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看清白灵最后脸上的神色，当我反映过来的时候，她整个身体已经落入了黑水中，我冲过去站在桥上往下看，她正浸泡在水中，蛇虫飞快地就爬满了她全身。
她一点点下沉，两只眼睛朝上看着，她似乎在看我，身上满是蛇虫，我却看到她的眼睛在笑。
“白灵……”我低低地叫了一句。
她整个身体已经漫入了污水中，只剩脸露在外面，我与她对视着，我看见她的嘴微微张着，似乎在对我说着什么。
隔得太远，我没有办法听到她想跟我什么，最后，一个浪子打过来，她整个人被黑水完全淹没了。
“快去救她！想想办法！”我冲身边的马殷大吼着。
他皱着眉头，朝那黑水中最后看了一眼，转身就走，我冲上去：“把白灵救出来，我知道你可以。”
“我救不了她，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他小声说道。
“你能救！”我瞪大了眼睛：“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当初，应该是你把我从这个地方救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我看见马殷身子一颤，他皱着眉头，正凝神看着我，似乎若有所思。
一旁的婆婆叹了口气，她将那碗白汤端起来，走到桥边，将他们全部倒了下去，我看见无数条大白鱼游了上来，争抢着浮出水面，似乎在抢夺那些美味的汤汁。
“您是谁？这又是什么汤？”我问她。
“我姓孟，我在这幽冥的忘川河上，给投胎的灵魂熬汤，喝了这汤，他们就再次为人，前尘往事，都跟自己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婆婆眉眼淡淡的，依旧是笑意融融。
“您是孟婆？”我又问。
她点点头，又往那炉火中加了一把柴:“他们都这么叫我，久而久之啊，这汤也就叫做孟婆汤了。”
我看了一眼那翻滚的白色汤水：“是不是有很多，不愿意喝汤的灵魂？”
“当然有啊。”婆婆给从一个罐子里抓了一把粉末撒进锅里，又搅拌了几下，那汤水似乎比刚才更浓了：“不喝孟婆汤，就不能往生，这是冥神定下规矩，除非……”
说到这里的时候，婆婆顿了一下，她朝那冥河中瞟了一眼，刚刚平静的水面，似乎又开始微微泛起了一些浪涛。
“除非什么？”我赶紧问。
“除非……”孟婆脸上的笑微微凝固了一下，她瞟了一眼桥下：“从桥上跳下去，在忘川中浸泡一千年，或者……在彼岸等待摆渡人的引渡。”
“摆渡人？他又是谁？”
婆婆抬了抬眼：“谁都可以是摆渡人，也许是你，也许是我……”
说完，我看见炉子里的火越来越往，白汤开始猛烈地翻滚，比那忘川水更加汹涌“那，谁是我的摆渡人……”
孟婆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跟我说一句话，她的汤勺在汤水中翻动着，似乎在摆弄一件艺术品。
转头，我看见马殷已经走下了桥，我快步追了过去：“我们一起去求地藏王，他一定能救白灵，忘川里的日子不好过，我们帮帮白灵……”
马殷大步朝前，我看见岸边的彼岸花又开了，而且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比之前的更多，颜色也更鲜艳。
它们在看着我，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像是在跟我说话。
“我已经说过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马殷的语气很坚决，而就在这时，我看见奈何桥渐渐变浅了，就像刚才它出现一样，一点点地消失，隐退了。
心里很慌，我大口喘息了几下，彼岸花的味道很浓郁，我的太阳穴附近又开始疼痛起来。
眼看奈何桥就要消失，我顾不得头疼，转身就跑到地藏王面前：“当年空尘大师让我拜您做干爹，我跪在庙宇里对你三叩九拜，您低眼看着我，是答应了的……”
抬眼，我看见地藏王依旧是垂着眉眼看向我，跟那个时候一模一样，我又说道：“干爹，我求你救救白灵，她是一时糊涂，才跳了忘川，看着干儿子的份上，可以吗……”
我脑子很乱也很疼，彼岸花的花蕊中散发的气息，刺激着我的大脑，我非常不舒服，难受无比。
“你怎知道白灵在受罪，如今她已经去了想去的地方，这样的结局，无疑是最好的，你不必替她悲哀。”
菩萨声音大如洪钟，我却听得两眼泛泪，说完这句话，他身上的金光褪去了，而后，他也开始一点点变浅变淡。
再回头时，奈何桥已经完全消失了，河中波浪翻滚，早已经看不见白灵的身影。
就在这时，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我看见是马殷：“我们该走了。”
“去哪里？”
他迟疑了一下，眼神闪着光：“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是哪里？”我问。
“每个人，都有他该去的地方，我们，也不例外……”
说着，他走向了越野车，我却站着不动。
上了车的马殷看着我，冲我招手：“别舍不得这里，来日方长。”
我不太明白马殷嘴里的“来日方长”这几个字的意思，我看着他，又看看忘川中的黑水，我在想到底要不要他的车，白灵已经跳入了忘川，我又不是高逸，那么我接下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我不知道。
呆呆地站在原地，这时岸边的风突然变得很大，气温也骤降到了极点，我缩紧了身子。
“上车！”马殷的语气像是在命令，我虽然还是心存疑惑，却哦了一声后，朝他的车那边跑过去。
越野车在隧道里又开始穿行，我知道，我们正在走出鬼门关。
回头，我已经看不见彼岸花了，可那些味道似乎还萦绕在我身边，我望着前方的黑暗，一眼看不到头。
“我们，要去哪里？”
“去很多地方，世人能去的地方，我们会去，世人不能去的地方，我们也会去……”
他的话还是那样，我根本就听不明白，不再追问，我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一切的谜底都会揭晓。
“我能回去一趟吗？”我问他。
“我正在回去。”马殷盯着前方，眼睛一眨也不眨。
“我是说。”我缩紧了身子，靠在座椅上：“我想回家，我想看一眼我妈……”
在说到“我妈”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喉咙微微哽咽了一下，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我值得挂念的人，那这个人，无疑就是她了。
可是，我却不是她的儿子。
或者，确切地说，这么多年，我欺骗了她。
我占用了她的茗宝的身体，她占用了她对茗宝的爱，我占用了她的一切，而她浑然不知。
当然，用强盗的逻辑来推理，她其实是幸福的，因为她不用承受失去儿子的痛苦，我的存在代替了茗宝，她应该感激我。
但是，欺骗就是欺骗，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
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而且，不可饶恕！
……
“可以，没有问题。”马殷语气很平淡，过了一会儿，他说：“回去见了她，你想过跟她说什么吗？把这一切都告诉她？”
“我什么都不会说，我会陪她吃顿饭。”我的语气很轻。
“就吃一顿饭？”马殷的鼻息轻轻抽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屑：“吃了就走，不过一顿饭，值得回去一趟吗？”
我苦笑了一下：“一顿饭，这对你们来说，也许不值一提，可对我妈来说，应该比什么都重要吧……”
我这话说得马殷愣了一下，随即他叹了口气：“我不懂？我倒希望，我真的不懂……一千年多年了，我若是连这个都不明白的话……”
我听见他苦笑了一声，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我也没有兴趣听。
“送我回去，陪我妈吃了这餐饭，我就跟你走。”
前方是洞口了，我知道，出了那个地方，我们就离开了冥界，这段时间往返了这么多次，虽然我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我已经知道，以后我将时常穿梭于此。
“高逸，我不催你，你如果不原因跟我走，我会尊重你的决定。”马殷看了我一眼，语气平静。
我摇摇头：“不要叫我高逸了，我知道我不是他。”
“……”马殷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你给我，重新起个名字？”我冲他淡淡地一笑。
“你想叫什么？”马殷问我。
“你决定吧。”我很无所谓的样子。
马殷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他凝神思考着，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说着：“宋坤，这个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宋坤？”我跟着他轻轻念了一句，似乎觉得他很熟悉，又很遥远：“你怎么会想起给我起这个名字？”
“你觉得怎么样？”没有回到我，马殷只是继续问我。
我耸耸肩：“都可以，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你喜欢怎么叫，我都无所谓。”
见我答应了，马殷的神色似乎比刚才轻松了许多，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点点头：“那好，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叫你宋坤，你叫我马殷……”
我笑出了声音：“我只是你的马仔，怎么能直呼你的名字，以后，我就叫你老大了！”
马殷顿了一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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