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个人已经呆住了，朝后退去，身后是冰冷的墙壁。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茗宝，那……我到底是谁？”
马殷伸手碰了我一眼，我掀开他的手臂，他迟疑了一下，就收回了手：“你确实不是茗宝，但你是谁，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我问他，有些抓狂。
“你慢慢会想起来的。”他盯着我，眼睛里似乎藏着一些东西，我看不懂。
我朝他扑过去，一把抓起了他的衣领：“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不然，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你觉得你可以吗？”他的脸明显在笑。
说着，他轻轻一抬手，我就被推到在一边，我又看向我姑，她还是瑟缩着身子，一直发抖，神志不清地说着：“我错了，茗宝……姑真的错了……”
我问她，哽咽着：“我真的不是茗宝？”
她不停地摇头：“你不是，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说着，她的手指向马殷：“我只知道，在你昏迷的时候，他来找过我一次，他要我保证你能平安长大，他你如果这样，他就会放过我，不然，他有一千种方法对付我！”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些年，姑对我确实非常好，但我经常会看见她冲着我发呆，似乎心中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原来，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
站直了身子，我轻轻道：“原来，这就是姑你一直对我这么好的原因？”
姑笑了：“不然，你以为呢？我对你那么好，不过就是为了让他看见！你爸爸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都败光了，我不过是想拿回我自己的东西罢了，我有什么错！？”
她笑起来的样子难看极了，石灰白的脸上布满了青筋，她指着马殷：“你不是说过吗，只要他平安地长大，你就放过我，可你居然出尔反尔！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面对我姑的指着，马殷很平静：“我没有！”
“你放屁！”我姑怒了，因为太过激动，她咳嗽了几声：“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就快死了，你还说不是你害的！”
突然起风了，外面的月色似乎消退了一些，门外有护士来回走动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很急促，不一会儿，传来一阵哭泣声，嘤嘤地听起来很无助。
听声音，应该是有人过世了，这里是住院部，死人是经常发生的事儿，说来也很常见。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我看见穿着病号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那人大概二十来岁，带着一副宽边眼睛，一脸的青涩。
他进来的时候，有礼貌地冲我们点了点头，在观察了我和马殷之后，他向我的方向走过来：
“我已经准备好了，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了？”
我诶了一声，有些无所适从，他却看着我，一脸真诚。
微微动了动嘴角，我说：“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吧？”
他却一笑：“你能看见我？”
“当然。”我说。
他又是一笑：“那就没错，你就是来接引我的人。”
我呆若木鸡，有些不知道所以：“接引？什么接引？去哪儿，你又是谁？发生了什么？”
那年轻人还是一笑，非常温婉的样子：“我刚刚过世了，听人说人死之后，会有人来接引，去该去的地方，从身体中出来之后，我找了好几个房间，只有你能看见我，所以，我知道，你就是来接引我的人。”
我后退了一步，看向一旁的姑，她还是缩在床上，眼神空洞，似乎根本就没有觉察到病房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那他呢？他也能看见你，你为什么不跟他走？”我指着马殷问他。
年轻人又笑了一下：“是的，他也能看见我，但是我知道，你才是带我走的人……”
我有些局促，只能苦笑：“你弄错吧？”
“我没有。”
说着，他又朝我走近了一步，似乎要靠过来，我赶紧冲他摆摆手：“你真的弄错了，我不是接引人，我只是个凡人，什么都不是，你相信我……”
年轻人的笑顿住了，他回头看了马殷一眼：“你不是说，是他吗？怎么会？……”
马殷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说：“算了，你还是跟走吧，他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不过，这样也好！”
那年轻人听了，点点头，就走到了马殷身边。
马殷看向我姑，最后说连一句话：“不是我出尔反尔，是你的寿元到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格，就算我不出现，你的命也到头了！”
我姑惊了一下，她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可我才五十岁，为了积福，我吃了半辈子的素，我就是不想那么快死，我想活长久一些，老天爷为什么这样对我啊。”
“老天爷对你很公平了……”马殷道：“其实，你原本是能活到九十岁的，可是你不惜福，亲手害死你的侄儿茗宝后，你的寿元就折了一大半，能活到五十岁，你已经是赚了。”
我姑抓着床单，那两颗凸起来的眼珠透着几丝摄人的光：“我赚什么了，我这几年的素食，我白吃了吗？茗宝被我害死了，我心里也不好受，我吃素，就是为了赎罪，为什么一点儿用也没有！？”
我姑越说越激动，就在这时，一口血从她的嗓子里咯了出来，撒得床单上到处都是，看了让人触目惊心。
“姑……你别激动……小心……”我过去扶着她，正要说什么，她却一把推开了我。
“我不用你管！”越来越多的血，从她的嘴涌出来，她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你就是一个讨命鬼！”
“姑！”
“别叫我！”
她狠狠地看着我，一脸狰狞：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到底是人还是鬼？你附在茗宝身上做什么？你给我从他身体里出来，你信不信我去告诉他妈，让她知道她一直以来宝贝的儿子，身体里住着的其实是一个妖魔鬼怪！”
她的双手伸向我，就这么直接朝我抓了过来，她的手指很凉，一下又一下，抓在我脸上我却感觉不到疼。
我定定地看着她，我希望她能冷静一些，她却越来越歇斯底里，我说：“姑，不管怎么样，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希望你好。”
她却冷笑一声：“你少假惺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在我侄儿的身体里住了这么多年，如果现在让你把这副皮囊还回来，你会愿意？”
我点点头：“姑，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个茗宝回来问我要这副身体，我当然可以还给他，原本这一切就不是我的。”
“还给他？”姑的笑声越发凄厉。
“要是真到了那一天，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她抹了一把嘴上血：“人，谁不自私啊，茗宝他爸当年输光了家里的钱，要不是我们住的那方子里供奉着列祖列宗，估计那房子也早就没了。”
她一边笑，一边继续说着：“刚刚说到那个高家三少爷，不就是被自己两个哥哥害死的吗？兄弟之间，为了利益居然都可以下这么重的手，那我杀一个茗宝，又算得了什么？……”
我姑的样子越来越疯狂，同时，她也越咳越厉害。
突然之间，我觉得她变了一个人，不再是我印象中那个与世无争的女人，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而另一边，那个许久不说话的马殷，突然开口了：“我想，我终于明白了。”
我姑有疑惑：“你明白什么？”
“报应！”
“报应？”姑看向他：“什么意思？”
“就是报应。”他嘴角一扬：“你们高家的报应。”
“……”
“当年，高家三兄弟自相残杀，为了利益杀害兄弟，传到这一代，家族落魄，唯一血脉也死在的亲姑姑手里，果然是，天理循环啊。”
听了马殷的话，姑不说话了，尽管她的嘴角还在出血，她却没有再顾得上去抹开它，无力地坐在了床上。
“天理循环……”姑跟着喃喃念了几声。
她突然朝马殷这边欠了一下身子：“到了那边，我会看到茗宝吗？”
马殷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们去的应该不是一个地方……”
“不是一个地方？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每个人，在世间所做的一切，阴司都有记录在案，所以，是往生极乐，还是入地狱大铁城受罚，那上面早有注定。”
我姑可怜巴巴地说道：“我想……我只是想，当面跟茗宝说一声对不起，你能帮帮我吗？让我见他一面吧。”
马殷叹了一口气：“我只是一个鬼差，阴司的命数，我是改变不了的。”
姑低低哭泣着：“……我做了孽，肯定会下地狱，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茗宝了？”
“见了面，你准备跟他说什么？他要不原谅你，你会怎么做？”
“……我……”我姑神色木讷。
马殷眼中闪着光：“若无相欠，怎会相见，跟我走，若是有缘，总有一天，你会再见到茗宝的。”
姑轻轻点了点头，她对马殷说了声谢谢后，走下了床。
我看见她径直走到了马殷身边，跟刚才那个年轻人并排站在了一起，我朝姑的病床上行看去，那个面色憔悴的女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一旁的生命体征仪上，数字完全归零，一条直线划过去，那声音不再起伏。
我知道，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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