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你终于来了。”见我许久不说话,那千年“男尸”再次幽幽开口,眼中的盈盈笑意比方才更深,语气比方才更加温柔缱绻,眼神比方才更加深情而专注,却无端端地令我毛骨悚然到了极点。
整个人,宛若跌入了寒冰深窟里,身子僵硬得动弹不得分毫。
至此时,郭颉那没心没肺的小子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珠子猛地瞪大,不敢置信地看了眼那具笑得一脸温柔深情的千年“男尸”,再看看我,艰难咽下一口唾沫,瞠目结舌道:“我靠,逆了天了,尼玛这千年古尸竟然知道杨小七的名字,哗擦,杨小七你丫该不会也是一千年古尸诈尸了吧,你旧情人儿来寻你了?”
曹希宁皱眉。
六叔飞起一脚踹在郭颉大腿根儿上,怒目圆瞪,喝道:“你特奶奶的再敢胡诌乱扯满嘴跑火车的,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郭颉大腿根儿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被六叔一脚踹过去,愣是没有躲开,当即,疼得龇牙咧嘴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我一阵头疼欲裂,脑仁儿一抽一抽得疼,像是要炸开似的,幸而,身后有曹希宁扶着我,我才不至于瘫软在地上。
我双手抱头,咬牙道:“曹希宁,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曹希宁指尖微动,似乎在犹豫什么,下一秒,却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从我们身后传来。
我下意识地转身去看,就见一片尘土飞扬中,我们身后竟然多了一堵石墙,生生阻断我们来时的路,而今,无路可退。
“我草!”六叔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甩枪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那具千年“男尸”的面门,咬牙道:“见了鬼了!”
那千年“男尸”却恍若看不见其他人一般,噙着浅浅笑意的目光自始至终只停留在我身上,依然如故的深情专注,静了片刻,他忽然双手撑着木棺边缘站起身,迈出木棺后,一步一步朝我走来,继而,笑意盈盈地冲我伸出了手,言笑晏晏,“小七,我等你很久了,过来吧!”
他的动作非常僵硬生疏,大概是在木棺里沉睡了太久的缘故,肌肉关节发沉,一时间还缓不过来,但却丝毫不影响他一举一动中的优雅从容。
曹希宁面色微变,单手抱着我的腰,护着我往后退开好几步。
六叔、郭颉和我二哥见状,忙上前几步,拿刀的拿刀、拿枪的拿枪,神情戒备地与那具千年“男尸”对峙。
千年“男尸”忽然垂眉轻笑出声,温柔至极的目光缓缓从我脸上移开,看向曹希宁,“曹希宁,你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么?”
曹希宁的身份?
我脑中一个激灵,忙抬头去看曹希宁脸上的表情,曹希宁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是眉头微皱,影影绰绰的光影中,他的面色微微发青,沉默片刻,从唇缝里溢出三个清冽而不容置疑的字眼,“让她走!”
“让她走?”千年“男尸”红唇微动,恍若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眼中笑意点点,明若星光,语气却陡然阴鸷,“我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你让我放她走?”
“小七,过来吧!”千年“男尸”的目光再次转向我,眼底隐隐跃动着一股狂热而变/态的情绪,那样毫不遮掩的露/骨眼神儿,让我莫名的想要逃离,逃得远远的。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电光石火之间,忽然想起了曹希宁口中的那个神秘的“他”,曹希宁说过,“‘他’是把你创造出来的人!”
他?“他”是把我创造出来的人?那一霎间,脑子里有许多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莫名其妙地串联了起来。
我心中很多疑问急需解答,难道眼前这千年“男尸”和我胸前的血桃花印记有关?或者说,我消失的七岁那年的记忆,会不会和眼前这妖孽有关?仰头深吸一口凉气,极力平复心里的恐惧慌乱,我扬起下巴,问那具千年“男尸”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而且还是以那般熟稔亲昵的姿态!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千年“男尸”似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声,微微垂了眼睫,低音婉转柔和道:“小七,过来吧,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他朝我伸出来的手,手形非常好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每片指甲都被修剪成了干净整齐的椭圆形,全然不是“千年僵尸”的手。
“你是人?”迟疑半晌,我问“他”。
“他”勾着唇角点了点头,“自然。”
我身后,曹希宁似乎想说什么,薄唇微动,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又问“他”,“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他”依然笑得温柔,“是你告诉我的,你说你叫杨小七……”
是我告诉“他”的?可我却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我皱了皱眉,正怀疑“他”话里的真实度时,“他”再度笑着开口道:“你七岁那年,跟着爷爷下墓,在墓里走散了,遇上一只千年血尸,你被千年血尸咬伤中了尸毒,是我救了你,你告诉我,你叫杨小七。”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中,“那时的你,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夜里还不敢自己一个人睡,硬是扯着我陪你一起睡,你说我长得很漂亮很好看,等你二十三岁时,会来找我,嫁给我……我信了,便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如今,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唇边笑意愈深,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小七,你是来兑现当年的诺言的么?”
不等我开口,郭颉已经扯着嗓子阴阳怪调地嚷嚷起来,“我靠,小爷我没耳聋了吧,七岁小丫头片子说的话你丫也当真,还躺棺材里挺尸,装什么千年古尸,丫整个就是一‘恋童癖’的变态吧,不过话说回来,你丫是怎么……”
话音未落尽,郭颉面色忽然一变,急急往后退开好几步,“我草,不对劲儿,这玩意儿根本不可能是人,哪有人能一直待在棺材里,不吃不喝十几年,除非丫本来就是一个死人!”
其实不用脑子想也知道,眼前这个一脸妖孽相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是人。
就像郭颉说的,正常人谁会把一个七岁小女孩儿童言无忌的许诺放在心上,并且为此苦等十几年?更叫人无法理解的是,“他”还是在古墓棺材里一“等”就是十几年,期间不吃不喝。
如果“他”是一个活人,那这不吃不喝的十几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又怎么笃定,我二十三岁这年,一定会到这个古墓里来,另外,还有一点,“他”是在感觉到六叔身上的血气之后,才醒过来的,这分明就是“起尸”。
脑中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团一个一个串联起来,思路逐渐理顺清晰,看着千年“男尸”伸出来的那只莹白如玉的手,我惊恐骇人的情绪终是逐渐平息了下来,仰头深吸一口凉气,扭头看向曹希宁,勾唇微微一笑,语气莫名的平静,“说说看吧,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想,我的直觉应该是没有错的。
初见曹希宁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周身那股阴沉冷冽的气息总让我有种劫后余生的心悸,每每站到他身旁,那股暗沉沉的压迫性气场总是让我有种想要逃开的念头。
只想逃,而不敢反抗。而今,眼前这具千年“男尸”给我的感觉与当时的曹希宁无异。
即便“他”看着我的眼神专注认真又深情无比,即便“他”的笑容温柔缱绻至极,但是“他”给我的恐惧和压迫感,比当初的曹希宁有过之而无不及。
半晌没有得到曹希宁的答复,我又重复了一遍,语气笃定坚决,一抹苦笑,隐于眼底,“曹希宁,说说看吧,你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曹希宁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迟疑许久,终是缓缓开口说道:“你胸口的血色桃花印记,是‘他’留下的,你百毒不侵的体质,是从胸口出现那朵血桃花印记开始的,你是‘他’创造出来的,相对应的,就要付出一些代价!”
那代价,曹希宁不说,我也已经猜到了!
……是阴缘!
犹记得,我胸口平白无故出现一枚血色桃花印记的那天晚上,家里的气氛很压抑,很低沉,已经凌晨一两点钟了,整个杨家老宅仍然一片灯火通明,几个叔伯婶婶还有我爸妈坐在客厅里,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沉默不语,爷爷脸上的表情亦是非常凝重。
我困得直打呵欠,眼里溢满了泪花,可身上又痒得不行,刚想伸手去挠,整个晚上一直守在我旁边的保姆见状,急忙抓住我的手,将我揽在怀里,眼里垂着泪道:“晨晨乖,别乱动!”
我疑惑地抬头看了眼保姆,笑嘻嘻地问她,“阿姨,你怎么哭了?你也困了么?”
保姆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只是又将我抱紧了一些。
“真是造孽啊!我们杨家的报应,终于要来了吗?”一家人沉默了大半个晚上,爷爷掐灭了他手里的旱烟,沉沉地叹了口气之后,终于开口,但当时的我,不过是个懵懂无知的七八岁孩子,并不能理解爷爷当时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不能理解,爷爷看着我的眼神为什么充满了愧疚。
只是依稀记得,爷爷说那枚桃花印记是从千年古墓里带出来的,带了极深的阴气,而且这事情未免太过诡异,恐怕这枚桃花印记是结下了某种阴缘的象征。
如今看来,竟果然是……阴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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