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听到动静。
心觉不对，快速往里冲。
“父皇！”
一声响亮的叫喊，惊动了一屋子的人，但嘉和帝的睫毛都没动一下。
曹吉赶忙拦抱着六皇子。
“哎哟，殿下，别急别急，别影响太医给皇上施针。”
六皇子怎么不可能不急，眼睛一直试图穿越太医的身影，去看嘉和帝的脸，脚也不停的磨着跺着。
曹吉心想，天真有天真的好。
六殿下，真是个有福气的。
李镜自从嘉和帝生病后，便一日无休的近处守着，嘉和帝颇有神医没找到，他别想离开的架势。
他好怕皇上病况越发严重的一天，神医没来，发气把他砍了。
他医学世家，自幼学医，自认本事不差，可天下哪有神医，能治这内腑坏死之症。
为了他自己的脑袋，李镜扎针的手都在发抖。
小心翼翼的一轮行针之后，嘉和帝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太糟糕了。
本就衰竭的身体，遭受此等刺激。
他是了解皇上的身体的。若是以前，再怎么听说什么不好的消息，也不至于这么一口气背过去。如今，身体的底子摆在这儿，可不就……
太妃还专程找人问了他，打听皇上的身体情况，怎么忍心这个时候，投缳自尽，这不是要带走皇上吗？
李镜直起僵硬的腰，看了眼曹吉，他不敢摇头。
六皇子小脸严肃，声音明显还不够沉稳，“李院判，本殿命你直言，父皇怎么样？”
李镜刚想开口。
司怀铮，来了。
“怎么？”
曹吉没忍住，鞠了个大躬。
本想对着六皇子说话的李镜，也回复司怀铮。
“回殿下，皇上受了刺激，还在昏迷。若一会喂了药还是不醒，怕是，怕是……”
六皇子生气，指着李镜喊，“你胡说！你胡说！父皇昨儿还好好的，他今早还要考较我！”
司怀铮声色一凛，训斥，“你的沉稳呢。”
六皇子嘴巴一瘪，想哭，又不敢哭。
泪簌簌扑到嘉和帝床前，一声一声，叫着父皇。
越叫越难过，因为床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扭头看看司怀铮，又重新看向嘉和帝灰白的脸。
泪珠子，继续咕噜咕噜滚。
司怀铮没空安慰他，而是跟李镜说：“有劳李院判盯紧些。”
又命令曹吉，“着人去通知永福宫、安阳宫，其他人先不用告知。”
随后，又叫来了卢皓，命令他严守寿安宫，慈宁宫，娴馨宫。
卢皓心想，果然，是要变天了。
……
太元殿中，出奇的安静，就一个六皇子在那呜呜哭。
司怀铮踱步案桌前，一眼看到没写完的指婚圣旨。
他的名字，赫然入目。
他的好父皇啊，是打算不问一下他，就给他定一门亲事吗？还拖着病体，亲自动笔呢，感动。
可惜，没写完，就算写完了也没用，脏了就没用了，这墨迹，血迹，碍眼得很！
司怀铮面色不显心底冷笑，将那玩意直接丢进了炉子。
他的父皇啊，还是别醒过来的好。
省得说不该说的话，留下什么遗言。
案桌上，还有展开的舆图，北面数城，益州所在，立着一面小旗。
这里，有镇北将军白齐钧，太后白静妍的侄儿。
果然，不放心白家吗？
然后，又看到了太妃的那一纸遗言。
他也想过，用太妃之死，最后刺激一下嘉和帝。但他没下手，没想到太妃自己动手了，效果当然是最好的。
他不信太妃不知道嘉和帝的身体情况，可她还是自尽了。
所以这人跟人之间的感情，真的让人看不透。
想到这里，司怀铮思绪一顿。
看向那个习惯了当背景板的山栀。
心底发暖，他跟山栀就不会这样。
……
很快，该来的人来了。
贤妃一到，六皇子跑过去拉着贤妃的手，就开始哭，哭得贤妃也开始崩溃。
即使失望过，可也不能抹杀了所有的情感。
贤妃也拉着嘉和帝的手，哭得呜呜咽咽……
昭嫔也来了。
紧随其后来的是昭嫔之子，五皇子。
如此一来，人便到齐了。
该哭的哭，该凄婉的凄婉。
问了太医几句了解情况，没人再说话，就这么守着了。
守着看着嘉和帝喝了药，用管子喂进去的，等了近一个时辰，还没醒来。
李镜第二次施针，还是没醒。
他额头冒汗，不知道这话该不该问。
要不要问一句，是否要下猛针，试试看能不能提一口气，让皇上醒来，说几句遗言？
他正要开口，曹吉出声了。
“李院判辛苦了，老奴给皇上擦把脸，您一边先歇着？”
司怀铮也伸手一摊：“请。”
李镜循着声音一看，司怀铮眼眸平静，直直看着他，仿佛无声的命令着，指挥着……
他背脊一寒，哪还不懂，无形中三殿下已经掌控全场，而其他人都没有异议。
李镜刚到一旁坐下，司怀铮开口说话了。
“李院判，若父皇一直这般不醒，还有几个时辰？”
所有人看向他们两个。
司怀铮虽然没提死字，却问得非常直接，直接到没人听不懂。
李镜低头闭眼，身心俱疲，“不出一日。”
贤妃和六皇子，如出一辙的呆住了，而后趴在床沿痛哭。
昭嫔和五皇子，双双红了眼眶。
独司怀铮，依旧冷静，有条不紊。
“李院判既然这么说，可需要告知诸位重臣？”
他的声音带了力气，哪怕在哭的人，也都听见了。
贤妃本能觉得，她跟司怀铮一体的，根本不需要问，于是看向昭嫔。
昭嫔依旧温温柔柔，“一切由贤妃娘娘和三殿下做主。”
司怀铮看着小他三岁的五皇子：“五弟什么想法？”
五皇子跟昭嫔一模一样，“皇兄年长，还请皇兄定夺。”
最后，司怀铮看向六皇子，“你说，该叫哪几位大臣。”
六皇子吸了吸鼻子，怎么问他的问题，就不一样。
于是也抄作业，“皇兄年长，还请皇兄定夺。”
-
不久后，偏厅，听闻要事相商而来的重臣悬心等待，迟迟没等来皇上的召见。
甚至没见着曹公公。
司怀铮如定山石一般，守在嘉和帝床榻前。
他突然想着，其实只要他手稍稍一动，就能让嘉和帝立马断气。
他往龙床身后灯光照不见的地方瞥了一眼，御影卫会发现吗？如果他动手。
不管会不会被发现，他不会动，他就那么一想，才不会动手，这人本来就要死了。
他不想担这个名头，山栀也肯定不愿意，所以他等。
他等着嘉和帝断气。
他看着眼前其他人，不知道是否跟他一样的心思。
哦，好像只有他。
瞧，大家都已经哭红了眼，特别是六弟。
他的好父皇，终究还是知道如何做父亲的，只是这般感情，没有对他。
贤妃哭累了，有些发愣。
昭嫔母子挨在一起，面色不好，却不见悲痛绝望。
一直从白天，等到了夜晚。
嘉和帝呼吸开始急促，身体也小幅度抽动，如缺水已久的一尾鱼。
李镜赶紧上前查看，把脉后，又去撑开了嘉和帝的眼睛。
就这么一会儿动作，嘉和帝已经彻底没了动静。
李镜扑通跪在地上。
呛天之喊：“皇上，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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