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冯云伟的谈话就这样不了了之,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更谈不上明显的进展。杨昆还在整理自己的思路,没想到沉不住气的倒是冯德兴。晚饭之后,他主动地找上门来。
杨昆忽然想起,自从第一天跟他例行的交谈之后,还没有亲自就案件本身对他进行询问。有关他的谈话笔录都是其他人做的。这让杨昆不由得产生了一些自责。他承认在心里,确实是按照方清波当初玩笑一样的排列,将冯德兴的嫌疑列在了最后。另外的原因是他一直在斟酌跟这位名人谈话的分寸,别人可以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但他一旦出面,大致上会被认定为代表着官方带来某种结论性的意见。现在既然找上门来了,杨昆也就没有推脱的理由,想想也正好顺水推舟,在显眼的材料基础上进一步了解对方。
“杨队长,不是我给你们施加什么压力,但小伟他……”
冯德兴一脸的忧郁,还间杂着一些尴尬的为难。毕竟,在儿子和江淼之间,说出这种带有选择性和倾向性的意见,实在是一种折磨:
“他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不错,知道了我跟江淼的事情后,他对我们两个有很大的成见。但是这根本就说明不了什么,天底下这种事情多了,总不能因为这个,家家户户的孩子都要杀人吧。”
“冯总……这个案子最后什么结果,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无论如何你应该相信,我们是决不会带着先入之见来进行侦查。今天找你儿子,无非就是例行的、正常的调查而已。”
杨昆仔细地斟酌着自己的语气。
“哦,那就好。”
“冯总你看,既然你来了,那我们之间,是不是也来一次例行的谈话?”
“好的好的,这是你们的工作,有什么我知道的,决不会保留。”
“谢谢了。你能不能详细地说说那天晚上你的活动情况?”
“嗯……那天公司里有事,我回来晚了,大概九点左右到家,唉……本来说好的回家吃饭。回来以后他们都已经回各自的房间了,我就去了江淼那里。呃……第二天她就要去美国,我呢,跟她又是事实上的夫妻,所以……”
“理解。此后你一直都在她的房间?”
“没有,要一直呆着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冯德兴有点悔恨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我怕影响她休息,明天要坐那么远的飞机嘛。所以,后来就回到自己那边。”
“你大概几点离开的?”
“十点半左右吧,具体的还真说不清了。”
“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遇见什么——嗯,异常的状况?”
“没有啊。哦,就是出来时走廊黑乎乎的,我还纳闷怎么回事呢。天已经不早了,我也懒的找人问了。这种情况平时也有出现过。”
“为什么?走廊上的灯坏了?还是被人关了?”
“不是坏了,这种灯哪有那么容易坏。说起来,家里这个女孩,就是云萍,以前苦日子过怕了,老是说一整个晚上都开着灯得费多少电啊什么的,经常自作主张半夜起来关灯……也说过好几次了,听不进去。”
“这么实在的姑娘,现在不好找了。”杨昆很随意地笑了笑:
“那个时候,你知道外面的天气情况么?”
“知道,雨下的很大。楼里面都能感觉的到。”
“另外,你进江淼的房间时,门是锁着的吗?”
“平时好像都没怎么锁。那天晚上,门锁的紧紧的,我还以为她生我的气了。不过,我有钥匙。”
“平时都没怎么锁?这个是你们这一家的习惯么?不好意思,说实在的我们小户人家睡觉每间还都记得锁门呢。”
“别人当然都是正常的关门锁上。不过,我跟江淼有过类似玩笑的话,咳,小孩子一样。她说每天都会在等我,哪怕我其实并没有打算过去。你知道,我这样的年龄、这样的工作,怎么可能……”
“好了好了。”杨昆打断了这个尴尬的话题:
“那你出来之后呢?有没有锁上?”
“嗯……应该是没有,就是随手带上吧。出门再掏钥匙去锁,我还从来没有这样的习惯。不过她后来有没有自己起来反锁我就不知道了。”
“那锁我看过,应该有些年头了,质量真不错。”
“是啊,刚搬进来用的就是这批锁匙,一直用到现在。”
“那其他人,除了云萍,也都有这个房间的钥匙?”
“这个就不好说了,这么长时间,谁有谁没有,还真就说不清了。原来都是一家子,没人在意这个。”
冯德兴的回答相当的流畅,当不涉及儿子或者江淼的话题时,他的反应和表达能力体现了正常状态下的水准。
“另外,有关你们公司的事情,方不方便跟我们介绍一下?”
“这个……我想你们从不同的途径也应该有所了解。确实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对于第一建设的介入,你是什么看法?”
“没有人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不过,换了其他人,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么?对了,这事现在又两说了。按原来的计划,前几天他们就应该来跟我们签订协议。现在,怕是没人愿意跟我们谈什么交易了。”
“也就是说,虽然无奈,但也不是不可接受,是这意思吧?”
“差不多吧。”
“那么,我冒昧问一句,你觉得,江淼在这件事中,起到的是什么作用?毕竟,即便象我们这样的局外人,仅就公开的报道和网络上的消息,就能感觉到这件事情是那么的……富于戏剧性。另外,我还想问一下,你了解她的过往么?”
“传说很多,但是我觉得,要真是谁挖了个坑让我们跳,她应该没有这个能力。至于她的过去,不管有过什么,影视圈嘛。只要她从此以后能够对我专一,你觉得我这样经历的人会去介意这些?即便象他们说的为了图我的钱,那又怎样?我这个岁数,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愿意跟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冯德兴说到这里,象是牵动了心事,声调慢慢地低了下来,到最后可以听见他的哽咽:
“看起来很风光,其实也是个苦命的人。你们能相信么?不会的……没有其他人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我知道……就这样了最后也没有办法去送送她”
杨昆没有搭腔,只是陪着默哀了一会。见冯德兴稍微平静便又问道:
“不过,通过这段时间的调查。我们感觉江淼在这里似乎……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接纳,更多的是排斥。”
“这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吧?”
“现在的问题是,这种隔阂或者说是其他的什么不愉快的关系,你也看出来了。我们甚至可以断定,在她进入这个家庭,不,应该说更早之前,你就应该预计到了。那么,你是怎么考虑的?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改变你的决定。”
“笑话。我连自己的事情都做不了主?”冯德兴又恢复了几分精神:
“其他无关的人员就不说了。燕子……哦,就是黄燕,我们早就商量好了离婚。至于说小伟么……是个难题,但还没有到能够左右我的程度。”
“恕我直言,这里明显的有个财富利益重新分配的问题。你没有考虑过儿子的感受?”
“当然考虑过了。虽说就一个男孩,但我跟他母亲早就统一过看法。孩子,绝对不能让他产生不劳而获的思想。我们没有什么文化,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说起来,小伟还是一直挺懂事的。”
“那么他对江淼的敌意又是怎么回事?”
“唉……这是我低估了后果了。真到了利害关系需要摊牌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平静得下来?”
“所以,由此引发一些激烈的冲突也是正常的?”
“什么意思?”
冯德兴警惕地看着杨昆:
“小伟我不敢说有多么出众,但基本的代价和利益之间的比较还是分得清的。”
杨昆实在是厌倦了对方这种不由自主的辩解。不管是黄燕还是冯德兴,一旦到了涉及对儿子的评价时,最终都不约而同地坚决否认。他没有太多的心情再继续扯皮,时间很紧,他必须尽快——哪怕是粗鲁地撕开一个缺口。
“可是,我们获得了一个情况:你儿子,就是冯云伟,曾经联系过他本不该交往的人,委托他对江淼采取某种……不考虑后果的行动。”
“什么行动?”
“最极端的那种。”
“不可能!”冯德兴毫无顾忌形象地跳了起来:
“如果这是你们为了套话编出来的,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我儿子讨回公道!”
杨昆也站了起来,冯德兴的身形极其高大,他不想在气度上被对方压倒。
“人证、物证都有了。而且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切断跟他的所有联系,直到事情查清为止。”
“怎么会……他怎么敢这样?不,你们一定搞错了。江淼在自己房间里被害,即便象你所说的,那些人怎么可能摸到这里来?”
冯德兴失神地又跌坐在椅子上,看起来象是忽然老了许多,喃喃自语着听不清楚的话。
杨昆心里冒出了一丝愧疚感。这种谈话的方式,以往他总是非常排斥。用赤裸裸的威胁施加压力,目的无论如何又说不出口,而效果现在还看不出来,最后,会不会导致产生一些不可控的局面,心里也确实没有什么把握。综合所有这些考虑,他觉得应该适可而止了:
“这个方面我们倒是同意你的看法。一切等待侦查的最后结果吧。”
冯德兴用手支着额头,那样一副健壮的身体,此刻似乎轻轻一推就能将他完全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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