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九如先生此刻的心绪也有些激荡。
作为文官中的异类，他是坚定不移的主战派，前些年辛幼安在陛下面前还有话语权，他在朝中的日子还算好过。
然而等到北望坡战败，辛幼安被贬黜后，九如先生在朝中的日子，也是一天难过一天，最终无奈自请致仕。
在民间四处游历，九如看到了朝廷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贫穷的农民、残暴的土匪、贪婪的底层官吏，以及混吃等死的士兵。
一旦外敌入侵，这些因素都会迅速导致大燕朝的分崩离析。
文坛的繁荣，是换不来真正的安定的。
唯有强兵，才是让大燕朝继续伫立的根本。
可惜他的观点，得不到别人的认同。
哪怕是多年老友温庭州，对他的这些想法，也是嗤之以鼻。
“无言谁会凭阑意。”
这说的不就是自己么？
九如先生看向下方众人，见大家都在等待自己诵念下阙，简单收拾了一番心情，继续诵读。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下阙在不同人听来，也有不同的见解。
对九如先生而言，为伊消得人憔悴中的“伊”，是大燕朝。
对于习惯了风花月雪，习惯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学子而言，这个伊显然就变成了意中人。
“确是好词。”九如先生感慨的说道。
下方众人不时对望，有些人嘴唇翕动，暗自重复词句，但整个大厅还是相当静谧。
若是其他词句也就罢了，但这首词的最后两句，是可以流传千古的存在。
在场的众人中，对于诗词的研究，短则数年，长着数十年，甚至还有研究了一辈子的，比方说温庭州。
他们当然能品出这首词的奥妙。
温庭州拿过诗板，仔细研读一番后，眉头却皱了起来。
“为何没有署名？”
下方小厮回答道：“据暖玉阁的绿绒姑娘说，写词的那位学子，没有留下名字。”
“故意不留名？倒是奇怪。”温庭州道。
九如先生道：“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玩点不一样的套路。”
“如此大才，行事作风却未免小气。”温庭州道。
“罢了，人无完人，年轻人有些怪癖也是可以理解的。去告诉暖玉阁的人，若是这位学子出现，务必请他来桂苑。”
小厮点头：“小人明白。”
温庭州说完，又捧着诗板看起来，越看越喜欢。
“九如，你说……你怎么了？”温庭州还想跟九如分享一下心得，见九如在发呆，好奇问道。
九如说道：“你刚才说，这位学子才气逼人，作风小气？”
“对啊，怎么了？”温庭州说道。
九如道：“你的这番评价，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温庭州问道：“哟？是谁？”
九如笑了笑：“还只是猜测，何况对方不愿留名，我要是说出来，倒显得我不对。”
“故弄玄虚。”温庭州笑骂道，接着用手指轻轻的敲击诗板，感慨道：“但是这词，着实不错啊。”
……
“庸哥儿，咱为啥要走啊？”
客栈内，陈小刀满脸不解的问道。
陈庸似笑非笑的说道：“咋？你还真想把你的第一次贡献给窑姐？”
陈小刀顿时涨红了脸：“我没有……”
陈庸笑道：“逗你呢。”
“那首词有多好，我心里清楚的很。”
“这么好的词作，一定会传到桂苑里面去的。我二舅哥可是在桂苑呢，要是让他知道我又写这么好一首词，我怕他当场气死。”
“为了夫妻和睦，为了家庭幸福，我只能忍痛隐姓埋名了。”
陈小刀眨巴眨巴眼睛，有点相信，但又没有完全相信。
陈庸接着说道：“还记得我们来广陵府的目的吗？”
“做买卖呀。”陈小刀回答道。
“对咯，做买卖就不能太出挑，尤其是我还背着个秀才的身份。”陈庸说道。
陈小刀茫然：“做买卖的读书人不是挺多的么？为什么庸哥儿你就不行。”
“因为没有白手套。”陈庸道。
“啥是白手套？”陈小刀越来越迷糊。
陈庸耐心解释：“做买卖的读书人，没有那个是直接站在台前的，替他们做事儿的就是白手套，除此之外，还有黑手套，比如破燕庄之于曾主簿。”
“读书人呐，尤其是功成名就的读书人，就是既想要面子，也想要里子，面子是不能沾一点灰尘的。”
“而我没有功名傍身，也没有爵位护体，写了一首好词，却只是为了做买卖。若是传扬出去，我会被全大燕朝的读书人戳脊梁骨的。”
陈小刀不由得撇嘴：“要我说啊，这些人就是书读得太多，都把脑子给读傻了。”
陈庸淡然道：“是啊，他们就希望农民一直穷，商人一直市侩。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借题发挥，凸显自己的忧国忧民。”
“若是农民都过上好日子，商人都诚信互利，他们就没有发挥空间了。”
陈小刀重重一哼：“我就顶瞧不起这些人，农民过好点咋啦，难道饭都吃不饱他们才满意？”
陈庸笑着说道：“哎，我的话你听听就是了，也别太当真。”
“看问题嘛，不能太片面。”
陈小刀说斩钉切铁的说道：“反正庸哥儿说什么都是对的！”
陈庸道：“总之，我需要扬名，但又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名字，至少现在不能。”
“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明日再去暖玉阁，他们定会以礼相待。到时候推广一下产品，事倍功半。”
“至于那首词带来的其他东西，我还真不在乎。”
说到这里，陈庸的声音变小，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何况那首词并非我所写，只是借用。”
“借柳词来做买卖，就已经很不错了。若是再借柳词来博名声，我怕自己命薄，扛不住哦。”
陈小刀脑袋微微一歪：“庸哥儿你嘟囔啥呢？”
陈庸道：“没啥。”
“明天一早，你就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外面怎么传扬那首词的。”
“若是大街小巷都在传颂，我就可以去暖玉阁谈买卖了。”
陈小刀点头：“庸哥儿放心，我保证给你打听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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