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大领导的话音落了，现场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从职位层级来看，一个供销社主任的位子，看似并不起眼。
毕竟李铁锤如今已然身为处长，就算外派他去外地担任市级供销社的主任，以他的资历也是绰绰有余。
然而，事情的关键就在于，大领导明确指定的是亏损最为严重的供销社。
而当下，整个系统里亏损最甚的，正是——京城MTG区清水镇供销社。
需知，倘若一个供销社规模极小，即便经营不善，想要造成巨额亏损也是有心无力。
可一个镇供销社，究竟凭什么能在全国亏损榜单上名列前茅呢？
这背后，实则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
京城MTG区，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区域，其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低。
在建国初期，门头沟甚至曾以单设的京西矿区这一独特身份存续数年之久。
那时，清水镇供销社便是京西矿区唯一的供销社，承担着整个矿区物资供应的重任。
后来，随着京城的蓬勃发展，城市区域不断扩张，门头沟顺势成为京城的一个区。
按常理来说，供销总社理应在门头沟地区设立区总供销社（县级），以更好地统筹物资调配与市场供应。
然而，当时刮起了大风，供销社也深受影响，无论是人员调配，还是物资筹备，都遭遇了重重阻碍，陷入了僵局。
于是，供销总社经过反复权衡，审慎考虑后，决定采取因地制宜的策略，最终由清水镇供销社统管下属的诸多供销社。
所以，别看清水镇供销社挂着“镇”供销社的名头，实际上它等同于门头沟地区的区（县级）供销社。
其规模颇为庞大，拥有正式职工一百多名，临时工更是多达两百多名。
不仅如此，清水镇供销社下辖十二个供销社，网点如同繁星般遍布门头沟地区。
整个体系内，正式职工总数达五百多名，临时工八百多名。
规模大倒还在其次，最为关键的是，清水镇供销社身为区总供销社，在门头沟地区被赋予了调度、采购、销售物资的大权，可谓举足轻重。
其主任所握有的权力，远非一个普通的闲置处长可比。
一些敏锐的领导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场便提出了强烈的反对意见。
“领导，您目光如炬，铁锤处长确实能力出众，才华横溢。
但清水镇供销社主任这一职位，不仅关乎一千多名职工的生计，还紧密关联着辖区内十几万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物资供应。如此重要的岗位，我们是不是应当更加慎重地考虑人选问题呢？”
“没错，清水镇供销社仅去年一年就亏损了五万多块钱，倘若任由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必将严重影响整个供销社的正常运转。
在这紧要关头，我们理应派遣经验丰富、德高望重的老同志前去主持大局，稳定局面。”
“依我看，物资处的刘处长就十分合适。他曾经担任过京城西直门区供销社的主任，在任期间工作表现出色，成绩斐然，深受大家的认可。”
“刘处长虽说能力不错，但毕竟太年轻，缺乏足够的阅历和威望。
我认为还是张副主任更为合适，他可是咱们系统里的老同志了，在业内人脉广泛，经验丰富，能够稳稳地镇住场面。”
......
李铁锤原本已然做好了在会议上“当咸鱼”的打算，正昏昏欲睡之际，突然被点到名字，本能地刚想开口拒绝。
可紧接着，他看到这些领导们竟齐刷刷地站出来反对，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回过味来。
他这才意识到，供销社主任作为基层的一把手，倘若日后有志于向更高层级晋升，那么拥有基层一把手的工作经验，无疑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履历。
就拿当下正炙手可热的章副主任来说，他之前便是津城供销社的主任。
陈副主任则曾是广城供销社的主任……
如今清水镇供销社主任的位子空缺出来。
瞬间就有不少人暗中盯上了这个有望平步青云的“通天梯”。
李铁锤倒是没有向上爬的心思，所以当时就想站起来，来一句：“领导，您另请高明吧。”
恰在此时，梁主任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喝道：“大家都静一静！”
待会议室内彻底安静下来后，梁主任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如果你们当中，有谁自认为有足够的能力能够扭转清水镇供销社当前的不利局面，那么现在就可以站出来毛遂自荐。”
此话一出，刚才还你争我夺的领导们立刻闭上了嘴巴。
要知道，清水镇供销社发展到今天的局面，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
同理，要想扭亏为盈，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到的。
特别是现在各地陆续出现了小商店，供销社面临巨大的压力。
在这种情况下，立下军令状跟自断前程没有区别。
看着那些领导们都不吭声了，梁主任的脸色变得铁青了起来。
这帮人争权夺利的时候显得很积极，真要让他们挑担子，他们一个个跟老油条差不多。
“行了，既然大家伙都没有意见，那咱们就听老领导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梁主任一锤子定音。
李铁锤没有想到你争我夺，最后这顶帽子竟然落在了自个的头上。
直到梁主任送走了老领导后，回到会议室内跟他说了一句：“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李铁锤这才从震惊中惊醒过来。
进到办公室内，梁主任关上办公室的门，回到位子上，从兜里摸出烟，点上后抽了一口才看着李铁锤问道：“没有提前征求你的意见，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
提前？难道说在开这场会议之前，梁主任就已经决定把自己送到清水镇了？并且还跟老领导通过气？
李铁锤勐地站直身体：“不委屈，身为组织的人，就应该能在关键时刻顶上去，就应该前往最艰苦地方！”
“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梁主任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表态，依然只是淡淡的抽着烟。
“我哪能知道啊？”李铁锤说着话，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烟盒。
呵，大中华啊。
他从里面抽出一根，顺手将烟揣进了兜里面，然后拿起桌子上的火柴，划着了点上：“领导，您也知道，我当过社员，当过拖拉机手，当过技术员。却从来没有当过领导，没有啥眼力见。”
“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身上这股子正气。”梁主任叹口气说道：“现在咱们供销总社就像是一间豪华房屋。
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金碧辉。
其实房梁早就被冲蛀透了，屋顶上的瓦片也都破了，也许再刮一阵大风，整座房屋就要倒下。
一座房屋如果倒下的话，也没什么，再不济咱们再建一座房屋。
关键是这座房屋里住了三百多万人啊。
这些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一个人也许要养活两个老人，七八个孩子.......
关键是这座房屋能够帮无数穷乡僻壤的人以公平的价格买到由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
其实在后世，李铁锤一直奇怪一点，到了九十年代，供销社很明显已经成了一头拉不动犁的老黄牛，为什么不抛弃负担，大规模裁员呢。
现在想想，自己一直以后世的思路来思考这个年月的问题了。
对于上面的领导，对于梁主任来说，供销总社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盈利，而是为了给社会提供就业岗位，为了保障物资供给。
只不过，任何事物都无法脱离客观规律。
等那头老黄牛累倒在田地里的时候，那么供销社也只能狠下手腕，关停各地的供销点了。
好在现在距离九十年代还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计划经济还没有全面被市场经济代替。
如果提前做好布局的话，未尝不能把老黄牛换成大型拖拉机。
考虑明白后，李铁锤朗声道：“主任，如果您信得过，那就让我来当清水镇供销社主任吧！”
“好好好，不愧是我老梁看中的人物。”李铁锤这次虽然没有唱高调，但是梁主任却敏锐的觉察到了他的内心。
这也是梁主任从几十个候选人中选出李铁锤的原因，这个农村来的拖拉机手，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如果李铁锤真能有解决清水镇供销社的困境，那么届时供销总社可以把经验推广至全国。
想到这里，梁主任将一份材料递给了李铁锤：“这是清水镇供销社的具体情况，你回去后好好的熟悉一下，等到下周一，由章副主任送你去上任。”
总社常务副主任送供销社主任上任，算是破格了，除了介绍情况外，估计更多的是撑腰吧。
李铁锤意识到清水镇供销社的情况可能比自己预计的还要复杂。
本着不吃亏的原则，李铁锤笑着问道：“主任，大头兵上阵还得给一根破矛头呢，我这次代替您上阵杀敌，您不给点武器弹药啥的？”
“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么好打发。”梁主任笑着说了一句，脸色逐渐严肃起来：“这次你前往清水镇供销社，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在一年时间内，你让清水镇供销社扭亏为盈。”
这话看似没有给出任何好处，但是却给出了所有的好处。
只有一个要求，也就意味着李铁锤这个清水镇供销社主任，拥有全国其他供销社主任都羡慕不已的权力。
“主任，您放心！”
李铁锤也不是那种叽叽歪歪的性子，重重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这小子倒是个能干事儿的人。”梁主任收回目光，下意识的去摸香烟盒，却摸了个空。
他挠挠头：“不对啊，刚才我好像新开了一盒烟，怎么不见了？难道是我的记性又变差了？”
想到这里，梁主任拿起电话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老伴啊，你上次不是说枸杞炖小鸡能预防老年病吗，晚上你就炖上。啥？我没老年病，只是想吃枸杞炖小鸡了，不行吗？！”
.......
“铁锤，你要去担任清水镇供销社的主任了？”柳宗山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脸色并没有半点喜色，反而皱起了眉头。
大嫂正乐呵着，看到他的样子，疑惑道：“爹，供销社主任那可是真正的实权领导，比挂名处长有权，妹夫这是进步了，你咋不高兴呢？”
“权这个东西啊，是个好东西，也不是个好东西。”柳宗山想要教导李铁锤几句。
但是仔细一想，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厂长，经过数次起起伏伏，依然没能做到超脱，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李铁锤喝了口茶水，笑着说道：“爹，您也知道，我对当领导一直不感兴趣，这次去清水镇供销社，也是被抓了壮丁。”
听到这话，柳宗山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不少，毕竟在他看来，李铁锤是一个搞技术的好手，真要沉浸于当领导，将是一大损失。
在柳宗山看来，社会的发展是在曲折中进步的。
科学家负责进步，搞政工的那些人负责曲折。
只是这种消极的话，无法对外人言罢了，就算李铁锤是自己的女婿也不行。
柳晏荷对于李铁锤当供销社主任挺支持的，毕竟清水镇供销社距离柳家只有不到十里地，李铁锤骑上自行车，每天都能按时上下班。
等到秋天柳晏荷就要前往大学读书了，到时候需要住校。
这半年时间，两人能够经常在一块。
夜渐渐深了，将柳晏荷的小肚子喂得鼓鼓的，李铁锤斜靠在床头，借着台灯散发出的昏黄灯光阅读清水镇供销社的材料。
清水镇供销社的原主任刘光明因为生病申请了提前退休，现在正在家里养病。
供销社有五个副主任，其中陈怀仁副主任和周五来副主任是排行最靠前的副主任。
陈怀仁负责清水镇供销社的日常运营，周伍来负责下属十二个供销点，他们两个在供销总社里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清水镇供销社一共拥有五十二名售货员，分为日用品区、副食品区、大件区和服装区四个区域。
日用品区由陈科长负责......
夜渐渐深了。
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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