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郦对刘协的行事手段充满敬畏,这么一个年不及冠的少年,居然可以如此淡定地谈论杀伐之事!真应了那句古话,无情莫过帝王心!
陈留王的命令表面上只是要求控制杨奉,实则是在暗示皇甫郦杀之而后快!其实,里面的原因很简单,刘协恨透了宇信——先前董卓只是欺压他,而宇信却剥夺了他的权力象征!
皇甫郦的确有些小聪明,可他万万不敢在刘协面前卖弄机智!就拿处置杨奉一事来说,尽管刘协的话说得很明白,但他拿不出一个像样的计策!刘协不仅善变,而且好杀,他作为一名普通的马前卒,实在是担不起这个风险!
“叔父在否?”皇甫郦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拜访一下皇甫嵩,“郦有要事求见!”
皇甫嵩和蔡邕一样,同为三朝老臣,但因看惯了官场黑暗,故而选择急流勇退,在雒阳城南买下一座小庄园,过起了平凡的生活!
“见过郦公子!”府上的老管家对皇甫郦这个年轻后辈甚是喜爱,“老爷一大早就带着仆从出城了,说是到城东打猎!”
“叔父去打猎了?”皇甫郦不觉有些奇怪,眼下距离秋围的日子还有两个多月,这个时间点去打猎,能打到猎物吗?
老管家依旧带着微笑,好心提醒了一句:“老爷这些日子曾多次提起你,说是待到秋围时要带你去打猎!嘿嘿,老爷大概是去熟悉地形了!”
“狩猎?熟悉地形?”皇甫郦默念了几遍,突然灵光一现,当下告辞道,“既然叔父不在,那郦就不打扰了!待叔父回来后,请代郦问好!”
要说皇甫郦忽有所悟,那得归功于老管家无意间的点拨。当然,这一切都是皇甫嵩的安排!不管怎么说,皇甫郦都是他侄儿,眼见侄儿身处漩涡之中,如何忍心不帮扶一把?
事实上,早在皇甫郦决定跟随废帝时,皇甫嵩就曾旁敲侧击过,提醒他不要陷得太深,既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又要避免激怒刘协!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何况刘协还是一只丧家之虎!
皇甫嵩可以为皇甫郦指点迷津,但不能帮他选择人生的道理!不论皇甫郦最后如何抉择,都必须谋定而动!在皇甫嵩看来,刘协的这场“政变”就是一场狩猎,所有追随者都将成为猎人。
遗憾且幸运的是,在短时间内,猎物只有那几只,唯有看准时机下手的人才能有所收获!至于如何下手,皇甫嵩没有明示。但是,单从狩猎的角度而言,射杀所有猎物并非最佳的选择,放过那些年幼的,才能保证长远的利益!
从那日以后,皇甫郦总是有意无意地巴结杨奉,凭着他的聪明才智,很快便成了杨奉府上的熟客!二人名为上下级,实则称兄道弟!
杨奉受宇信、许褚的影响,为人十分豪爽!渐渐地,皇甫郦对刘协的命令产生了动摇。与其痛下杀手,不如像皇甫嵩提醒的那样,采取温和的手段!
在这种摇摆不定中,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身在宫中的刘协派人前来催促皇甫郦,要他抓紧时间布置,早日诱杀杨奉,接管皇城的禁军!
无奈之下,皇甫郦只得给杨奉发去请帖,邀他上门饮酒,美其名曰庆贺幽州军夺取中原!杨奉能够走到今日,决计离不开宇信的鼎力支持。可以说,二人早已建立了荣辱与共的关系!
杨奉收到请帖后并未多想,带着几名亲卫便欣然赴约:“皇甫老弟有心了,今日奉定要与你一醉方休!”
按照刘协的预谋,之所以选在近日动手,完全是想钻幽州军忙于庆祝中原大胜的空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是孙子兵法的精要所在!
司隶境内,共有两处军队可以妨碍刘协的复位大计:一是雒阳城中的禁军,二是镇守虎牢、汜水二关的兖州集团军!其中,又以京师的禁军最为要命!一旦事情败露,杨奉完全可以起兵直扑皇城。只要牢牢将刘协攥在手里,其它一切阴谋都将化为泡影!
皇甫郦不想趁机捕杀杨奉,他的目的只是困住杨棒两个时辰,给朱俊夺取禁军兵权争取时间:“兄长且放宽心,郦早已备好佳酿,不醉不归!”
酒足饭饱之后,杨奉借着酒劲问道:“老弟,为兄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兄长有何赐教,但讲无妨!”皇甫郦的心思完全不在酒桌上,当下心不在焉地应道,“郦洗耳恭听!”
杨奉一只手搭在皇甫郦肩上,醉醺醺地说道:“不瞒老弟,为兄对你的际遇甚感不平!以老弟的才华,若是有发挥的机会,成就必然胜当下十倍!”
“兄长……谬赞了!”听了杨奉一言,皇甫郦不无惋惜,只能感叹造化弄人,“郦这点才能,岂能与兄长相提……并论……”
杨奉摇了摇头,笑着回忆道:“奉无大才,世人皆知!奉能有今日荣耀,完全是拜骠骑将军所赐!当初雒阳比武,皇帝意欲加害骠骑将军,是许将军找到奉,要奉打开北门放其逃生。奉感念骠骑将军昔日提拔之恩,便答应了许将军。后机缘巧合之下,骠骑将军并未走北门,而是选择从东门突围。奉本无功劳,而骠骑将军以礼相待,令人折服!奉当时便发誓,此生绝不背叛骠骑将军!”
对于杨奉的经历,要说皇甫郦不羡慕,那肯定是假的:“兄长好福气,能够遇到明主。不似郦……唉!”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真是至理名言!杨奉不计生死,宇信便以肝胆相照,何其幸运!反观皇甫郦,干着龌龊的勾当,还要时刻担心惹来杀身之祸,何其悲哀!
杨奉一改常态,望着皇甫郦说道:“老弟乃皇甫老将军之侄,论身份、才能,皆远胜于奉。若老弟有意,奉愿介绍老弟到骠骑将军麾下任职。以老弟之才,不出三年,必能出人头地!”
去给骠骑将军当差,这是多少将士的梦想!杨奉的真情流露,叫皇甫郦惭愧不已:“兄长,郦有罪!”
皇甫郦的惊人之举,令杨奉甚是诧异:“老弟,这是何意?”
皇甫郦低着头,抱拳说道:“陈留王意欲复位,要郦摆下酒宴,伺机加害兄长!”
“什么?”杨奉闻言,当即惊出一身冷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甫郦迷途知返,自然不愿再作隐瞒,当下如实相告道:“这些年来,陈留王一直记恨着骠骑将军,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重登帝位,报昔日废黜之仇!数月前,曹操使者钟繇曾派人入京联络谏议大夫种邵,商议联合之事!曹操愿意帮助陈留王复位,但事后陈留王必须加封曹操为凉州牧,并由钟繇出任司隶校尉。听种邵之言,曹操此举意在夺取司隶境内的险关,借以阻挡骠骑将军西进!”
“这忘恩负义的贼子,竟敢谋害骠骑将军!”杨奉知情后,哪敢再作停留,急欲赶回军营调兵遣将,“哼,奉绝不饶你!”
“杨将军且慢!”皇甫郦见杨奉急于离开,当下阻拦道,“将军是否打算回去调兵?不瞒将军,一个时辰前陈留王等人便已展开行动,此时禁军大营……必然已经易主!”
杨奉闻言,不由大怒:“奉乃南宫校尉,皇城之内没有奉的兵符,谁都别想调动一兵一卒!”
皇甫郦哪敢放杨奉走,这不是自投罗网么:“将军切莫意气用事!那接管禁军者,乃是光禄勋朱俊!”
朱俊之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和皇甫嵩一样,都是早些年打过黄巾的老将,在军中的威信非比寻常。诚如皇甫郦所言,那守卫皇城的禁军恐怕真的改弦易帜了!
杨奉神情沮丧,兀自叹息道:“皇城若失,奉有何面目再见骠骑将军!”
皇甫郦闻言,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只见杨奉猛然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就欲自尽!幸好皇甫郦眼疾手快,及时夺下匕首,否则大事休矣!
“将军不可!”皇甫郦扔掉匕首,好言安抚道,“将军若是自行了断,何人去为骠骑将军报信?虽然眼下禁军落入了陈留王手里,但司隶之内,尚有虎牢、汜水两处守军作后援!将军当速离京师,赶赴虎牢关报信,以防曹军突袭二关!”
皇甫郦说的一点儿都没错,雒阳是保不住了,但至少要守住虎牢、汜水二关,为宇信大军重返京师提供打开方便之门!
“多谢少将军提醒!”杨奉重新振作精神,反问道,“只是……奉若逃离,将军如何交待?”
皇甫郦闻言,甚是感动,无意中瞥见地上的匕首,顿时计上心来:“将军走后,郦将以此匕首自残。陈留王看在叔父的情面上,不会重责郦的!”
杨奉点了点头,抱拳说道:“今日之恩,奉没齿难忘!告辞!”
杨奉前脚刚离开皇甫府,种邵的人马便来拿人!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满屋狼藉,而皇甫郦则昏倒在地,腹部流血不止!
“快!快救皇甫将军!”种邵见状,不由吓得面色苍白,“传令下去,封锁雒阳城,搜捕逆贼杨奉!”
杨奉一路急行,总算赶在追兵到来前,抵达了雒阳城东门,又凭借南宫校尉的兵符,得以顺利逃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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