泅云断身体僵硬，手掌上银砂浮现。
鸩羽菩萨往他手上扫了一眼，只是笑笑，古井不波地道：“白伯，以你现在的情况，要与我硬拼，只怕不是明智之举啊。”
泅云断哼了一声，冷声道：“婆婆，我念你年迈，便让你多说几句疯话，可不要得寸进尺。”
“你最好搞清楚，这是在大梁，可不是你的唐州。”
“话说完了，你便早些走吧。”
鸩羽菩萨嘿嘿怪笑：“这梁国气候潮热，冬日又湿冷，我还真不喜欢待。”
“只不过，我确实还没说完呢。”
顿了一顿，她才继续说道：“杨公的意思是，有些人可是动不得的。”
“白伯虽有才干，还是要脚踏实地，切勿好高鹭远才是。”
泅云断噌地站起身来，鸩羽菩萨双手一紧，却见他大步走到门前，推开门道：“话说完了吧，你可以走了。”
鸩羽菩萨皱了皱眉头，起身向门口走了过去。
擦肩时，泅云断冷冷地道：“有一件事我一直很不明白。”
“此次大梁境内，所有的白莲教徒都被清理，一个个根本无所藏匿，分明是有信息被人泄露了。”
“我查过了，动手的，几乎全是江朝的人，霍子印，还有那珑雪手下的几个卫士。此事……不知你如何作想？”
“你们江国那边的，能不能管好你们的那些人，别捅娄子？”
鸩羽菩萨没有回答，而是嗤笑了两声，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大梁大梁，说的你好像是梁人一样，你别忘了，你可是从小在江国长大的。”
说完这句话，鸩羽菩萨也不在说什么，一摇一摆地走出了院子。
泅云断在门口足足站了将近一个时辰，就连练银霜从她的房间里缓步而出，向他这边走过来，似乎也没有发现。
自从上回被泅云断愤怒之下攻击险些重伤，练银霜也见过了此人的喜怒无常。此时虽然她见不到他的表情，却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寒意。
她好奇地看了他两眼，便打算离开。
“站住。”刚转身，她就听见泅云断在身后叫住了她。
练银霜惶恐回身：“白伯……”
“银霜啊……你说你那情郎，究竟会不会为你带情报过来？”
“又或者说，他会不会把真的情报带过来？”
泅云断沉声问道。
练银霜脸色发白，无措地搓了搓双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听说过，他是那个傻太子……一手提拔上来的。”
“他们两人的主仆情谊，据说在整个大江，也是人尽皆知，传为佳话。”
“如今有梁国珑雪的帮助，傻太子假以时日，便能登基称帝，而你那情郎，便也能飞黄腾达，拜将封侯，指日可待。”
泅云断一边说，一边从她背后，缓步走到了她身前，又缓缓转身看向她，好奇地打量着她问道：“你说……她会不会为了你，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呢？”
练银霜眼眶泛红，娇躯颤抖，许久没有说话。
在泅云断说这番话之前，她觉得自己非常熟悉商玉虎是什么人。
但现在她突然觉得无法确定了。
论情，商玉虎与楚乐相识在前。
论义，楚乐对商玉虎有救命之恩，提携之义。
她算什么？
想了半天，练银霜也没办法给自己找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心的理由。
她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
只能闭上眼睛，正待摇头，却感觉有一双手扶住了自己的肩膀。
练银霜诧异地抬头，望向泅云断。
她看不见斗笠下的脸，因为那斗笠垂了一圈面纱，似乎泅云断很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的脸。
所以她没法见到对方的表情，但依然能感觉到对方紧紧盯向自己的眼神。
“你错了，他会的。”
练银霜愣住，他不明白对方怎么会这么说。
“因为……他还没真正尝到过执掌大权的滋味儿！”泅云断声音沙哑地道，“但你，却让他享受到了儿女情长的甜蜜。”
“而且他……还没有真正得到你，我说的对吧？”
练银霜两颊微红，下意识地把头扭开去。
“嘿嘿嘿……”泅云断的笑声透着一种历尽风水雨打的沧桑和苦涩，他阴恻恻地道，“我也曾有过他那样的少年时代，我也有过我喜欢的姑娘，所以我很清楚。”
“可是后来……你猜怎样？”
“有人让我尝到了权力的美味。”
“他让我明白，一个男人如果能执掌天下站于万人之巅，那么……什么都可以牺牲！”
“即便是你最心爱的女人！”
练银霜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泅云断，嘴唇微微颤动。
“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泅云断一个字一个字地道，“那个……让我得到权力的人，又生生将我辛苦获得的所有生生夺走，然后……将我扔在了这个荒芜凋敝，长年淫雨不断的地方！”
“他居然还用各种方式羞辱我，明里暗里地要我明白，我永远只能受他摆布，任他差遣，做他手里的一颗棋子！”
泅云断语速越说越快，音量也逐渐拔高，看起来情绪竟然有些失控。
这种状态的泅云断，别说练银霜，就连院中的那些跟了他十余年的心腹手下，也几乎从未见过，都不由自主地侧目望来。
他忽然嘿嘿嘿地笑了几声：“练银霜，你知道那个把权力送到我手里，然后又夺走的人，是谁吗？”
练银霜眼神中满是惶恐。
之前她曾经与商玉虎讨论过这件事。
她知道商玉虎他们的怀疑。
而且她也认同他们的怀疑。
而现在，她更加肯定了。
毕竟除了帝师杨阳明，还有谁能将万人之巅的权势，随意送到人手里，还能轻易夺走呢？
但那可是杨阳明啊。
世间甚至比天子更神秘莫测的帝师！
练银霜摇摇头。
然后她就听到泅云断阴恻恻地说出了她已经猜到，却依然极不愿意听到的那句话。
“我很想要让商玉虎那小子，也浅尝一下这种滋味。”
“如果这次他把事情办好，楚乐和珑雪给不了他的，我一样能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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