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愣在原地，不知什么时候双手已经握拳，他深深地看了眼一旁的蔡文姬。
蔡文姬也正担忧地看着他，当二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间，蔡文姬娇躯一震，愧疚地低下了头。
她知道，若不是她不让秦牧对王夫子下手，秦牧今日又怎会在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甚至还有东庆、北齐使者的面，遭受这样的屈辱？
此刻的她已然悔不当初，她不是没料到这样的局面！
她也早有心理准备，秦牧会想尽办法阻止老夫子出现在朝堂之上。
因为她知道，秦牧一定也早就料到一旦王夫子出现，他必定会遭受这样的羞辱！
所以她才会特意告诉秦牧王夫子来京都的事情，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只是，王夫子不是别人！
给蔡文姬取名字的是他，教蔡文姬写第一个字的也是他……
在她心中，王夫子是这个世上除了她爷爷蔡仲以外，她最敬重的人！
正是这样的矛盾心理，才会让她那晚在裴秀府邸去而又返，只为警告秦牧，千万别对王夫子不敬！
可如今，她万万没想到，秦牧竟真的肯听她的话！
她比谁都清楚，秦牧是大内太监总管，又是东厂厂公，他足智多谋，身手不凡，背后更有太后武媚娘撑腰！
他分明已经料到今日的局面，分明有能力阻止王夫子入宫！
可他却偏偏没有做任何动作，任由王老夫子当众羞辱他？
她更知道，今日的羞辱，不仅仅只是在朝堂之上！
用不了多久，他遭受的羞辱便会传遍整个京都，整个西楚，甚至是北齐、东庆！
所有人都会因此对秦牧充满鄙视、充满敌意！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晚她对秦牧的警告，更是因为秦牧把她看得很重，才会任由王老夫子出现在朝堂之上！
她再也抬不起头，再也没勇气看向秦牧！
不知不觉，从未落过泪的她，此刻已然浑身抽动了起来……
秦牧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蔡文姬。
武媚娘亦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因为她知道，王夫子骂的不仅仅是百官，更是在骂她这个当太后的！
然而，王夫子的训斥却并没有停止。
见所有人都不再说话，王夫子再次扫视了一眼众人，这次，他的目光直接跳过了秦牧，径直落在蔡仲、蔡文姬身上。
拄着拐杖，缓缓走到他们面前。
“老师，其实这件事……”
蔡仲刚要开口，王夫子突然冷喝道：“不要再叫我老师，我没你这样的学生，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竟支持太监参加选亲，纵容太监起男女之念，你这不是为虎作伥又是什么？”
老夫子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直接怒而质问道：“你、你是想让太监毁了整个大楚，当千古罪人吗？”
闻言，蔡仲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夫子将目光看向一直低着头的蔡文姬，深深叹了口气，道：“文姬，你实在太让老夫失望了……”
此言一出，蔡文姬再也绷不住！
因为让秦牧参加公开选亲的这个主意，本就是她想出来的！
若不是她想出这个办法，秦牧也不会遭受这样的屈辱，王老夫子也不会对她如此失望……
此刻的她两头不是人，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她又怎能料到王老夫子会不辞辛劳地为了这件事赶到京都？
她愧疚地玉脸烧红，低着头连说了两声“对不起”，竟掩面跑向殿外。
她那第一声“对不起”是给最疼爱她的王老夫子的！
另一声则是给因她受辱的秦牧……
“等等！”
突然，秦牧一把拉住了蔡文姬。
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就连蔡文姬也不禁震惊地看向秦牧。
“别哭，我决不允许我心爱的女人伤心落泪……”
秦牧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语气笃定、目光更是坚定！
蔡文姬娇躯一震，她做梦也想不到，秦牧不仅没有怪她，此刻竟还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莫名的，她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甚至与爷爷蔡仲带给她温暖都不一样……
秦牧紧紧抓着蔡文姬的手，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将她拉回席位上坐下，轻声道：“放心吧，一切有我！”
说罢，便转身看向王老夫子。
恭敬地行完拱手之礼后，秦牧平静地说道：“王夫子，您说得对，太监的确不能祸乱后宫，不然会贻害无穷！”
王夫子愣了愣，所有人也都为之一震！
谁也没想到，秦牧竟也会说出太监不能祸乱后宫这样的话。
他可是直接引起这场风波的罪魁祸首啊！
就连武媚娘此刻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秦牧会在这种时候赞同王夫子的话！
如果秦牧也认为太监不能祸乱后宫，那她与秦牧之间的事情又算什么？他秦牧之前帮他对付吕国忠的种种又算什么？
安置灾民、以工代赈、修建酒坊、充盈国库，成立东厂等等，这能是祸乱后宫吗？
秦牧没有任何表情，也丝毫不在意所有人的目光。
继续说道：“可在下有一句话想请教一下王夫子，还请夫子赐教！”
请教？
所有人都不禁再次震惊地看向秦牧，这种时候了，他还有脸请教？
武媚娘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请教什么？这老匹夫如此煽动众人驱逐你，还如此羞辱你，你还有心思请教？
只有蔡文姬，像是终于恢复了镇定，一直坚定地默默看着秦牧！
王夫子冷哼一声：“有什么问题直说便是，老夫向来有教无类、知无不言！”
有教无类？好，好一个有教无类！
秦牧心中冷笑，仍旧保持着平静的语气，道：“敢问夫子，太监是不是人？太监是不是西楚的子民？”
王夫子愣了愣：“太监虽六根不全，但自然是人，也自然是西楚的子民！”
秦牧微微一笑，道：“在下还有一问，七情六欲是否是人之本性？西楚子民又是否有资格追求七情六欲？”
王夫子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抹讶异：“不错，七情六欲的确是人之本性，西楚子民当然有资格追求七情六欲！”
秦牧再次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我虽身为太监，可仍是西楚子民，又如何不能追求自己的七情六欲？”
王夫子张了张嘴，又有些欲言又止。
捋了一下胡须，思索了片刻，突然冷哼一声，道：“小子休要偷换概念，六根不全之人自然可以追求七情六欲，可身为皇宫大内的太监却不行！”
“太监一职长年累月身处后宫大内，接触的也都是嫔妃宫女，如果身在大内，也想追求情爱，追求男女情欲，必定会祸乱后宫，这也是太监为何必须要净身！”
“而你身为大内太监总管，更应该以身作则，岂能动男女执念，参加公开选亲？”
秦牧道：“可如果我甘愿离开皇宫，与文昌公主厮守呢？这样就不会让你们怀疑我有祸乱后宫之嫌了吧！”
什么！？
甘愿离开皇宫与文昌公主厮守？
众人不禁再次愣住，惊讶地看向秦牧。
最受震惊的当然是武媚娘，他怎舍得让秦牧离开皇宫，离开他身边，特别是明知道吕国忠不久后便会逼宫造反！
不过很快武媚娘便反应了过来，看向秦牧的目光中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
吕国忠却陷入了沉思，不禁有些心神暗动：
如果秦牧真的肯为了文昌公主离开皇宫，离开武媚娘，那他通往成功的道路上岂不是少了一个劲敌？
如此想来，似乎也不错……
“那也不行！”
王夫子突然沉声道：“你已然身为太监，乃是六根不全之人，如果允许你与文昌公主厮守，那岂不是对其余太监极大的鼓舞！”
“若每个太监都像你这般，皇宫大内还如何运转？”
秦牧冷笑一声，道：“所以，无论如何，夫子还是觉得太监就是不能追求情爱是吗？”
王夫子捋了捋胡须，不再看秦牧，转过身看向百官，冷冷道：“不行！”
见状，秦牧突然大笑两声，道：“好一个不行！”
“看来大名鼎鼎、德高望重的王老夫子也只不过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虚伪之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得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他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那可是王夫子啊！
无论是西楚、北齐或者是东庆，不管是君主、高官还是普通百姓，谁敢当着老夫子的面如此骂他？
还说他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虚伪之人？
可，可秦牧这死太监，竟敢当众骂王老夫子，这，这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放肆！你、你竟敢辱骂王夫子，庶子安敢……”
“秦牧，你好大的胆子……”
……
一时间，众人竟都指着秦牧、群情激昂地怒骂了起来。
一旁的吕国忠与龙阳君并没有说话，他们只想看看，秦牧如此找死，最后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死！
闻言，王老夫子冷哼一声道：“老夫如何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又如何虚伪了？”
秦牧突然正色道：“老夫子，您确定要我当众说出来吗？”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再次愣住了，纷纷疑惑地看向秦牧。
难道秦牧手中有老夫子的把柄？
不然的话，他此时为何如此镇定？
不、不可能！
王老夫子可是当今的“活圣人”！
更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他这一生毫无污点！
老夫子也不禁皱了皱眉，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片刻后，露出自信的笑容，道：“老夫一生光明磊落，禁得起任何质疑，你若有老夫的把柄，尽管说便是！”
秦牧摇了摇头，再次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蔡文姬。
见她似乎还是有些担心王老夫子，秦牧微微一笑，道：“老夫子，在下得知老夫子来京，特意让人快马加鞭请来了一位贵客！”
“贵客？什么贵客？”老夫子愣住了。
在场所有人也都疑惑地看向秦牧。
就连吕国忠、龙阳君等人也都忍不住疑惑地看向秦牧。
他们绝不相信，此时此刻，秦牧能找到人帮他扭转局面！
在这世上，也绝没有能让固执的老夫子低头之人！
除非，秦牧真的能掌握到老夫子的把柄！
等等，难道秦牧真的找到了掌握老夫子把柄的人？
不、绝不可能！
老夫子是近乎完美的“活圣人”……
“来人，请贵客！”
在众人的注视中，秦牧突然大声喊道。
片刻后，一直处于易容状态下地陈平安，扶着一位颤颤巍巍的老人缓缓走了进来。
于此同时，所有人也都疑惑地看向来人。
然而，当看清来人之事，王老夫子竟瞬间僵在了原地：
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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