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谁不知人间疾苦
“父母官守卫自己下辖的居民本就理所应当，我怎么能收你的 礼呢？”
张嫣然把手帕推回了陈业手里，指尖却停留在陈业的手背上，没有拿开。
陈业只觉张嫣然的指尖好像带着电，被她碰过的手背仿佛被轻微的电了一下。
一时间，那种又酥又麻又怪异得说不出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突闻一声清亮的鸟鸣，才唤醒了稍稍沉溺的陈业。
他再次把手帕塞回张嫣然手里，然后迅速收回手。
张嫣然见陈业如此动作，不由得转头瞥了一眼挂在窗边的鸟笼，有些不悦。
都怪这鸟儿！
什么时候叫不好，非要挑这时候乱叫，都把刚才二人之间的暧昧氛围给叫得清醒了。
陈业顺着张嫣然的目光望去，见窗边挂着一个精致的鸟笼，笼中是一双赤金身、黑翅边的黄鹂鸟。
“好一对黑枕黄鹂！”陈业不由得赞叹一句。
想来，刚才那声把他叫回神的悦耳啼鸣，应该就是这两只黄鹂鸟发出的了。
在此时心情不悦的张嫣然看来，却不觉得屋子里这对黄鹂鸟有多好。
“好什么好，挂在这里我只觉得吵闹…如果不是因为这双金衣公子是某位大儒送的，我早就给放飞了。”
陈业随口应道：“既是大儒送的鸟儿，应该是有什么寓意含义的，那就更不应该放飞了，好好养着它们就是。”
张嫣然目光一转，问道：“难道你也是大儒的追随者？不论那些大儒们说什么，你都会像他们一样不经思考就盲目追随吗？”
“当然不是。”陈业摇头，“我并不会盲目追随某些人，对于那些大儒也并不了解。”
“我只是单纯觉得别人送礼肯定是好意，如果不肯收，似乎有些不太好，如果随意把礼物转送或扔掉，也并不好。”
张嫣然再听陈业提及“送礼”一事，又语焉不详的暗示着“不收是辜负好意”，只觉得陈业这是在敲打她刚才不肯收楚婉月送的手帕一事，只觉心中更加烦闷。
但是张嫣然不敢直接对着陈业生气，便只好把气都撒在那对黄鹂和送黄鹂的大儒上。
“那位送礼的大儒只顾着自己送礼开心，却不管收礼的人是否愿意收，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勉强吗…”
说着，张嫣然走到书桌前，把桌上散放着的几张纸随意扫到了地上，气闷的背对着陈业站着。
此时陈业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张嫣然在生气。
虽然他不知道张嫣然生气的原因，但还是上前替她捡起了掉落在地的纸张。
捡纸的陈业不过随意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不由得愣了一下，“嗯？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张嫣然随手收走那些纸张仍在角落，面上还是稍显不耐烦，
“别看这没用的东西，不过是某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儒提出的不切实际的建议而已，就算以后送上去，也不会有人看的。”
陈业反而赞道：“我觉得这个建议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能提出这个建议的大儒，并不是你所嫌弃的那般一无是处。”
还在气头上的张嫣然尽量压抑内心的不悦，但却见陈业继续把那方手帕也放到了书桌上，更觉来气，便忍不住刺一句道：
“你知道这个赋税建议是什么意思吗你就觉得好…”
陈业把纸张重新放回书桌上，还用镇纸稳稳的压平，答道：
“这上头不是写着吗？将有名丁数永远作为定额，不再增减，即对以后新生人丁不征钱粮。”
“你说提这个建议的是某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儒，我反而觉得他能提出这条建议，想来应该也曾到过民间走访了。”
陈业指了指纸上的内容，“如果不然，他怎么能察觉出如今民间人丁增长很快但入户籍的人却很少呢？”
“人丁不入户籍，则国家不知晓，反倒方便地方官吏豪绅进行压榨，致使被压榨的贫苦百姓宁愿选择迁徙、居民变流民…”
仍在气头上的张嫣然撇了撇嘴，“流民再多又如何，左右又不会跑到廉县来。”
廉县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县城，并不算多么富裕的地方，因此张嫣然天真的以为流民只会前往大城市，而不会来廉县。
陈业闻言哈哈一笑，“你说的这句话，反而显得你比那位提出建议的大儒更加不知人间疾苦了。”
他不由得回想起之前张嫣然来找他询问关于缴税赋税一事，心里不由感慨，张嫣然刚上任不久，内心确实有意为百姓办事，但却因对民间对百姓了解不多而始终不得章法、找不对路子。
也难怪当时她会抓他不放，只为寻求更好更完善的征税制度。
张嫣然脸色一凝，微讶道：“你什么意思？”
陈业摇摇头，耐心的为张嫣然引导：“没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想提醒你，你应该想得更深 入一些。”
“你再想想，流民一多易产生动荡、致使社会不宁。而这个建议其实能让丁多地少的穷苦农民丁银负担变得固定。”
“负担固定后不会莫名增加，百姓就不会被压榨得选择跑路当流民，也方便朝廷管理和控制人口，才能让社会秩序得到稳定。”
张嫣然见陈业认真起来，便打起精神与他讲起了自己的见解：“你没发现这其中有个漏洞吗？”
“新生人丁不征钱粮，但旧额人丁却不减税，那谁来补充旧丁缺额呢?”
“而且你别忘了还有丁银的存在…你猜那些有钱人家会不会找理由找借口，把丁银转嫁给别人呢？”
陈业闻言点头，“你说的这些缺点确实存在，所以刚才我也说了这条赋税建议确实有一定道理，而不是说他全对。”
张嫣然被陈业给激得来了兴致，随即招呼陈业入座，二人边坐边聊：“那你说说，什么样的赋税建议才是全对？”
陈业轻笑一声：“我不敢说是不是全对，但我觉得可以从这位大儒的赋税建议上更进一步，比如，摊丁入亩、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
“愿闻其详。”
张嫣然此时怒气全消，满心满眼只想知道这一回陈业又能给出什么样的奇思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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