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走上前,径直坐在他旁边的长椅上,把饭菜放在中间隔着一簇树影中。
“这是周先生你今天的午饭,吃了吧。”
周翰林没有说话。
过了会,护工皱起眉问:“周先生最近身体怎么样了?我刚才去取了周先生你的化验单,你的癌症细胞已经被很好的控制下去了,如果调养得当,应该还能活二十年左右。”
二十年,够长了,也够久了。
“你确定吗?”周翰林却好像不觉得这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他慵懒的翘起二郎腿,左臂撑在摇椅的扶杆上,轻轻笑了一声:“我怎么感觉我的身体应该越来越糟糕了呢。”
好像是秋天了。
嗯,已经是秋天了。
一阵细细的风刮过,叶子在脚下贴地盘旋着,留着窸窸窣窣地响。
像有人在低声唏嘘。
周翰林目光中那只还在草坪上停留着的鸟被风惊动了了,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护工一时懵懂:“这话该怎么说呢?”
“你不是应该明白吗,”周翰林偏过头,对上挑起眉毛的护工轻声道,“哀莫大于心死。”
护工只能干笑。
毕竟她是亲眼看着的。
看着从那位明爽小姐自杀死后,这位商业场上的天之骄子突然大病且身子消瘦的一发不可收拾。
良久,她低眉道:“毕竟我知道这一切都过去了,周先生你会有新的生活,摈弃了这一个,还会有千千万万的姿色风景等着你。你也会明白,明白这一切都过去了。”
“是吗?”周翰林未置可否。
“是的。”
“明天就要入冬了,天气会变得越来越冷的,周先生你可要好好的注意身体不要着凉了。另外,”护工沉声道,右手从呢子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小盒的药,“这是周先生今天的药量。”
周翰林面无表情地望了过来,没有看药,而是缄默地看着我。
护工正在有些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发狂,起来大吼大叫,把这有些显得岁月静好的躺椅摔了,把那只鸟儿抓回来挫骨扬灰,把她也给毫不留情的解雇的时候,他却忽然又笑了,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
“我不想吃药。”
护工怔怔的看着他站起身,他没有去走一旁干净的路,却是故意踩着落叶堆往住院部走的,轻轻的嘎吱声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磨牙的声响,可能随时会冲上前来刺破这看似美好的一切。
护工无奈的低头,看了一会儿手里被嫌弃的药,也不去强迫周翰林喝,而是直接的就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不喝就不喝嘛,不过不喝我可不信你能睡得着了。”
护工笑了笑。
天边有一道昏黄的界限。
一边是天地极夜,一边是流光溢彩。仿佛那道界限不止能隔绝黑暗白天,还隔绝了上方的永昼和下方的极夜。
周翰林很快也死了。
那是在入冬没两天的时候。
是在傍晚。
医院里很冷清,护工按照周翰林一贯的吩咐傍晚才去给他送午饭,推开门就看到了周翰林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面如死灰。
没有别的情绪和表情。
护工等了会,感觉到太阳西落,外面乌云密布,以至于没有霞光万丈的流光溢彩,只有仿佛褪了色的光秃秃的天空。
暮色涌进来,周翰林上半身染上暗橙色。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时间,有落日的余晖终于冲破了乌云泄进来,他身上,渐渐地被夕阳的光芒染色,可却还是暗暗的恹恹的。
毕竟他已经死了。
再历害,不能再恢复如初。
护工想起来前几天晚上的时候,每天他都做噩梦,他在梦里叫,叫月亮叫星星,叫明爽的名字。
他每天都被梦魇着。
而现在终于是不会了。
许久不回神。
护工看着斜上方的瓷白弯月。
护工当天久久立在医院门口,凝望远处地上的斑驳碎影,清楚地记得昨天的黄昏。窗子很小,天空却很大。
那天她回头,看见周翰林因为做个美梦而的模样,他始终笑着,笑得像个十岁的孩子一样。
护工问原因,他说,“我梦到明爽来接我了,她说明天就来接我,是我对不起她的,我一直都对不起她,我以为她会不要我了,结果她还要我……”
他眼里有光。
很好看的。
周翰林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于一片灰尘中。
又似乎是一片荒芜的景。
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总感觉是云里雾里的,看不清楚也摸不清楚,似是有人在耳边说话。
“醒了吗?”
“还没有……”
“不会出事吧?”
“不会。”
……
是谁?
他感觉到自己刚才似乎是在鬼门关里转了很久,还有安详的躺在病床上的明爽。
可现在他却又突然想到。
这是梦吧。
是……梦啊。
想到这一点,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是格外的倦怠,仿佛这些记忆像是一张网。
把他裹在中间。
牢牢的。
无法躲避不能挣扎的。
他只能试着拼命的伸手去抓他能抓到的一切东西,似乎是一个人的手,温度偏高,顿了顿他又想,应该是他的温度偏低吧。
“明爽呢?”他说,“她没死吧。”
“没死。”那人耐着性子,也没有去掰他的手,依旧是那般温柔的模样,他说,“明爽还好好的活着呢。”
周翰林终于放下心来。
而这边。
戚明风不急不缓的收了自己怀里的怀表,淡淡的抬眼看向一脸复杂神色的正握着周翰林的手安慰他安稳睡去的云允儿。
啧。
还真是……
他摇了摇头,说:“我刚才催眠了他是真的,让他看到了自己梦里的现象也是真的。”
“他刚才梦到了明爽吧?”云允儿没有抬头,声音却是淬着笑含着胸有成竹的,不过不见丝毫的难过伤情,她说,“周翰林这般紧张的神色,即便我们已经认识了一个月,朝夕相处的最少也有半个月,两个人共同经历的事虽然不说多但是还有几件称得上危险的事,可我也很少会见到他这么紧张的神色。”
戚明风轻轻的挑了挑眉。
一时未置可否。
云允儿无奈的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头疼,她慢慢的松开了周翰林的手,看到周翰林立刻不安的皱起了眉,她迟疑一瞬还是抬手又握住了他的手。
真是……
戚明风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眼底尽是嗤笑的光亮:“真是慈母心思。”
云允儿有些无辜懵懂的抬起了头,“什么?”
“我说你,从家都是看不得别人皱眉的。从我认识你,到如今你一直这外面。你和成江在一起又分开,他用那视频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你,你分明可以直接把这件事全部了结,把他送进监狱,判刑蹲监狱,可你不愿意,你顾及旧情,无论话说的多么好,可到了该做抉择的时候你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选择忍气吞声。”
戚明风叹了一口气。
拍手道:“林木木虽然也是很善良很容易心软的人,但是她好歹有自己的底线和立场。你真的是太软,只要是可怜弱者,就一点立场都没了。”
是吗?
好像是这个样子。
云允儿自己琢磨了戚明风的这句话的意思,想了半晌,突然又笑起来,偏着头说:“没办法啊,上帝在创造我的时候,加了一点美貌加了一点天分加了一点聪明,但是在加到善良心软的时候,手抖了。”
戚明风毫不留情的讥讽她:“该是疯了吧。”
“……”
云允儿翻了个白眼,“我不和你计较,哼。”
哎……
戚明风也是的确的无奈,刚才周翰林所经历的事他是清楚的,他不过是把周翰林内心的恐惧给放大了很多倍再正面的放在他面前了而已。
他心慌,胆战心惊。
手脚冰凉。
应该的确是吓住他了。
戚明风认真的打量着云允儿眼底的温柔无奈神色,突然有一种真的彻底的让周家彻底破产滚出这里的冲动。
云允儿这么好啊。
可却每次爱上的人都是渣男。
渣滓一般的人。
他和云允儿说是青梅竹马倒也算不上,他比云允儿大了九岁,戚家和云家是世交也是邻居,云允儿是独生女没有朋友也没有兄弟姐妹,故而每天就会去找他玩,他有了这么一个黏人的小妹妹,自然是要宠到心尖上的。
可是她十八岁的时候爱上了那个成江。
别人都传,传戚明风宠着云允儿几乎像是宠女儿一样,放在心尖上手掌心里。
可云允儿和成江在一起。
他却很快的重整旗鼓去了外国去学自己一直都很喜欢的音乐了,好像这里的事都忘记了。
如今,她又和别人在一起了。
他才回国。
知情人士说他回来定然是有预谋的,所以周家之前的没落破产和捉襟见肘的情况,他们就理所应当的把这顶高帽盖在了他的头上。
盖吧。
左右他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戚明风还是很无奈,怎么自己宠了这么多年的人的确宠出来了嚣张跋扈,但是这心软成这样软的一点主见都没有了。
他放在心尖上这么多年的人。
怎么就能这么为别人委曲求全了呢。
她该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才对。
怎么成丫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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