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花景肃杀 > 第三十五章 心理探寻

对于陈元,杨昆还是比较熟悉的。作为本市知名的心理学专家,曾多次被市局邀请,为系统内的业务培训授课。但是按学员们私下里的评价,效果似乎不是太好。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陈元总是不自觉地在基础理论方面投入太多的时间,这跟实务为主的授课要求大相径庭。几次提醒之后陈元依然故我,他决不认为理论的传授是无用的屠龙技,甚至拒绝将那些诘屈聱牙的专业术语更换成通俗易懂的词语,认为这是对学术严谨属性的亵渎。

不过,杨昆对陈元还是比较尊重的,认为他不象别的心理学者那样把这门学科神秘化,更没有如应用领域的那些大神那样,直接就弄成了玄学。陈元嘴里貌似艰深的理论,结论或者判断都非常的平易近人,体现了一个社会科学研究者应有的人文情怀,正如他的生活一样,从来没有超脱当下的趣味主流。

“来,坐,坐。”陈元熟练地烫洗着功夫茶具,然后又神秘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罐:

“这是我一个学生特地寄来的肉桂,据说是当地一个名家手工炒的。”

“陈老师过的可以啊,记得以前你可是一把碎茉莉从早泡到晚的。”

“哪儿啊?一般般了,跟人家热门学科比,我现在都快招不到人了。”

“不能吧?怎么说也是象牙塔尖的学问。您没试试搞点实务啊应用什么的?理论转化成技术才是生产力嘛。”

“有人也跟我提过这样的建议,我有个学生,让我挂他那个心理诊所的名,每月干给我这个数。”

“多好的事,您答应了?”

“没有,你不知道这里水多深。那玩意,浅了说叫忽悠,重了说那叫犯罪。我倒是去过一次,刚进门就吓了一跳,我那位高足,正在用催眠疗法给人治前列腺炎。”

“呵呵。要不你给我们多上上课,机关再穷,也不能让你白讲吧。”

“得了吧,不够受罪的,你们那些人,嘴太刁,回回问得我张口结舌。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教我这些学生吧,好歹能出个把坐得住的我这心血就没白费。哦,对了你说的那个冯云伟,好多天没来了啊。”

“这不是跟我们案子搭上了么。今天就为这事特地请教您来了。”

“来,喝口这个。”

陈元小心地递过来烫手的小茶盅:

“这个学生,怎么说呢,专业是金融,偏偏选了我这课。这也没什么,问题是他那种兴趣,总觉得有点怪异,象是带着某种很急切很现实的目的。”

“您这么一说我更有兴趣了。”

“前一段时间他母亲也来过我这里,表现出来的担心我都觉得惊讶。看来,事情是到了要正视的程度了。”

“不过我是不太相信一个十九岁的孩子,学了几天心理学就觉得自己可以有怎样了不起的应用?我以前抓过一个写推理小说的杀人犯,小说写得不错,不过我们抓他就花了半天时间——整个就一自以为是纸上谈兵的书呆子嘛。冯云伟他会天真到以为学了几天时间就有什么超自然的能力?”

“你还是把我们这门课当作跳大神的了……”

陈元带着点抱怨的口气:

“或许根本就是毫无关联的事情,也或许只是某句话让他印象深刻。我不是什么大神,但心理学的名家名言举不胜举,对于有兴趣的或者刚入门的人来说,吸引力和影响力可能大到惊人的地步。你知道么?我最初决定选择心理学这个专业,是因为看见杜尔凯姆的那个自杀论——不是整本书,而仅仅是这三个字的书名。带着一点神秘同时有着明显应用价值的怂恿,促成了我这个决定终身的选择!”

“嗯。他现在是我们重点的嫌疑人之一。到目前为止,确实看不出有什么理论上的痕迹。”

杨昆对陈元的职业操守还是有信心的,所以也没有太多的忌讳:

“这么说吧,他的行为表现比较零碎,很难把握其中的共同逻辑。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孩,说有点城府我信,但是,我感觉到的是另外一种思维。在某些场合,比如语言交流的时候,敏感而且冷静,我这样也算老江湖了,好多话都被他抢了先。另一方面,典型的是在行动的时候,选择又是愚蠢、拙劣的。”

杨昆随即叙述了刚从办案组那里得到一个情况。

昨天,组里几个人在核实事发当晚各人的活动情况时,发现冯云伟并不如他所称的整个晚上都在房间。九点之前,当其他人都在餐厅等候冯德兴——这是江淼的提议,冯云伟却不见踪影。后来彭彩琴证实九点左右见到他从车库里出来,同时还提到前一段也老见他往车库跑。问话的人一听马上直奔车库,重点检查了江淼的那部车,结果发现车子的制动系统曾被动过手脚。从手法上看,非常的粗暴而且不得要领,显然没有经过任何专业的训练。

“大体上可以确定是冯云伟搞的小动作,但是你看,这样小孩子一样的把戏,却是出自他那个聪明的大脑。”

“这样的事情你们准备追究么?”

“怎么说呢……可大可小,现在我的目标还不是这个。您觉得,这种反差是怎么回事?”

“嗯……其实这并不矛盾,很典型的思维远远超越行动力的案例。在他这个年龄段,又是那样的家庭出身,这不奇怪。不过,如果不加以控制,会成长为一种危险的人格。”

“还有一些我们还没证实的线索,他在这段时间里,还尝试过其他的方式。同样也是不可理喻,至少对他来讲,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你们……能确定他的动机么?”

“显而易见。”

陈元慢慢啜着茶,脸上露出的是不置可否的神情:

“动机,或者可以再进一步说——目的,确定了之后,实现的障碍就是与行动力之间的反差。他的实施能力大大限制了目标的实现。所以,要不断地尝试,在尝试过程中找到适合的方式。但是,我不觉得他的目的是确定的,因为只要进行简单的价值比较就可以知道这是一个多么不对等的交换——哪怕仅仅从功利的角度。所以,我觉得上述这些尝试更重要的一个作用,就是通过这些行为的暗示,不断强化实现目标的决心。”

“让自己逐渐形成下意识的本能?”

“说本能有点过了,一种烙印吧,刻在脑子里,骨头里,血液里。这样,他就会觉得任何代价都是微不足道而且值得付出。”

“这个……可以作为推测的依据么?冯云伟是个理智、现实的人,他不会耽于幻想。”

“心理学不是预测学。”陈元有点不快,刚刚有点投入的情绪被杨昆这种由衷的偏见又一次扰乱了:

“它所有的理论都基于实证的基础。我曾经构想过建立一个数学的模型,将所有可预期的元素纳入计算公式,最后得出实现目标的概率。不说你也猜得出来,我失败了。”

“呵呵,我一个同事,跟你的想法有点类似——虽然粗糙简陋了许多。他干脆把所有的人都放在图表上,按照自己愿意承认的指标来进行评分,然后……得出一个数字化的结论。可惜今天他不在,不然你们倒是有共同语言。”

“他这个不叫研究,而是对这个世界最基础的感性认知。你别小看这个,或许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参不透的。我这个呢,是个想法但却不可行……或许今后以混沌理论为基础,加上超高速的电脑可能会实现这个构想,但那是另外一个学科的事情了。”

“问题是出在哪里?”

“变量!不可预知的变量。即便促成实现的所有积极元素都得到最大程度的强化,但一个随机出现的、小小的变化,都能让它前功尽弃。举个例子,曾经有一个预谋杀人的,一切条件都已经准备就绪,但是当他来到被害人的房间时,发现对方正在看一部他也非常喜欢的电视剧,里面有一个同样喜欢的主角,就是这么个变数让他瞬间改变了杀人的念头。在这里我如果进一步细究的话,还要考虑这部剧这个演员为何对他产生异于常人的影响力,再反推上去,可能有无穷的变量在等待着我……所以,对于冯云伟这种阅历丰富又极度敏感的人,我不建议你们用穷举的方式来得出判断,而应该使用排除法,对!在是或者不是之间,确定地排除其中一种可能,结论自然水到渠成。”

杨昆终于找到了一点能够引起共鸣的东西,看来寻找正确的方法论是每一个学科所必须解决的基础性问题。

“是的,不单是对他,其实我们在整个案件办理过程中,采取的就是这样的方式——虽然这不是我们的本意,而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不过我感觉这样也挺好,排除、筛选之后的结论总是比一开始就下什么结论要可靠许多,这个事情上我们差点吃了大亏。

但是我总是有一种感觉,这里是不是存在一种介于是和不是之间的模糊状态?很早之前这个想法就一直在纠缠着我。我们曾经排除了一个嫌疑人,证据有很明显的漏洞。但是到最后,即便完全可以确定他不是凶手,却总是给人留下某种印象,总觉得跟凶杀有着难以切断的联系。

所以我现在很为难,证据存在的缺陷总是要通过推测来填补,特别是因果关系,不客气地说纯粹就是臆断,所有人都有可能,但瞬间就会被证据和推测所证伪。您应该知道这对我们的工作是很致命的。”

陈元在杨昆的叙述过程中陷入了沉思,但他很快辨清醒了过来:

“不可能,你们一定是忽略了什么。这里应该存在一个清晰甚至可以说简单的逻辑。”

“比如?”

“行事的方式。找到决定行事方式的原因是很麻烦的。不过,一旦找到了之后,回头再看就是我所说的那种简单明晰的状态。”

陈元很满意自己的思路,似乎在学术的应有方面有了心得:

“玄学……你们的评价也不能说是刻薄,但就是这样,人人都懂的道理,非要复杂地表述……我还是希望即便是在一个案件中,也能得到简单的印证。”

杨昆的办案习惯,在旁人看来有点奇怪。他很少使用笔记,认为那种按照编号顺序的线性记录方式,无论是视觉还是逻辑上都极大地限制了他的思维。通常他会使用一个画板,将一些基本元素罗列在主题四周,形成放射状的关联阵列,再将衍生的构成单位逐项附着在由基本元素形成的主干上,慢慢演变成枝型的图表。如果平面的图像依然满足不了他的灵感,杨昆就会默默地在自己的脑海里演化成立体的图像,每个元素以平面中无法实现的方式连接、交错、重叠。它们都有各自的位置,随着案件办理的进展,这些位置不断地被填充或者删除,图形象是蠕动的怪物一样变幻着形态。

杨昆有足够的信心驯服每一次遇到的怪物。默想的时候就是他奋力驯服的过程。这个时候,他喜欢面对黑暗的背景,没有刺眼的灯光干扰,让那些明暗不一的构成组件在自己的脑海里更加清晰。

此刻,他正坐在二楼背面的露台上,这里的环境很适合他,他甚至不用闭上眼睛就可以进行这种图像的拼接。

远处可见的地方是那个窗台,杨昆在脑子里模拟着冯德顺潜入犯罪现场的过程。怪物的一部分平顺地舒展着,但另一部分却湮没在黑暗中。

他在跟随着冯德顺,理智中已经清楚地知道凶手决不是这个人,他看到了对方在犹豫、在退缩,在看到已经死去的江淼时,脸上露出的惊诧的神情。但在意识的深处,他还是残留着某种固执的念头,某个东西一直在催促着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也在催促着冯德顺。

他失望地看着冯德顺从原路离开了房间,便又回身走进大楼,转向江淼房间那个方向的走廊。杨昆关灭了所有的廊灯,想象自己正重复着那个凶手的动作,他的眼前漆黑一片。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消音效果极好,在黑暗和寂静中,似乎连自己都融进了背景。

他忽然有个奇怪的预感,似乎在下一刻,某个地方应该会亮起一丝灯光。光线追随着一个背影在渐渐远去,他判断不了那个方向,但却能确信背影在慢慢消失。

“啪”地一声,灯光大亮,杨昆刚睁开的眼睛被刺的眯了起来。他晃了晃脑袋,确信刚才的场景是在梦中。

“杨队,你怎么睡这了?”

开灯的这位手下吃惊地问道。杨昆看了看四周,发觉自己是睡在山庄一楼会客室的沙发上,又看了下手表,晚上十点不到,再回头算了算,已经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了。

这些天来,杨昆陷入了冥思苦想的之中。他完全从调查的具体工作中解脱出来,整日整日地在脑子里拼凑着已经得到的所有证据。困难不仅仅在于材料的缺乏和破碎,更重要的是根本没有一个预想的目标图案。

“唉,撑不住了。有什么事么?”

“老方刚才打电话过来,你的可能静音了,后来挂到我这里。”

“老方?方清波?”

“是啊。”

“他说了什么事?”

“老方说已经回来了,在市立医院。让你有空的话过去一趟。”

杨昆很快估算了一下,离方清波休假离开到现在,正好刚过了一周。而且一回来就扎进了医院,可以肯定他决不会是真去休了什么假期。

“这个家伙,总是能让人吃上一惊。”

杨昆暗自笑了笑。

“不急,他要再来电话就说我明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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