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着落在了罗慧身上。
要知道，安全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一条红线。
一旦最终查明气球试验中出现的意外是因为人为因素，那么罗慧作为责任人将会受到牵连。
罗慧出现在这里，简直就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陈科长的手指头在桌子上敲了敲，脸色严肃起来：“罗慧同志，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咱们大家伙都清楚。你要为自己的前途负责任啊。你现在马上坐下，我们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陈科长已经做出了重大让步，此时只等着罗慧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然后乖乖的屈服了。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罗慧笔挺的站在那里，只是用眼神淡淡的看着他们。
那眼神虽然平静，但是在陈科长看来却充满了戏谑。
安全问题是一道红线。安全科地位特殊，陈科长作为科长平日里在内江所里，就算是所长也得让他三分。
现在看到一个研究员敢跟他唱反调，陈科长再也压抑住怒气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了啊，罗慧同志在气球试飞实验中，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先把她带到安全科关起来。”
一个女知识分子，别看嘴皮子厉害，真要是被关进羁押室里，要不了几天就会屈服。
会场的那些领导们没有想到陈科长会动真格的，这会显得犹豫了起来。
有几个先站起身拦住陈科长，却被赵主任用眼神给瞪回去了。
他们的手段虽然算不上光彩，但是为了204雷达，为了内江所的未来，只能让罗慧受点委屈。
大不了等204雷达装机后，他们再帮孟慧澄清事实。
一直守在外面的保卫干事们进到会议室内，见要带走的人是孟慧，而不是京城来的那个专家，他们稍稍愣住了。
“都站着干什么，就你们的行动速度，真要到了战场上，这会已经挨枪子了！”
陈科长又发了一通火，那几个保卫干事才走到孟慧的跟前。
孟慧也没有想到陈科长会下狠手，不过她并没有任何屈服的意思，站起身准备跟着保卫干事离开。
这时候，一道声音响起了。
“等等！”
这声音不大，却像雷霆般在众人的耳边怒吼，那些保卫干事们纷纷停住了脚步，孟慧也停在了原地。
陈科长见李铁锤终于忍不住了，心中大喜，他板着脸说道：“李专家，你是不是认识到让一个女同志替你顶罪，实在是太丢脸了，准备自己来承担这件事。这就对了嘛，咱们这些爷们就算是要死，也得站着死，哪能躲在女人的身后。”
陈科长说完，给几个保卫干事打了个手势，正准备让他们把李铁锤带走。
李铁锤这时候开口了：“陈科长，刚才您的这番话中有两个错误。第一个是，现在男女平等，上面正在大力宣传女同志也能顶半边天，你却一口一个爷们，是不是不打算贯彻上面的指示啊！”
此话一出，陈科长的脸色骤然变了。
从特殊年代走过来的他，非常清楚有些问题不上称没有二两重，上了称之后千斤打不住。
“误会，周所，您是清楚我的，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安全科里面就有好几个女同志。”陈科长晃了神，连忙向周所长求援。
周所长还没开口，赵主任便拦了过去：“陈科长一时口误，随后我们会对他进行批评教育，让他认识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李专家，咱们还是把重点放在你犯的错误上吧。”
“错误？我犯了什么错误？”李铁锤神情茫然。
赵主任皱眉头：“放飞气球实验中，有两个气象局的职工差点被气球带走.....”
李铁锤打断他：“赵主任，您是内江所的老主任了，应该没少参与过气球或者是飞机实验吗？”
“那是当然，204雷达研制到目前的阶段，已经经历了5次气球飞行试验，三次飞行试验，并且还有两次实战实验。”赵主任颇为骄傲的说道。
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格，要知道当初国内研发雷达的并不是内江所一家，内江所能够从中脱颖而出，204雷达能够参与实战实验，本身就是一种光荣。
那些204雷达研究组的那些领导们也纷纷抬起了脑袋。
这时候，李铁锤的一句话，让他们差点破了防。
“那在这些实验中，有没有发生过意外情况呢?”
赵主任脸色一变，想要回答嘴巴张了张却怎么也张不开了。
一个留着地中海发型的老研究员扶了扶眼镜框皱眉头说道：“像这种高精尖实验怎么可能会不发生事故呢，在这几次实验中，大大小小的事故足有十几次，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这已经算是万幸了。”
这位可真是个老实人啊！
赵主任想要拦着，但是仔细一想，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毕竟这些实验都是有记录的，李铁锤现在既然已经盯上了，只要调查实验记录就能搞清楚。
陈科长这会还有点满头雾水，皱眉头问道：“李专家，现在咱们谈论的是气球试验的事儿，跟204雷达的那些试验没有关系，希望你不要东拉西扯。”
“怎么没关系？！当初204雷达实验发生的事故，你们是如何处理的？处理了责任人吗？暂停了试验吗？”李铁锤缓缓站起身，眼睛紧盯陈科长。
陈科长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支支吾吾的辩解道：“处理那些事故是上面的事儿，既然上面没有严肃处理，肯定有他们的原因。现在咱们讨论的是气球试验的问题.....”
他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有些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巴。
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闷了起来。
李铁锤扭头看向周所长：“周所，我怀疑我们千里眼雷达项目组现在被人刻意针对了，如果这种情况继续持续下去的话，我觉得项目组干脆解散算了！”
周所长本来还有点犹豫，现在见陈科长没能把握住机会，心中微微一叹。
他直起身说道：“李专家，请不要生气，安全科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做法有些不妥。这样吧，千里眼雷达项目继续进行，我们研究所的领导再商讨一下该怎么处理。”
虽然周所长顾及到赵主任和陈科长的面子，没有当面驳斥他们，但是一句“项目继续进行”，已经宣判了赵主任和陈科长的谋划破产了。
李铁锤非常清楚赵主任的打算，也明白周所长摇摆不定的原因，不过并没有不依不饶。
毕竟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千里眼雷达制造出来。
散会后，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昏黄的灯光下，李铁锤跟罗慧缓步离开科研楼。
“罗慧同志，这次多谢你了。”李铁锤突然停下脚步说道。
罗慧稍稍愣了片刻，笑着说道：“李专家，我又没有做什么贡献，最后还是全靠着你，咱们才能翻盘。”
“能够勇敢的站出来，已经了不得了。行了，咱们还要把气球试验的数据统计出来，改进雷达，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罗慧还准备说什么，李铁锤已经留下一句话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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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球试验发生意外事故的风波逐渐平息下来，并没有影响到千里眼雷达的后续研制工作。
不过李铁锤还是提高了警惕，在项目组中挑选出几名有丰富经验的研究员组成了安全审核小组。
每次实验前，所有的实验步骤都要经过安全审核小组的检验，试验才能进行。
日子一天天过去，气球试验的数据被周所长送到了有关部门，上面在派人核查过数据后，核准了继续进行实验的申请。
一周后，李铁锤接到了周所长的电话。
“李专家，恭喜了，蓉城空军指挥部同意派遣直五帮助你们进行下一步实验了。”
直五！李铁锤饶是已经清楚申请肯定能通过，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空指部竟然把直五派来了。
要知道直五是中哈飞制造的第一种多用途直升机，其采用单旋翼带尾桨的独特布局布局，4桨叶旋翼和三叶推进式尾桨，旋翼左旋，尾桨可在飞行中操纵变距的特点，都足以让它成为国产直升机中的扛把子。
李铁锤也敏锐的注意到了这次竟然是蓉城空军指挥部亲自派人参加实验。
“看来千里眼雷达已经引起了首长们的注意啊！”
此时赵主任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当着几个204雷达项目组的研究员的面，说出了同样的话。
一个老研究员站起身建议道：“千里眼雷达目前进入了直升机测试阶段，依照千里眼雷达项目组的能力，不足以承担后续工作了，咱们可以跟周所长申请加入千里眼雷达小组，或者是说，把后续的实验工作接过来。”
赵主任皱眉头：“咱们这么干，是不是有摘桃子的嫌疑？”
老研究员嘿嘿笑：“主任，您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可是为了千里眼雷达的研发着想，咱们绝对没有抢功的意思！”
赵主任虽然觉得老研究员的说法有点问题，但是一想到千里眼雷达很可能会通过实验验证，再也忍不住了。
他亲自找周所长谈了一次。
因为两人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研究所里的人并不清楚谈话的内容。
不过足足半个小时后，看到赵主任脸色通红的推门出来，所有人都清楚周所长这次并没有站在赵主任这边。
赵主任回到办公室内，召开了204雷达项目组全体组员会议。
当着所有研究员的面，他愤怒的捶在桌子上：“咱们204雷达经过二十多年的研究，马上就能取得成果了，没有必要把主意打到别人身上！”
那个出了歪主意的老研究尴尬的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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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铁锤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因为此时李铁锤正在迎接蓉城空指部的张参谋长。
罗慧今天明显有些进展，时不时的抬起手腕看时间。
“已经九点半了，蓉城的人是不是不会来了？”
话音刚落。
远处传来一阵螺旋桨切割空气的声响。
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两架军绿色涂装的直五从远处飞来。
直五机腹部位的那架12.7毫米机枪枪塔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点点寒光。
伴随着一阵狂风，直五稳稳的停在了内江所的操场上。
一个身穿制服的中年人从直升机上跳下来。
李铁锤迎上去伸出手：“张参谋长，欢迎来到内江所。”
张参谋长握住手，上下打量李铁出一番：“你就是京城来的专家，挺年轻的嘛？”
“全靠内江所的支持，我们才能取得今天的成绩。”李铁锤笑道：“倒是您亲自来到这里指导工作，让我们倍感荣幸。”
张参谋长挥了挥手：“李专家，你是个搞研究的，我是个当兵的，咱就别玩机关那些老滑头的那套子玩意了。”
“我今天之所以带着两架直五过来，就是看中了你们搞出来的千里眼雷达。”
“所以，我希望你们最好别让我失望！”
什么叫做敞亮，这就是了。
李铁锤提起胸膛说道：“首长，请您放心，我们对千里眼雷达有绝对的信心。”
说完，李铁锤嬉笑道：“如果实验失败的话，我愿意被罚做五百个俯卧撑！”
张参谋长上下打量李铁锤。
这小子名义上是个研究员，怎么看上去身体健壮得跟特战队队员差不多。
他眉毛上挑：“五百个，你小子胆子倒是不小啊。这么着吧，我也不占你便宜，要是千里眼雷达成功通过了今天的测试，那后续的试飞工作，由我亲自帮你协调。”
此话一出，现在的研究员们差点兴奋的跳了起来。
陈科长本来已经来到了现场，听到这话，转过身便离开了。
一位安全员有点摸不着头脑，连忙跟在陈科长身后：“科长，您不是说了，今天咱们要严格监督直升机实验吗？”
“你小子还没看明白吗？蓉城空指的参谋长亲自出面帮着千里眼雷达撑场面了。咱们这会上去给人家上眼药，那是自找麻烦。”陈科长心中有些郁闷。
早知道他就不替赵主任出面了。
不过好在当时并没有狠下心把李铁锤抓走，也不至于造成严重的后果。
毕竟无论如何，千里眼雷达项目组在气球实验中出了意外，他也是照章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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