依旧闭着,头却无意识地慢慢……慢慢……慢慢偏过来,清秀睡颜上显出专注倾听的神情。

  沈夜道:“初七,桃花将要开了,三日后你便可以离开此地,高兴吗?”

  轻阖的眼帘微微颤动,薄薄眼皮下眼珠急速滚动着。沉眠中的人并未醒来,他还在那片寂静里漂浮流浪,然而秀致清雅的苍白面孔上却不自主地流泻出一抹微笑,柔和得像一段轻纱与月光织成的梦。

  沈夜失神地伸出手,指尖探入水底石棺中,落在那因为睡着而显得异样乖顺柔宁的眉眼上。

  轻轻滑下,拂过鼻尖、嘴唇。

  冰凉得犹如玉石,触感却是柔软的。

  胸口的躁郁渐渐平静下来,沈夜想,那人已经死了,这只是一个傀儡,一个名叫初七的傀儡,本座分得很清楚。

  不错,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水底石棺中,冰凉的唇无意识地微微翕动,吐出一串细小水泡,仿佛邀人深吻。沈夜突然失控地俯身进入幽泉弱水,吻上那苍白冰凉的唇。

  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

  只有冰凉淡漠的甜味儿在舌尖上如花蜜般绽开。

  

  四、

  

  三日究竟有多长呢?是不是久得一个世界从绽出第一片绿叶开始,到立起千千万万树木,再到所有的树木都衰老枯死?是不是风从世界的这一头刮起,穿越无穷无尽的时空,抵达世界的另一头,再来来回回千万遍?

  初七很用心地听着。

  其实什么也听不到,可他还是很耐心地听着。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这片渐欲令他发狂的沸然喧腾的空虚寂静中忽然有了声音,有人轻轻将他抱起。

  然后,他睡着了。

  这次是真的睡着了,连意识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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