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陈年和方瑾瑜开车行驶在学府路上。陈年说很喜欢这样的阴雨天，尤其再打开车载电台，来上一段老歌，那感觉特别舒服。
方瑾瑜告诉他，你这是忧郁症的表现。
陈年没有回应。
车里飘来的音乐是齐秦的《紫雨》。
“狂傲的风难道也算错，悲凄的雨也会有它的梦……”
吉普车缓缓驶进桦江师范大学。
陈年找到校办主任，亮出证件，说明来意，校办主任满脸堆笑，十分配合，主动带陈方二人去学校里面转转。
三人首先来到教学区。
在一间教室门口，校办主任介绍道：“这间就是当年方媛他们那届中文系3班的教室。”
方瑾瑜看了看说：“这些教室全都长一个样啊！”
校办主任又笑开了：“是啊，是啊！您也知道，咱们学校以前叫学院，现在叫大学，改名以后学校从里到外装修了一遍，鸟枪换炮了，都是才投入使用不到一年的新教室，所以基本上都一样。”
方瑾瑜说：“当年，方媛和董晓雨、苏希、崔佳莹都在这间教室吗？”
“没错，她们四个女生既是同班，又是同寝，是当年那届中文系里的四朵金花哩！”
“她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我的意思是……”
“关系也好着呢！四个女孩子里，苏希最活泼，可能因为家境的原因，性格也最独立；董晓雨家境优渥，单纯善良，简直就是一张白纸；方媛属于骨子里有主意、有性格那种女生，平时相对话少一点；至于崔佳莹，中规中矩，老好人那种吧！不过，她们寝的老大是崔佳莹，有领导能力，听说现在事业做得也挺成功……”
校办主任滔滔不绝地说着。
陈年隔着玻璃窗望向教室，仿佛看到一段青葱的岁月。
过了很久很久。
陈年隐约听到方瑾瑜在叫他，他才回过神来说：“我们去宿舍楼看看吧！”
走进女生宿舍楼，校办主任明显比之前更加兴奋了：“二位，不瞒您说，我还是头一回来这女生宿舍，我们学校有规定……不过您今儿算来着了，方媛他们那间宿舍明天就要翻新了。”
陈年放慢了脚步：“您的意思是，那四朵金花的宿舍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人住？”
“可不嘛！”校办主任轻叹了口气：“毕竟出过人命不是！”
方瑾瑜在一旁道：“董晓雨不是在八峰山出的事吗？”
“是，但毕竟在这住过嘛，还是有不少人忌讳……嗨，有些事儿呀没法说……反正宿舍够用，那栋老楼就一直闲置了，这不这两天校领导说可以翻新翻新，做个后勤基地啥的……”
说话间，三人来到306寝室门口。
陈年看着校办主任动作麻利地从一串圆盘钥匙中挑出一把钥匙打开了306室的门。
夕阳下。
陈年和方瑾瑜走进尘埃飞扬的老屋，像是走进了一个尘封的世界。那些跳跃的尘埃仿佛岁月中的沧海遗珠，每一粒都装满故事。
二人走着看着，既盘算着案情，也回忆一段过往。
忽然，陈年在左下铺的书架旁停了下来，他看到一只随身听，小心翼翼地拿起，打开，随身听前盖45度角弹开，露出一盘卡带，陈年一眼就看到了齐秦的字眼。
“这个随身听是谁的？”陈年问。
“应该是方媛的。”校办主任回答。
“应该是？”
“哦，是这样的，董晓雨去世后，遗物基本上都被带回去了，没带走的也都让方媛她们当作纪念物烧了。方媛是最后一个离校的，推测应该是她的……”
陈年一边听着校办主任的话，一边将随身听合上，按下了播放键。令陈年没有想到的是这支被放了八年的随身听依然能转，而且外放出来的歌曲正是齐秦的《紫雨》。
陈年自语道：“我怎么不知道方媛喜欢听齐秦？”
校办主任耳朵尖，听了陈年的嘀咕后，上前说道：“方媛喜不喜欢听齐秦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时候有一个人特别喜欢听齐秦，不光听，还模仿，唱得很像，人送外号就叫‘小齐秦’。”
陈年眼里突然放光：“这个人叫什么？”
“张扬。”
陈年和方瑾瑜彼此对视，像是在说“又是张扬”。
陈年转身问道：“这个张扬现在何处？”
校办主任又笑成一尊佛：“我就说二位今儿来着了吧！这张扬啊可是我们校的风云人物……”
“我问你张扬现在在哪？”
“这张扬啊，毕业后先是去了英国留学，后来又去了加拿大攻读博士。本来能在世界顶级科学实验室任职，但最终这扬毅然决然地决定回国，回到家乡当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教授……”
“我问你张扬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过以他的年纪和能力，不出几年定能……”
陈年不再发问，转身向室外走去。校办主任从陈年身上甩下的气息感受到些许寒意，扯着脖子冲陈年喊道：“科研楼，三层。”
科研楼，三层。
陈方二人还没走到副院长办公室，就在一间嵌着大玻璃门的实验室外面看到了身材高大、穿着长衫、戴着黑框眼镜、蓄着一撮小胡子的张扬。
学生们几乎都看到了有人造访，唯独张扬始终没有抬头，始终全神贯注地为学生们讲解。但眼镜片投射的眼光喻示着他其实早已看到了来客。但他依然视而不见。
陈年走过去，站在张扬身边，也不说话。
学生们感到气氛有些尴尬，窃窃地商议要不要离开。张扬放下手里的器皿，默不做声地看着学生。张扬一不说话，学生们反而紧张起来，立刻打消了离开的念头，继续围上前来听张扬教授讲义。
陈年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在一旁看着张扬。方瑾瑜知道，他是在寻找破绽呢。
张扬的表现却出奇的淡定，淡定到有些不真实，越是越样，陈年越觉得不正常。
沉默是被校办主任的公鸭嗓打破的。当校办主任拖着肥胖的身体，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尖声说道：“张扬，这二位是市刑侦支队的陈警官和方警官，方媛不是……没了吗，他们来了解一些情况。”
张扬明显是听进去了，但仍然专注他的讲义。校办主任又哇拉哇拉说了一堆，诸如他们去过教室，去过老宿舍云云，但张扬都不予理睬。
直到陈年说：“那部随身听，你是送给谁的？”
张扬彼时刚要抬手讲话，听到这句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这一细微的动作，普通人很难察觉，但深谙心理学的方瑾瑜捕捉到了。她向陈年投向一个确认的眼神。
随后，陈年追问道：“你们当中，是谁喜欢听齐秦？”
张扬的手和口再次停顿下来，这一次静止的时间明显长了很多。
所有人都感到了不自然。
校办主任用眼神示意听课的同学们赶紧撤退，随后自己也退到了实验室门外，轻轻合上了门。
屋内，张扬推了下眼镜，缓缓转身面向陈年和方瑾瑜，嘴角隐约露出一丝不屑的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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